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卿的医术是极佳的,经过他的诊治,婉媃暑气一症不消三日便已然痊愈。
这一日合宫于承乾宫请安,琳兰却徐徐来迟。
容悦正愁挑不出长春宫的错处,见着她入内,二话不说便要她跪下。
虽有婉媃护着,琳兰到底吃不了亏,可是日还不等婉媃开口,琳兰便道:“贵妃娘娘,嫔妾跪不得。”
容悦蹙眉向她,厉声道:“你跪不得?”她冷笑一声,命莲心与双福上前迫她跪下。
两位奴才方近了琳兰的身,便见她怒目横向,低语一声:“瞧着你们谁敢!”
珞馥闻言笑得妖冶,嘲讽一句:“你是个什么身份?贵妃娘娘却要你跪不得?”
正笑着,却见琳兰忽而从袖间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众人登时被此举吓住。
按理,皇上有质疑要宣,也是该有着侍奉在御前的公公梁九功亦或是李检来传,如何论着她一个小小常在?
婉媃见状,亦是惊异不已。
昨夜皇上翻了琳兰的牌子,却不知生了怎样的事儿,连着圣旨也赐了她来宣?
正想着,便听琳兰肃声一句:“见着圣旨,还不下跪?”
容悦厉色本欲说嘴,但见琳兰圣旨已然铺陈开来。
圣旨启,如面圣,众人再有微辞也不敢抗旨不尊,于是齐齐起身下地跪拜。
却见琳兰在宣旨前,眉目含情向婉媃道了一句:“皇上口谕,婉妃娘娘大病初愈,可坐着接旨。”
婉媃与她目光对视一眼,旋即笑道:“臣妾谢恩。”
彼时,容悦面色灰败如土,正咬牙切齿盯着琳兰与婉媃二人,琳兰凝她一眼,耸肩讪笑,而后肃声道:“咨尔乌雅氏,秀外慧中,柔顺有佳,侍奉内廷,恭谨自持。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册尔为贵人,钦哉。”
宣旨毕,容悦愤愤起身,喝道:“圣旨拿来,本宫瞧瞧。”
琳兰莲步上前,将圣旨重重压在容悦手上,而后端然入座。
容悦细细阅之,面上神色却愈发凝重。
宜嫔柔嘉默了半晌,问道:“贵妃娘娘,可无虞?”
婉媃横她一眼,冷道:“皇上圣意,兰贵人还敢假传圣旨不成?”
珞馥又道:“也不知是怎样的狐媚子,皇上这般骤然晋了她的位份,无功无德,嫔妾不服!”
侍奉在琳兰身后的飞燕见着琳兰得势,人也跟着端起了气势,呛声道:“我们贵人无功,珞贵人您便有了吗?”说着,有将目光瞥向琳兰的小腹:“兰贵人怀有两月身孕,皇上大喜,晋封位份原是寻常事儿!”
此语落,满殿皆惊,唯婉媃满面含笑向琳兰问道:“这样的好事儿,本宫如何不知?”
琳兰亦笑:“原是妹妹糊涂,昨夜里在皇上宫中,巧了院判来与皇上请脉,这才顺道替妹妹把了脉。自是头先里诞育胤禛之时食欲颇佳,便以为怀有子嗣多是要贪食的,这一胎无甚动静,自己怕是又要做了糊涂额娘了。”
那日,容悦脸色差到了极致,骤然获辱,心中愤懑不已,且自己不能生养,琳兰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影射自己。
可奈何她有孕,又罚不得,于是只得悻悻作罢,命众人散了去。
后两日,长春宫沉浸在一片喜乐之声中,皇上隔三差五来宫中看望琳兰,顺带着也常带些稀罕玩意儿赠与婉媃。
这样的物什,婉媃多半是打发送去给了下人,一来二去,这事儿传入了皇上耳畔,自是不豫。
于是一日里,皇上却在午膳时传召婉媃侍寝,一番**过后,见婉媃对着自己总是淡淡的不似从前热情,于是披上寝衣独座暖座,默声许久才道:“年节那夜,朕虽饮醉,可并未忘事。如今瞧着你这般,将朕待你的心意尽数赏赐给了下人,人侍寝时,虽与朕同榻而眠,可心却不知飞到了那儿去,你心中对朕有何不满?”
“臣妾没有。”
婉媃这话回答的平静如水,更引了皇上盛怒:“你果真是要学着你长姐的性子吗?”
提及懿德,婉媃心头旋即一痛。
她再三隐忍,却抵不住皇上一再在她耳畔聒噪提及昔日长姐性情。
终忍无可忍,霎时情绪失控,骤然起身行至皇上面前,咄咄逼人道:“皇上觉着长姐性子刚烈,便要赐了长姐含着麝香的扳指?如今觉着臣妾与长姐想象,可是也有此意?又或者,皇上还欲继续要臣妾食下添了足量秘霜红糖的宵食?”
殿内添着新冰,仍是异常闷热。
连着人的情绪,亦跟着躁动不安。
“你......”皇上略有羞愧,像是疮疤一瞬被人揭开,露出溃败不堪的表皮,不敢再直视婉媃,言语间也没了方才的气势:“你何时知晓的?”
“皇上以为,做过的事儿可以一生瞒着旁人?”婉媃冷道:“即便可以瞒着旁人,却终究是瞒不过自己的心。臣妾如今瞧着皇上,只觉着可怕。臣妾不知晓,明日皇上与臣妾共进午膳时,会否在里面又添了什么害人的东西。臣妾是皇上的妾室,是皇上一而再提及会一心相待,护得周全的人。臣妾如何也想不到,到头来,算计臣妾至深,伤害臣妾至深之人,会是皇上!”
她这话落,披上了氅衣便要向殿外走,皇上这才一个激灵起身,于身后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婉媃挣扎着皇上有力的臂弯,沉声道:“臣妾德行有亏,不宜长留乾清宫。如今皇上已然与臣妾行了花好月圆之事,大可寻了能令自己安心之人伺候在侧。臣妾先行告退。”
婉媃用力挣脱皇上,人方行了两步,忽觉着足下传来剧烈的晃动,连人也站不稳当。
身旁,高高耸立的紫檀边嵌玉十六罗汉像围屏因着剧烈的晃动向婉媃倒去。
那屏风乃为实木所造,且为显华贵,更有足足两指厚。
婉媃瞧着那屏风向自己砸来,人都傻了去,忽而面前明黄色一闪,却是皇上冲她扑了过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下一瞬,屏风砸落在皇上背部,登时一口鲜血吐在了婉媃额边的地毯之上。
皇上虚弱着力气,问她一句:“婉儿......你.......无事吧?”
这一语落,人便昏了过去。
婉媃失了神,忙摇晃着皇上的身躯:“皇上!皇上您醒醒!”
可皇上哪里又会理会她?
她惊慌不已,忙开启了宫门向外喊道:“来人呐!皇上晕过去了!”
可她的声响,却渐渐没在了宫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
晃动仍在持续,她满面惊恐紧紧抓着黄梨木门的把手。
忽而听见,满宫宫人似都在喊着:“地动!地动了!”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