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卓岚因胎像不稳并未往长春宫请安，用了安胎药后正在庭院内踱步行着，鸢鸢打远处来唤了她一声，搀扶着她侧耳道：“小姐，那傻子真真儿中计，皇上盛怒远超出咱们预想，将他先行打发回宫，如今人正闭在宫中生着闷气呢。”
卓岚目光洒在一旁的洒扫宫人的扫帚上，瞧她仔细清理庭院新枯的叶，看也不看鸢鸢一眼，慵懒道：“皇上若寒症在沙场上犯了死在噶尔丹手里，那你同那傻子亲近得他钟情，待他继承大统后册你为后还算他有几分用。如今皇上平安返朝，总还有日子跟咱们耗着，如今我有了身孕，还要他那个太子作甚？”
她护着小腹，唇角噙着一抹诡谲的笑：“康熙的后宫有我在一日，那太子之位便只能是我腹中子嗣的。”
鸢鸢道了声‘自然’，又道：“是奴婢为他出谋划策，擅作主张选了他们满人的喜服给他换上，如今也不知他心底里是否怪着奴婢，奴婢得去东宫瞧一瞧。”
卓岚颔首，淡淡‘嗯’了一声：“去吧。见了他只顾着哭就成，他是个痴傻的，见不得女人掉眼泪。”
鸢鸢含笑，低着头道：“赶着明日皇上便要回宫，闻听小姐有孕，他怕是要欢喜疯了。小姐可得在宫中好好儿养着，养出好气色来，候着皇上回来。”
卓岚信手捋一捋鬓角乌黑的发，冷笑道：“我这年纪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哪里需要将养着？如今我得赶着去趟长春宫，同咱们千尊万贵的贵妃娘娘，做个交易。”
太子被皇上斥责独令其折返宫中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入了婉媃耳畔，彼时婉媃正饮着茶，拨弄着茶盖，淡薄笑道：“他那日来寻本宫放行出宫，见他那一身衣裳便知他要闯祸去。好心提点两句，只当着本宫似洪水猛兽要害他一般，实在蠢钝。他若是有当年仁孝皇后的半分心眼子，也不至于被一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云蝉伺候在身旁替婉媃揉捏着肩膀：“皇上此时训斥了太子，回宫对着娘娘也会少些责难，是好事。”
婉媃道：“黄口小儿，本宫哪里怕他？”她停一停，目光望着窗外泛黄的叶，略有深意道：“再添一盏茶罢，且候着，等下怕是有贵客要来呢。”
话尚未落，进礼入内报道：“娘娘，嘉嫔娘娘在外求见。”
婉媃与云蝉对视一眼，吩咐进礼将人迎进来。
卓岚一如既往的礼数周全，在与婉媃福礼后入座，见案上早已添了温热的茶，于是道：“娘娘在候着旁的姐姐？”
婉媃似笑非笑看她：“是在候着你。”
卓岚亦笑：“娘娘怎知嫔妾要来？”
婉媃将茶盏往她身前挪一挪：“这是燕盏茶，补身益气最好，重要的是伤不着你的胎。”
卓岚定定看了茶盏一眼，举起来浅抿一口，道了句极佳。
婉媃这才道：“本宫不仅知晓你要来，还知晓你来作甚。是要与本宫做个人情买卖，言说你在皇上面前决口不提那日德妃毒打你一事，也要本宫将口舌闭紧，半分不提及本宫对你存着的疑心与皇上听罢？”
卓岚脸色微微发青，可很快，她便调整了好了自己的情绪，笑道：“娘娘心思是这宫里数一数二的澄明，与娘娘说话当真痛快。不必转弯抹角，多出许多花花肠子来。”
婉媃白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喜欢同本宫说话，可本宫却头痛与你说话。这宫里当面是曲意逢迎的笑脸，背地里是杀人无血的刀子的人本宫见多了，可本宫却是头一次见到能如嘉嫔这般将两面三刀做到如此滴水不漏之人。若不是本宫在宫中浸淫多年早成了人精，见你这楚楚可人如花似玉的模样，当真要信了你的鬼话去。”
卓岚见婉媃说话说得敞亮，面上还携着柔婉的笑，不禁心底一寒。
她本以为婉媃是个尚不如容悦的草包，却不想人这般难缠。
早知如此，昔日便该先动了除去她的念头，借着容悦之手扳倒她去。
“娘娘总爱与嫔妾饶舌些嫔妾听不懂的话，嫔妾才疏学浅，不比娘娘学富五车。可嫔妾私心里明白一点，娘娘与德妃娘娘是怀疑嫔妾伤着了您们的孩子。嫔妾自知辩驳无用，也懒得再辩。贵妃娘娘是明白人，此刻发作起来，且不说皇上不信您口中所言。”她停一停，极为得意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嫔妾如今有着身孕，即便他信了，也奈何不了嫔妾不是？”
卓岚淡定说完这番话，自顾自饮了一口茶，欲留着时间给婉媃思量。
停了半晌，见婉媃并不言语只一味冷笑，复又接着道：“嫔妾身处宫禁，是逃不出娘娘手掌心儿的。娘娘疑心嫔妾却无实证，倒不若隐忍不发，候着嫔妾安稳养胎这些时日，将这事儿捋清楚了。待有了铁证，再向皇上出首嫔妾也不迟。”
婉媃听了这话，只盈盈含笑不语。
两相静默久了，卓岚兀自起身向她一拜：“嫔妾要说的便是这些，贵妃娘娘听完了，心底自然有着盘算。明日皇上回宫，贵妃娘娘掌六宫事怕是还有许多事儿要操持忙碌着。如此，嫔妾便不叨扰您了。”
说着又是一拜，婀娜着腰肢退去。
人方走，云蝉便耐不住性子，将她用过的茶盏取来，信手扔在了赶不及送出去清理的污桶里：“娘娘，奴婢还从未见过这般气焰嚣张的嫔妃！她对着您尚且如此，后宫中哪里还有能制衡住她的人？”
“她那是有恃无恐，也说得占尽了理。比起本宫无端与皇上出首她的罪行，琳兰伤着了她可是有实证的。你又不是不知晓琳兰的性子，若皇上问罪于她，她定是要与嘉嫔拼个你死我活。一来二去闹起来，谁人面子上也不好看。”
云蝉道：“那娘娘便打算依她所言，隐忍不发？”
“为着琳兰，只能如此。”婉媃稍缓了缓，向云蝉问道：“她如此行事总要为着什么，若仅是后宫嫔妃的心思，便该全数扑在皇上身上，她要她的婢子接近太子作甚？”
“娘娘的意思是......”
婉媃信手取过桌上置着的茶叶，洒了一把入香炉内焚了：“本宫瞧着，她的心思并不在后位，倒像是冲着那皇位去的。如若真是那般，这人的身份，断然不会是区区一杭州知府嫡女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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