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骤然得子,令皇上也十分震惊,日日得闲探望不说,还在宫中设宴庆贺喜事。
容悦已然三十的年纪,这个年纪得子本就不易,再加上她那虚亏透了的身子,可不是要人人称奇?
只是她这一胎虽依着魏良氏进药而强行成孕,可到底不是自然受孕,孩子哪里又能健康平安?
在有孕三月的时候,忽一日小腹一阵寒凉,细探之竟见了红,吓得她方寸大乱,急宣了张奎来。
瞧着张奎面色逐渐铁青,容悦的心也一点一点向下坠着,忍了良久,终开口问道:“有何事你直说,莫要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本宫瞧着瘆得慌。”
张奎抬了诊脉的手,一璧收拾着素巾药箱,一璧低声道:“娘娘这一胎古怪,胎儿脉象时有时无,时而强劲若鼓时而细微如潺泉,微臣无能,本不是精通妇科门道的医者,还请娘娘请了刘太医来同诊。”
“不成。”容悦急而摆手道:“请了刘太医,这事儿皇上必然会知晓。皇上知晓了,难免会在旁的嫔妃面前说嘴。这后宫中的人本宫无一可信,若是让她们知晓本宫这一胎有虞,更是要想着法子戕害本宫!”
张奎面色凝重道:“娘娘多虑,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胎像。容微臣说一句不点眼的话,您如今岁数以不是二八芳龄,这一胎对您来说至关重要,您......”
“张太医说什么呢?”雀珍怒而训斥了一句打断了他的话:“咱们娘娘有天大的福气,你怎尽挑些晦气话说嘴?娘娘有着身孕,可听不得这些。”
容悦摇头叹道:“罢了,他说的也是实话,本宫这一胎如何得来自己心中有数。也正因此,张奎,本宫要你竭力保他无虞!”
张奎慌不迭跪地一拜,沉声道:“微臣得娘娘照拂,自当尽心尽力,只是现下情况,怕是要熏艾保胎。”
雀珍大惊,忙道:“熏艾?娘娘不过怀胎三月,怎......”
张奎磕了个头又道:“正因为不过三月却有落红之症才令人担忧。微臣会加重娘娘安胎药中黄蓍、苎麻根、熟干地黄的药量,再五日替娘娘熏一次艾,如此反复一月,再瞧瞧情况如何。”
“那就有劳张太医了。”容悦冲雀珍一挑眉,雀珍旋即会意,于寝殿内取了满满一匣银锭出来,重重按在了张奎手中。
张奎略有喜色,很快自抑,恭谨道:“微臣多谢皇贵妃娘娘赐赏!”
容悦摆手令她退下,有打发走了满殿的宫人,唯留雀珍一人伺候着。
她虽是没有生养过的人,可总也知晓烧艾保胎同张奎所说安胎药中需得家中的那些药材,皆有止血固本之用。他虽未与自己明言,可细想便知,自己定然是有了滑胎之象才得如此。
她后背浸出了一层层微凉的汗,斜靠在正坐之上,满面怅然道:“雀珍,你说本宫这一胎会平安无事吗?”
雀珍在容悦身边当值久了熟知她的心性,这样的问题即便自己心中没底,也只能笃定诓骗容悦:“总不是什么大事,好事多磨。娘娘宽心,您腹中是皇上的龙嗣,您又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大清列祖列宗都瞧着呢,必定保您这胎无虞。”
“列祖列宗......”容悦心头一紧,缓缓沉下脸来,摇头道:“本宫害死了那么多人,连皇上的孩子也未曾放过,是了,列祖列宗都瞧着,本宫的报应便要来了!”
她护一把自己的小腹,或是因着吃痛而咬紧了薄唇。
雀珍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吓得急忙跪地拜道:“娘娘,那些人是自己作死,您千万不可如此想!您有着身孕,最忌讳孕中多思!”
容悦长叹一声,徐徐立身。雀珍赶忙从背后扶住她,她也不言语,直直入了寝殿,和衾而眠。
到了十月底,张奎已为容悦熏艾两次,许久的调理使得她落红之势渐止,可因着初冬天气渐渐寒凉下来,小腹更是日日阴寒不已。只得吩咐宫人暖了三层的热布子,终日里捂在小腹上。一日十数次的更替,便是入夜也不放松片刻。
这样的事儿一日由着荣妃秀妍传入婉媃耳中,只道容悦自得孕入冬以来便免了六宫请安,日日将自己躲在宫中也不见人,偶一日自己去探望,偏嗅见了寝殿里一股子呛鼻艾叶味,这才对她这一胎安稳起了疑心。
说完这些闲话,人缓缓笑道:“她恶事做尽,这一胎能不能落地还得看自己的本事。”
婉媃从旁瞧着她微眯的双眸略有寒意,于是劝道:“她有怎样的本事是她的事儿,本宫提醒姐姐一句,你可别错了主意。”
“哪能啊。”秀妍冷笑颔首:“稚子无辜,也只有佟氏舍得对孩子下手。不过我这私心里,总是盼着她生不下来的。最好落得个仁孝皇后的下场,去母留子才算痛快。”
正为二人添着新茶的云蝉闻言抿嘴一笑:“皇上看重她腹中这一胎,常去承乾宫探望。奴婢私下里听宫人们说嘴,皇贵妃这一胎因着体寒又逢凛冬,日日在堵上捂了热水浸过的布子保暖,一日十数次不间断,实在是辛苦。难为她还总在咱们面前装成一切顺遂的模样。”
婉媃清冷道:“害人害多了,总要提心吊胆,提防着旁人害她。人心都黑了,瞧着旁人,又能瞧出何好儿来?”
秀妍取过热茶进了一口,盈盈一笑:“提起她总是晦气,不说也罢。近日瞧着娘娘好似丰腴了些许,更显好气色呢。”
婉媃略有羞涩按了按自己略有圆滚的面颊,局促一笑:“姐姐惯会拿我打趣,冬日里不常走动,总是用完了膳便懒在宫中,哪里有不胖的道理?”
“能吃是福,总不似德妃......”秀妍沉吟片刻,缓了面上的笑意,摇头道:“有好些日子不见她出宫走动了,自从五公主去了,她人都要消瘦了几圈去,瞧着实在可怜。”
婉媃苦笑一声,语气温沉沉道:“许多事儿,总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走出来。旁人再如何劝,毕竟事不关己,又哪里来的感同身受呢?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