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满腹狐疑霎时夺眶而出，他眸光闪烁打量着卓岚，冷漠道：“只需一瞧便知。”
卓岚死死揪着胸口，将氅衣揉出了层峦叠嶂的褶皱。她不住摇头，留着泪道：“皇上疑心至此，原也不必瞧了。嫔妾右足却有月牙状胎记，可要问那贼人如何知晓，嫔妾也是不知。”
皇上怒极，也顾不得她有着身孕，一把将她从椅上拉起，反手便是一掌：“朕竟不知枕畔人有几数同这贼人有过纠葛！朕一向待你甚好，你为何要如此待朕？”
卓岚本就水灵的眸子充盈了泪，更显楚楚。她呜咽着委屈不已：“皇上，嫔妾没有，嫔妾真的没有！”
“你没有？”皇上用力一拐卓岚的脖颈，迫他直视着跌在地上的沈夜，咆哮道：“他连你那般隐晦之处都瞧见了，还敢说不是**相见的久了？”
柔嘉见状，遽然起身将卓岚护在身后，向皇上沉声道：“皇上，臣妾以为这事儿决计不可信。若贼人同嘉嫔妹妹存了苟且之事，她怎还敢光明正大陪同皇上一并立在这乾清宫等着审问于她？”
皇上瞪她一眼，喝道：“这无你事，滚回你的翊坤宫去！”
皇上目光直欲噬人，柔嘉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她低垂眉眼，竭力想着替卓岚辩解的说辞。
她死活无关紧要，可今日事败，自己同十一阿哥的性命又怎能保全？
想了又想，只当此事辩无可辩之际，却听卓岚暂止了哭声，一手指着婉媃，一手护着小腹，戾声道：“贵妃娘娘，您好深的心思！”
婉媃本已心乱如麻，得卓岚这一声唤更气闷不堪。
她目光凝成了崖边高处不胜寒的冰，尽是愤恨扫了卓岚一眼：“你想说什么？”
卓岚含了半分冷笑，蹙眉摇头道：“嫔妾当年初为皇上册封嫔位赐居永寿宫时，娘娘言说嫔妾相救十阿哥心底里感激嫔妾恩情，特替嫔妾打点好了永寿宫的一切事物。永寿宫上下宫人尽数是娘娘由着内务府挑来伺候嫔妾的。虽后来有鸢鸢侍奉在侧，可嫔妾的日常起居皆是由着她们照料，试想每每沐浴，那些个宫女有何处是瞧不见的？原是贵妃娘娘心计颇深手段高明，早在那时已经算计好了这一切，只等着东窗事发，便借着隐事将这一切都攀扯都嫔妾身上去，从而撇清您自己！”
她话落倏而跪地，向皇上连磕了数记响头：“皇上！嫔妾所言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可即刻命人去查了永和宫伺候宫人的底细！嫔妾侍奉皇上，事事妥帖，但求皇上忙于朝政闲暇之时能得欢愉，可谓无不尽心。今日被皇上疑心至此，嫔妾实在惶恐！”
柔嘉赶忙低身搀扶起卓岚：“妹妹有着身子可跪不得，你最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皇上也是太过在乎才会关心则乱，可别为此不必要的人或事伤了彼此的情分，更伤了自己的身子。”
皇上默了须臾，伸手轻抚卓岚面颊，问道：“痛吗？”
卓岚满腹心酸摇一摇头，抖索着下唇生生憋住了泪，一抚胸口泫然欲泣道：“嫔妾痛的不是身，而是心。”
只字片语，尽蔓延着酸气，蚀透了皇上的心房。
沈夜凝着皇上面上疑色渐渐消退，心下一紧，忙道：“嘉嫔娘娘好手段！遥想微臣当日也是被您这般楚楚模样所打动，才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以至于酿成今日大错！”
皇上骇然色变，高声呵斥道：“大胆狂徒，还敢在御前说这些污言秽语？来人呐，将这贼人即刻拖出去斩了！”
这话未落婉媃即刻慌了，正忍不住出言劝阻，可却听柔嘉抢在她前头道：“皇上，今日事尚未理清楚，怎能这般仓促将人处死了去？”
皇上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还要理什么？还嫌朕不够丢脸吗？”
柔嘉悄摸瞥了婉媃一眼，面上浮出一瞥不怀好意的笑，附耳皇上嘀咕了两句什么。
皇上听罢缓缓坐下，竟凭空消了几分怒意，只居高临下望着沈夜。良久才道：“将人拖下去养好这一身伤。其余事，容后再议！”
应声而入的梁九功携人很快将沈夜带走，婉媃见柔嘉替沈夜进言，不觉生了几分疑窦。
她虽知晓柔嘉不会说什么好话，可到底如今人命算是暂保住了。
只要人还活着，万事皆有希望。
她静静立着，不露声色，甚至瞧也不瞧负伤被带走的沈夜。
皇上觑着婉媃，忽而笑道：“贵妃总说朕不信你，如今朕信了。信朕眼花，也信这贼人是患了失心疯在御前胡言乱语。这事儿，作罢。”
婉媃本想了满腹的说辞来应对皇上的质疑，可骤然闻他此说，却痴愣住，不敢答话。
皇上虽笑着，可那笑意寒意森森，分明是藏着渐露锋芒的刃，要将婉媃生吞活剥了去。
良久的寂静，换来的事皇上的笑意戛然而止，眸中生了锐利的光：“你为何不说话？是欢喜过头了么？”
婉媃镇定心神，口中淡道了句谢主隆恩，而后福了福礼，道：“皇上问完话，臣妾可回宫了罢？”
皇上略有几分恼怒，终还是隐忍着未发作，冲她挥一挥手，声音微冷道：“你去吧。”
婉媃跌跌撞撞行出了暖阁，甫一立在门前，便觉足下生软，忙扶着门框支着身子。
云蝉见她这般慌了神，赶忙迎上来搀扶着她：“娘娘，奴婢方才瞧着沈大人带着一身伤被带了进去，这是怎么了？”说话间，见婉媃面颊烧红，高高肿起，满是惊慌‘呀’了一声，焦急道：“娘娘脸怎么了？”
婉媃摆手道无事，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让进礼寻些不相熟的太监，去探一探梁九功将沈夜带去了哪儿。”
云蝉虽不聪颖，可人到底也算机灵。
遇着这场面，心下旋然便知是婉媃与沈夜之事引了皇上疑心去。
如今到了这地步，婉媃却还念着他，还不知要惹出怎样的祸端来。
于是私心里念着为她好，只口头应下此事，待伺候着婉媃一路乘轿回宫后，欲往霜若庑房，寻她一同商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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