自婉媃入宫以来,任旁人如何得宠,宠爱总越不过她去。可如今却因着赫舍里珞馥的入宫,第一次令婉媃尝到了失宠的滋味。
珞馥的承宠几乎是一夜之间,头先里皇上沉浸在皇后薨逝的悲怆中,还未见过她与博尔济吉特其木格,连着位份也是没有的。
后来的一日,听说是太皇太后将皇上召入了慈宁宫,皇上来时珞馥与其木格早早儿便侯在了此处。
皇上初见珞馥时,她因着长姐仁孝皇后薨逝,着了一身雪白色的暗纹氅衣,如一朵轻盈飘落天地间的雪片,清澈纯洁,不染尘埃。
皇上见到她的第一眼,便从她身上瞥见了从前皇后端然淑惠的影子。
她有着与皇后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令人生了错觉,倒只以为是皇后并未薨逝,而是大病一场,如今全好无恙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太皇太后原本的心思,是迫使皇上给二人定个位份,分配了宫室,也好叫二人于这紫禁城中有所依托。为着让其木格更得皇上重视些,太皇太后特意安排她盛装出行,并嘱咐她代替了宫女为御前奉茶的职责,亲自捧了蒙古香茶奉给皇上。奈何如今皇上的眸子早已死死定在了珞馥身上,哪里又能容得下她人?
其木格表现太过殷勤,反倒惹人生厌。皇上看她穿粉戴绿粉黛厚施,非但未动半分情谊,反倒斥责了她在大行皇后薨逝期间,一味顾着打扮自己,毫无妇德与对先皇后敬重之情可言,遂只赐了个常在的位份,随便打发去了延禧宫住着。
而珞馥那日虽也封了常在,可这宫中的荣宠何时是以位份高低来决定的?
后来的一月里,鸾鸣承恩轿几乎日日去储秀宫来迎,皇上除却私下里来瞧了婉媃两次,旁的嫔妃更是连面儿也见不上一次。
一日,婉媃方用了午膳正在寝殿歇着,容悦挑起门帘入内,抖了抖身上的浮雪笑道:“我这里有桩奇事要与你说说。”
婉媃起身迎她坐下,又吩咐琳兰暖了个汤婆子给容悦抱着,这才忧心忡忡道:“天寒地冻的,姐姐畏寒,怎跑来了?”
容悦的手搭在婉媃的手上,摇头道声无事,而后自顾说道:“今日其常在与珞常在偶然在御花园撞了个满面,其常在到底是蒙古女子身形略健壮些,倒将珞常在扑倒在了雪堆里。珞常在正得圣宠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其常在心中也气不过,便未理睬她自顾去了。怎料珞常在跋扈异常,竟当着众多宫人的面,掴了其常在一记耳光。”
听了容悦这话,琳兰不觉奇道:“她与其常在是同样的位份,她怎敢动手?”
容悦回道:“这宫里奇人奇事多了去了,你才入宫侍奉不久,往后这古怪事,还有你讶异的时候呢。”
婉媃见容悦脸上仍浮着笑意,不解道:“她这般行事,姐姐怎瞧着有些欣喜?”
“欣喜的是后来的事,你且猜猜,珞常在人如今在哪儿?”
婉媃拨弄着护甲上的金粒子,垂眸淡淡道:“她日日侍奉在乾清宫,如今过了午膳时候,恐怕已经伺候皇上就寝了吧。”
容悦摇首一笑:“若是如此我也不必费神这大雪天儿里来寻你这一遭了。”她凑近婉媃,压低声音道:“太皇太后得知了珞常在的行径动了大怒,人如今被扣去了慈宁宫。”
婉媃低头百无聊赖抚着衣襟上的褶子,不以为然道:“其常在如何不得宠也都是太皇太后母家选上来的人,你瞧着她日日侍奉在两宫太后身侧,便知比之当日慧妃,还要更得她二人欢心。且太皇太后本来就不喜皇上忽略蒙古嫔妃,如今事情闹起来,珞常在哪里又能讨到好?”
容悦笑一笑道:“若不是因着皇上追思先皇后,珞常在又怎会有今日的风光?不过她初入宫闱,得了圣宠沉不住气些,也是寻常事。只是不知出了这事,太皇太后会如何责罚于她。”
正说这话,李印躬身入内向着二人打了个千儿,探声道:“两位娘娘,乾清宫传了皇上口谕,有个旨意需晓瑜六宫。”
婉媃与容悦相视一笑,扬手令道:“你且说。”
李印面露尴尬,支吾了半晌才道:“皇上晋了珞常在的位份。”
“什么?”
这一生讶异是从容悦口中发出,可也正巧撞了婉媃的心思。
这明明是遭了太皇太后训斥的人,皇上怎还会晋了她的位份。如此,是要合宫里都瞧着太皇太后与其常在的笑话吗?
皇上向来仁孝,断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事来!
婉媃略定了神蹙眉问道:“人扣在慈宁宫里不过一个时辰,怎会突然传来这旨意?”
李印四下瞅了一眼,低声谨慎道:“皇上在乾清宫午憩着得了这消息,衣衫也顾不得换整齐了飞也似的赶去慈宁宫问太皇太后要人。”
容悦轻叹一口气,沉吟道:“原以为她只是得宠,不想皇上知道了她这般狂傲行径,还肯护着她。日后有了贵人的位份,她在这宫中还不知要猖狂成什么样。”
婉媃方要接着容悦的话说下去,但见李印吞吞吐吐似还有话要说,于是问道:“你可是还有话要说?”
李印拱手一拜,连连诺声:“娘娘,皇上......皇上是赐了赫舍里氏,嫔位.......”
这话一出,宛若春日惊雷在空中炸裂,惊得婉媃与容悦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越级晋封于族制不符不说,珞馥不过入宫两月,是这宫中资历最短的嫔妃,她又无子嗣,如此行径,皇上岂不是疯魔了?
容悦最先沉不住性子,几乎是从暖座上跳了起来:“皇上当真如此瞧得起她?”
“太皇太后与仁宪太后听了这消息也都气疯了,现下两宫太后连着懿妃正在乾清宫内劝慰皇上收回旨意......”
李印话至一般,容悦便拂袖向外走去:“这事出了,本宫也得去劝上两句。若人人如此,宫中哪里还有规矩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