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生在他突然的质问下,却没有办法出声。只瞧见他的眼睛,在这座阳光通透的寺庙正堂内这样清楚醒目!
“副总……”寺庙的大门外,是余安安的声音传来,大抵是因为在外边找不到林蔓生的身影,所以便来堂内寻找。
听到呼喊声,蔓生焦急挣脱,“有人来了!你快放开!”
尉容眉宇紧锁,终究还是松开手。
余安安的身影刚闪现在正堂门口,就瞧见大佛菩萨面前,正是一男一女在内。
“尉总……”余安安倒是一惊,因为她没想到尉总也会在这里。
两人纷纷跪拜在蒲团上,正要叩拜神明。
还是蔓生回头说,“你等一等。”
余安安止步于门口,瞧着林蔓生磕头叩拜,再瞧向尉容,他挺直了脊背,望着那尊大佛菩萨,不知道他是在沉思,还是在对视。
蔓生双手合十,闭目默然祷告:菩萨啊菩萨,他不是有心冒犯,在您的面前失敬,请您原谅。
待蔓生叩拜完,她缓缓起身,转身的时候瞥过他一眼,发现他还在跪在菩萨跟前,他双眸紧闭,浓密的黑色长睫覆下一层扇形阴影,在烛火下侧脸映衬着红光,不知所求何事。
但是下一秒,他突然而起,“走吧,别让人久等。”
说完,尉容先行离开正堂,蔓生也随即走了出去。
寺庙外的院子里,一行人都在等候。
正午时候,香客们已经散去一些,因为灵山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用膳时间一到就要暂时闭门。所以,此刻倒是恢复了安静。
尉孝礼瞧见他们走来,微笑开口道,“林副总,怎么拜佛都这么慢,还以为你走丢了。”
这绝对是玩笑话,蔓生回道,“刚才人有些多,所以我等了一会儿。”
顾席原和何佳期站在一起,方才他一直瞧着他们,几乎是并肩而来。可是却也注意到,林蔓生的神色有些微微异样。在他们离开后的寺庙正堂内,难道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尉常务,林副总这是用了心。”何佳期笑道,“不和旁人相争,懂得谦让,这也是佛家的佛性。再来,大概是有很重要的心愿要许,所以才拜了那么久。”
“尉总,也有心愿未了吗?”何佳期视线一转,落向尉容询问。
尉容应道,“心愿倒是没有,不过问题却有一个。”
何佳期感到很好奇,众人都望向尉容,他沉眸道,“这个问题,只有菩萨知道。”
蔓生有些彷徨,此刻除了菩萨之外,还有她,她也有听见他的问话……
“请问尉总,你向菩萨求教的问题有没有得到答案?”顾席原继而出声问道。
“凡人的有些问题,菩萨也是解不了的。”尉容微笑回道,“不过,天注定不可逆,是谁的就是谁的,跑不了。就好比和恒丰合作,势在必行。”
有关项目在场众人都知晓,可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就在面面相觑之时,小和尚寻到他们道,“几位施主,用斋饭的时间到了,住持请各位过去膳堂。”
……
灵山寺的膳堂内,住持大师已经在了。
瞧见一众施主到来,住持慈眉善目微笑说,“顾施主,斋饭都已经准备好,还请几位先净手。”
膳堂一旁,小和尚端了木盆给他们一一净手。
寺庙的僧人们用斋饭是有讲究的,住持大师坐在堂中的法座上,僧众就在两边就座。开斋之前,有小和尚敲挂在寺庙走廊上的大木鱼。
棒槌一声声敲打着,佛徒修行皆是精勤不息废寝忘食。
等到敲挂结束,便举行上供仪式。待仪式圆满,入斋者便在小和尚的提醒下再次落座。
此刻安坐的位置以住持大师靠近佛像为先,寺庙内的其余师众依次入座,男女香客各自一边。
如此一来,一侧是东道主顾席原为首。
尉容居中。
尉孝礼排在三位,后方处还有宗泉和程牧磊。
另一侧是以何佳期为首。
蔓生同样居中。
余安安和何佳期随行的女助理为末。
方才在来膳堂的路上,小和尚好心叮嘱了用膳礼仪,“各位施主,用斋的时候如果需要添饭菜,就请将空碗送到桌边,不用出声叫唤。斋饭有两个碗,一碗盛菜一碗盛饭。切勿高声说话,不可嬉笑吵闹……”
此刻已经入席,蔓生记起小和尚的叮嘱,她一一谨记在心。
余安安却苦恼了:这到底是吃斋,还是渡劫?深怕会出错的余安安,这下更是不敢作声。
然而意外的,斋饭却格外清香素净,米饭粒粒饱满可口,尽管全是素菜但也清爽。余安安已经飞快将碗放到一边,小和尚便前来添饭。
蔓生也不自觉的添了一碗。
再望向对面那人,尉容跪坐在前方处,他只用过一碗,便没有再添。
正午用斋过后,住持大师将他们一众人迎到一处亭子里相谈。
住持大师法号上善,是这里的得道高僧,温和询问,“不知道刚才的斋饭,各位施主还用的习惯吗?”
“多谢大师,灵山寺的斋饭十分可口。”顾席原回道。
众人也都是如此作想,余安安更是积极说,“大师,这里的斋饭味道真好,纯天然无添加的!”
住持大师笑盈盈的点头。
“大师,我想知道……”余安安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忍不住询问,“晚上还有斋饭吃吗?”
“佛教虽然主张过午不食,但是现在也有改变。”大师回答说,“只是晚斋需要各位亲自打水砍柴。至于晚上借宿,也请几位施主多包涵。客房方面,不知道要如何安排?”
夫妻共住一间,这也是正常事,可是现在这一行人里,还有一对是恋人!
不正是尉容和林蔓生?
尉容一听,他抬眸望了过去,眸光不疾不徐落向林蔓生。
蔓生却心间一拧,难不成他们还要住一间?
“灵山寺的厢房不多,所以今天晚上,林副总,我和你一间。”何佳期忽而笑着说。
尉容听闻,他开口道谢,“顾太太,今天晚上还请你多照顾她。晚上的时候,她爱踢被子。”
“……”蔓生哑口无言,住持面前他还是这么口没遮拦!
可明明她已经说了退出成全,也清楚记得是他对她说:你要是走了,就永远也别回来。
现在的他们,其实又是什么关系。
……
顾席原一听这话,英俊的脸上,神色悄然一凝。
一下子像是直接道明关系,何佳期笑着说道,“尉总还没有和林副总结婚,就这么爱护她,将她看成是自己的太太这样爱护了!林副总,好羡慕呀!”
“剩下的几间厢房,再分配一下就好。”顾席原接了声安排,众人都无异议。
待安排完晚上的住所,宗泉开口道,“大师,这是我们尉总的小小心意。”
宗泉送上的是一张支票,余安安眼尖去瞧,不由得咋舌:尉总,您真是到了哪里都大手笔!
住持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声道,“施主,出家人这些都是身外物。”
“大师,今天这么多人来打扰,已经过意不去。我们是俗人,所以不懂规矩,只想添些香火钱,还希望大师成全。”尉容温声开口。
住持大师仍旧不接受,“小寺一切都好,什么也不缺,顾施主之前已经添了不少香火。”
“顾总原来经常来这里。”尉孝礼方才明白道。
何佳期应声,“席原和住持大师是故交。”
“尉总,心意到了就好。”顾席原一句话,委婉替住持大师拒绝。
尉容却沉眸道,“大师,还是请留下这些香火钱,如果遇到有困难的善男信女,也可以接济帮助,也当是为我们几个添福报了。”
如此一来,住持大师见他真是诚心实意,便让小和尚接过。
众人闲聊之际,余安安问道,“大师,灵山寺的许愿真的很灵吗?那我的心愿能不能实现?”
“余秘书,你的心愿是什么?”尉孝礼追问。
余安安机灵道,“尉常务,愿望要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位女施主,你今天会来小寺,就是有缘。一切都是命数都是定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住持大师的话语总是那么富有禅意。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蔓生默默念着这句话,秀眉不经意间蹙起。
众人聆听着,忽而住持大师望向林蔓生道,“女施主,我看你好像有些烦恼?”
蔓生突然被大师呼喊,当下成为焦点,“……”
“蔓生,是身体不舒服?”顾席原关心询问,何佳期也是道,“林副总,要是不舒服的话,那就要说出来!”
“没有不舒服……”其实蔓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整个人空空的,但为何大师能一眼看穿?
尉容抬眸看向她,薄唇微抿,没有出声。
余安安在旁定睛笑道,“我猜副总也一定是在想,自己许的心愿会不会实现!”
在众人好奇的注目之下,蔓生却豁然一笑说,“这个世上,达不成的才是心愿,能实现的都不算数。其实也不是非要实现,有时候留个念想也挺好。”
住持大师一听,笑着颌首赞许,“这位女施主,很有慧根。”
其实蔓生哪有什么慧根?
不过是在长大后,终于学会看淡。
……
之后住持大师又陪着一行人参悟了片刻佛法,直到小和尚提醒,该到午后念经的时间了,众人便暂时送别住持。
住持走后闲聊无事,何佳期提议道,“不如我们来下棋吧?”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一致通过,于是便让小和尚取来寺中的棋盘。
黑白两子已经摆上棋面,问题随之而来,余安安问道,“谁来下棋?”
“余秘书,谁来下棋这还用问?”尉孝礼先前迎战过顾席原,他已然战败。不过此刻还有尉容在,可以是一场激战,他想了想道,“只是下棋怕太单调,不如加一些赌注?”
“尉常务是想赌什么?”顾席原询问。
“就赌保利和恒丰的项目分成比,到底谁四谁六。”尉孝礼直接道出。
寻常人听了只觉得荒唐,一局棋却要将一起大项目的配额拿来当赌注,实在太草率!可眼下寺庙宁静,像是隐匿的侠士剑客要决一生死,顾席原应声,“倒是可以来一局。”
“四六会不会太没有挑战?不如三七?”何佳期笑道,“席原,我想三七也挺好。”
“我倒是随意。”顾席原已经接下。
这一局利弊得失差距一下被拉大,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尉孝礼亦是应下,“那就开局。”
紧接着何佳期却坐在了棋局对弈的一方石椅上,“林副总,我来和你下一盘吧。”
谁知,何佳期首当其冲,并且宣战林蔓生!
这可不是玩笑,事关巨资的项目,她和何佳期对弈?
顾席原见何佳期坐下,也没有出声。
再一次骑虎难下,蔓生不甘示弱,她也选择入座,不过立刻又说,“我当然愿意和顾太太下一盘,不过我棋艺不好,一会儿要请帮手。如果不许请人指点,那这盘棋我就不能奉陪了。”
蔓生所能想到的,唯有这一招!
“可以,不过只有三次机会。”何佳期应允,“席原,你也来帮我。”
尉孝礼立刻松了一口气,依旧不曾放松警惕。
尉容漠漠站在一旁,却一直一言不发。
棋局已经开盘,何佳期棋艺的确尚佳,而蔓生十分谨慎。她从来不曾这样认真,这一局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所以这个时候,蔓生开口向尉孝礼请教了一次。
何佳期有顾席原在旁指点,第一回后已经初占上风,尉孝礼不敌顾席原,所以攻克不下,“林副总,你旁边还有一位,快去请教他!”
尉容的棋艺,蔓生当然知道。可从开局到现在,他硬是开口说过一句话,好似两袖清风的书生不问世事。
蔓生有些着急,现在不能再沉默,她开口不耻下问,用了第二次机会“尉总,下一步怎么走?”
尉容站在后方一些,听到的女声,那么轻却也那么柔。
“你说什么?”尉容动了动唇,终于开口,“我没听见。”
他怎么可能没听见?
周遭众人,都应该有听见才对!
蔓生顾不得那些自尊骄傲,她再次喊,“教我!下一步怎么走?”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扇子,是宗泉为他找来的纸扇,夏日午后有些热,他正闲来扇扇。纸扇突然合拢,折扇的扇尖划过她的脸颊,轻轻落在棋盘一处,为她指点江山。
只一步后,尉容道,“明白了?”
蔓生沉眸一瞧棋面,顿时明朗,“嗯!”
又过半晌后,棋面发生逆转,蔓生的棋已经占据上风!
何佳期感觉不可思议,怎么能瞬间扭转劣势?
顾席原却默然一惊:只不过是一句话指点,她就能明白他的用意?该是怎样的相伴,才能造就现在这般默契?
……
何佳期觉得十分棘手。
如果单轮棋艺,她比林蔓生的棋艺好上许多。可因为尉容的指点,将形势扭转。何佳期不愿意认输,她也启用第二次机会,“席原……”
顾席原视线落下,数十种棋路在脑海里迅速的一闪而过。
得到顾席原的提点,何佳期又进步追上反败为胜。
蔓生只剩下了一次机会。
眼看着棋局过半,如果再不追上,恐怕就要输定!
“尉容……”蔓生一瞬忘记此刻他们的身份,她几乎是情不自禁喊,“快来教我!”
尉容浅浅扬唇,眸光沉定中扇尖又是一指。
蔓生继续往下下棋。
不过多久,何佳期也用完了第三回机会!
两人这下都将求救机会用尽,这一盘下了许久,久到余安安等人都为之揪心!等到结束果后清算目数,何佳期一笑道,“看来是我小胜,赢了——!”
蔓生坐在石椅上一看,是她输了!
没有错,虽然只是细微的差距,可她还是输了!
怎么可能?
明明有他指点,她应该不会会错意,怎么还会输了?
蔓生想不明白,心里更焦虑的是:项目分成也被夺走,保利只占了三成!
“输了。”尉孝礼也是不得其解,明明是一盘好棋,怎么最后反而会输了?其实林蔓生的棋路没有错,完全按照尉容指点……虽然心中迟疑,尉孝礼也是应道,“愿赌服输,顾总,恭喜恒丰占了七成!”
“承让了。”顾席原却似乎并不是太高兴,因为他也在质疑。
“顾总好福气,有顾太太这样一位贤内助。”尉容缓缓出声赞美。
何佳期回以笑容,“运气而已。”
为什么会以这样薄弱的优势取胜?
明明,她觉得几乎会输……
“几位施主,该去打水砍柴了……”小和尚又前来提醒,众人便离开亭子,前往膳房后院。
到了后院,一行人被分配干活。
蔓生转身看到尉孝礼,在私下道歉,“尉常务,真的对不起,刚才是我输了棋才会让保利损失两成利润比……”
“林副总,要是真想道歉,不如就去找尉总。”尉孝礼却道。
蔓生想了想,似乎也是该去找他致歉。尉孝礼离开前去打水,蔓生扭头又找上尉容,他拿了把斧头就要去砍柴。大斧在他手上,配上他俊艳脸庞颀长身姿,有一种奇异的另类感。
蔓生喊住他,“刚才下棋,我……”
“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晚上空了再跟我说!”尉容回她一句,已经去砍柴。
等到晚上空了?那岂不是要等到入睡前?
蔓生又开始烦恼。
转角处,却有两人站立,刚好瞧见方才的一幕,也隐约听见两人的谈话。
何佳期两手空空,望向正提着水桶的顾席原,笑着打趣一句,“该不会今天林小姐会输棋,是那位尉总故意的。大概是想私下独处,还真是神机妙算!”
顾席原握紧水桶提手,这一刻方觉其中隐藏深意。
有人下棋,下的是棋。
有人下棋,却下的是局!
……
当天傍晚,众人各自分工,挑水砍柴生火做饭。小和尚们在一旁有帮忙,多半都是男人们出力,女人们倒是落了个清闲。
何佳期拉过林蔓生道,“我们去切菜,这种事情不是他们男人能会的!”
膳房内,何佳期清洗刚刚摘下的蔬菜。
蔓生则将莲藕切开。
两个女人配合的十分好,余安安和另外一位女助理则打下手。等到菜都洗好切好,就交给膳房的僧人们掌厨即可,任务也宣告顺利结束。
“还没有好?”顾席原走了进来瞧。
“都已经好了。”何佳期回道,可是扭头一看,突然发现林蔓生的手指在流血,“林副总,你的手指割伤了?”
蔓生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割破的,经过何佳期一提醒,才发现手指真的划破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流淌下来!
“没事,一会儿就止住了……”蔓生就要去冲洗,但是没有来得及,顾席原已经直冲到面前!
顾席原抓住她的手,这样生气道,“你是怎么搞的?切个菜手都割伤了?早知道不让你做这些事了!过来!”
顾席原强行拉过林蔓生为她冲洗伤口,何佳期愣在原地,竟是回不了神,“……”
蔓生也愣住了,等她惊醒,她急忙道,“不要紧的!只是不小心割破的!”
“蔓生,会不会破伤风?你该打一针!”顾席原郑重其事道。
“真的没事……”蔓生只得再次说明,但是顾席原却依旧紧握着自己的手。
就在此刻,尉容和尉孝礼两人也都进来瞧个究竟。
眼下一幕实在是让人错愕,尉孝礼止步,“这是怎么了?”
“她的手不小心割伤了……”何佳期本能说。
尉容一下定睛,他只瞧见林蔓生的手被另一个男人握住,他还在为她检查伤口!当下步伐迈开,几个大步就走到两人面前!
他的手在同时握住她的手,硬生生从顾席原的手里夺过!
“受伤了?”尉容凝声问,蔓生忙道,“没事的……”
到底要她说多少次,他们才能了解,她真的没有事?
然而眨眼间,他已经拉起她的手,含在口中吸允。口中温热的湿润,带着绵延的热度,手指指尖像是勾动末梢神经,她碰触到他的舌尖,挠心一般的奇痒!
蔓生更是惊住!
周遭众人,也是再一次被惊住!
吸允了好一阵,尉容方才松开,这样自然的说,“止住了。”
……
他在做什么!
他知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人在看?
蔓生哑然无声。
顾席原却面色愈发凝重,而一旁的何佳期忘了开口打趣,唯有尉孝礼还是局外人,却也觉得此刻真是窘境,他只得化解僵局道,“没流血了就好……”
蔓生这才惊醒,她将手收回,被割伤的手指却还灼热无比!
尉容笑道,“我只知道这么止血。”
哪一个人会像他这样,公开做了这么亲密的事情,却还冠冕堂皇如斯!
何佳期也才回神笑了笑道,“哎,早知道这样,席原也不用这么着急。席原,你这个当大哥的,也别担心,林副总现在可是有尉总了。”
她已经有他了。
顾席原清楚听见,但他没有应,只是说道,“去膳堂吧。”
夜里的斋饭,也如正午时候一样,用膳礼仪一一而过品尝斋饭。只是这顿饭,却各有心思,膳堂内更是安静出奇。
用完斋饭,住持大师请女施主们先回去洗漱休息,毕竟明日还要离去。
蔓生和何佳期是一间厢房,她提起包包前往。
男人们也要散开,顾席原却上前对尉容道,“尉总,不介意借一步说话?”
尉容迎上,“顾总指路。”
尉孝礼瞧着他们离开,他收回视线,只希望不要再发生意外,就好比是不该有的争斗。
两个男人在寺庙内漫步而行,却也不知要前往何处。
一座楼阁前方,小和尚瞧见顾席原,认出他道,“顾施主,您上次找的佛经,我替您找到了。”
这座楼阁正是寺庙的藏经阁,顾席原步伐一停道,“尉总有兴趣进去参观?”
“经文佛理,我倒是想瞧一瞧。”尉容应道。
寺庙内的藏经阁,里面收藏了许多经文古籍。等入了阁内,小和尚为顾席原找到那本佛经,“顾施主,您要的佛经。”
顾席原接过,便倚靠着楼阁的窗稍稍翻看。抬眸瞧见尉容正走在经文书架前,他开口道,“尉总也对经文有兴趣?”
“我记得有本经文上写过——”尉容淡然开口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八苦里,放不下这一则是最后一苦。”尉容低冷的男声响彻在藏经阁,他不曾回眸,但是话语却直指顾席原,“顾总,你又何必百般放不下!”
若非是傻子,都可以瞧出顾席原的心思!
之前还只是揣测度量,方才她手指受伤,他的关心爱护,昭然若揭到天下皆知!而他的前妻,还在一旁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僵看着这一切!
顾席原的放不下,谁都能明白!
顾席原却是处之安然,面对他的直至不曾有一丝慌乱,或许他也想和他正面交锋,“如果她开心快乐,幸福的生活,我又怎么会放不下?”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幸福?”尉容合上经书,低声问道,“难道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找你说?蔓生,可不是这样的女孩子。”
“她确实不会。”顾席原回道,“哪怕再不开心,她都只说是自己的问题!可是你,有给她快乐?今天出来游玩,从清早开始,我就没有再见到她笑过!”
这一句话像是惊醒,尉容仔细去回忆。
回忆今日一早相见过后,这一路上她到底是否有笑过。
其实也是有过,但是笑容太浅太淡!
“就连住持大师都发现她有烦恼!”顾席原又是说,“尉容,如果你带给她的,只是这样,那我请你从她的世界里退出!”
退出?
“呵。”尉容笑了一声,他缓缓回眸望了过去,“好让你顾席原乘虚而入接手她?”
“我会给她开心快乐!”顾席原坚定说。
“顾总,你总算是承认了,你对她的心思还真是不一般!”尉容眯起眼眸,冷声说道,“你对你这位妹妹,动了歪念!”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妹妹。”刹那间,像是不愿再隐藏,那份本就一直压抑的情感,顾席原凝眸道,“我和她哪来的血缘关系,我对她就算动念,也是光明正大!”
“你一边带着你的太太,一边说着光明正大。”尉容笑问,“真是佩服!”
“我可以明天就宣布,我离婚的消息!”顾席原坚决说。
“你只管宣布,但她是我的女人,这是不会更改的事实!”尉容丝毫不理会,“哪怕她死了,也属于我!”
他这是在诅咒她!顾席原气闷,愈发冰冷的男声道,“如果她不愿意再跟着你,留在你的身边!她就不是!尉总,你敢不敢问她,她是不是还想留在你身边——!”
“顾总,你的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我劝你还是去照顾你的太太,虽然你们名义上离婚了,但是她对你有情有义,你还是不要当负心人!”尉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两人已如针尖麦芒反唇相讥间互不相退!
就在激烈的对峙中,小和尚敲门而入,“顾施主,住持大师住持完晚课,请您过去一叙……”
顾席原这才缓缓回神,朝尉容道,“尉总随意!”
待顾席原离开,守在藏经阁的僧人问道,“这位施主,还要看佛经吗?”
然而尉容没有再回声,僧人关上门,只留他独自一人在内。
藏经阁内飘着香气,檀香飘散着一缕,却无法让人安神凝心,忽而耳边就响起她质问的话语——我知道了,那我成全,我退出,行了吗!
……
寺庙的厢房里,蔓生洗过澡出来。
何佳期方才不知道去了何处,此刻归来坐在厢房的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瞧见她洗澡出来,回头笑问,“洗好了?”
蔓生点头道,“何小姐,你不冷吗?”
蔓生为她取过一条毯子盖上,何佳期感受到她的好意,她没有拒绝,只是将一封信件递给她。
“这是你写的。”何佳期轻声说。
蔓生一怔,这封信件上,那些熟悉的字迹,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寄信人:林蔓生。
收信人:顾席原。
清清楚楚的信封,将蔓生的记忆打开,好似回到过往岁月,那时候青葱年纪,写上一封信寄给远在另一个城市的他。
连带着,也将所有的思念都寄给他。
那曾是她年少时的爱恋。
……
可是,那么久远的信件,又怎么会在何佳期的手中?蔓生有些茫然,更因为信件的重新出现,勾起无数的回忆。
“不打开来看看么?”何佳期轻声问着,自顾自说道,“我来帮你打开。”
何佳期的手都有些颤抖,或许是因为私拆信件是多么不光彩的事情,也或许是因为要彻底揭开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恋,难免让人心悸。
太过用力,也太过急切,所以信封都被拆毁,“嘶——”一声里,何佳期道歉说,“抱歉,我把你的信撕毁了……不过还好,信纸还是完好的……”
何佳期说着,将这封信取出来,她将信纸展开,定睛看了一遍,看了许久后道,“其实也没有写什么,但是他却一直保存着,给你吧。”
蔓生定在原地,她轻轻弯腰接过。
她看见满张纸上,都写满了字迹,是她年少时所写。
“为什么……”蔓生终于问。
“为什么会在我手上?”何佳期接了话,她笑着道,“我只是偶然间发现的,你知道你的信件在哪里?”
蔓生又怎么会知,何佳期接着道,“就在这座寺庙,寺庙的藏经阁!这里还有很多,都在这里!”
何佳期说着,又拿出一个木盒子,“不只是这些,藏经阁里更多!”
她的信件放在寺庙存放?
“很荒唐是不是?”何佳期当年得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太离谱,“灵山寺的藏经阁是他出资修建的,他和这里的住持大师关系很好,所以经常会来。你的信,就放在那座藏经阁,他究竟对你用了怎样的心思,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里是寺庙,是有大佛菩萨所在的寺庙,每日都供奉着香火,有晨钟暮鼓的陪伴,她寄给他的信件,都被深藏在此,虽不在身边,却虔诚的每日闻香听经。
仿佛是他的一片心,都在这座寺庙里一起在祈祷。
或许是祈祷她一身安康,或许是祈祷她一生幸福,也或许是还在祈祷着,或许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佛前,他到底求了什么,又到底求了多少回。
无人知晓。
但是只从这些信件,虽不曾有过只字片语的谈及她,这个女孩子却一直住在顾席原的心里!
磨灭不去!
蔓生此刻握着书信,她耳畔一片嗡嗡作响,一切来的突然,记起当年他还在她身边,记起当年他和她分别,也记起他们书信往来的每一天……
“林小姐,我真羡慕嫉妒你。”这样熟悉的话语,但是却让蔓生感到恍然,曾几何时,她也对另外一个女孩子同样诉说。
此刻,竟然是别人对着自己说。
佛祖,世上真的是否有轮回?
“他一直记得你,永远都忘不了。”何佳期又是低声说,像是认了一般,“我用了那么多年,都不能让他忘了你。”
真是造孽,谁说天下男人皆薄情?
不过对自己薄情而已。
她不甘心,却又能如何?
蔓生低头看着这封书信,她慢慢递回,“这已经不是属于我的……”
“要还,你自己去还!”何佳期却已经径自起身,往浴室走入。
蔓生握着这封书信,她不能留下,却也不能毁了。片刻的沉思中,凌乱一片却只能拿起木盒放还到藏经阁,就当作一切不曾发生。
……
“女施主!”
“我来借几本经书……”蔓生找了个理由,便推门进入藏经阁。
“咯吱——”木门被推开,藏经阁很大,蔓生却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这些信件是放在哪里的?
经文书架重重叠叠,实在找不到安放的位置,蔓生踮起脚尖,想着干脆随意放一处地方就好。
可就在努力抬起手去放置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方伸出手,一把握住木盒!
一道男声自头顶响起,“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蔓生一惊,她根本不曾想,这里竟然还会有人!
她立刻回头去瞧,发现他不知何时出现,闪身在她的背后!
——不是别人正是尉容!
藏经阁内烛火通明,却不似开了灯那般明亮,隐隐燃了一簇,像是青灯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蔓生心间一颤,手劲一下子松散,尉容已经将木盒夺过!
“没有什么!这是别人的东西,我只是来还……”她并不想让他看见,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诉说。可是这个时候,蔓生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尉容垂眸看她,好似她并不愿意让人看见。再去看手中的木盒子,显然有些年代,不是近年来会有的物件。
眼看她就要来抢夺,尉容手指一动,木盒的盒盖被拨动,骤然之间木盒因为失去重心而倾倒,无数的信件如盛夏的花瓣飞落!
蔓生瞠目站在原地,只看见信件纷纷扬扬落下!
尉容眼前,也是犹如忽如而至一场细雨!
直到信件洒了一地,蔓生立刻俯身去捡起,尉容低头一瞧,发现信件上全都是同样的字迹。
林蔓生,顾席原!
还有一封,被卡住在木盒里,没有信封,只是单独的一张信纸。
折叠的信纸,被尉容拿下,木盒被他放到经文架上!
他打开来瞧信纸上所写的内容。
可是满目,都只有三个字——顾席原!
一整张信纸的顾席原,工整的书写,秀气的笔迹,一笔一划都极其认真。
更隐约可以瞧见,信纸的背景是翩飞的蝴蝶。
蝴蝶,顾席原……
尉容眼中定格久久,可是突然,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一件如果不是此刻恰好重叠就绝对不会这般作想的事!
蝴蝶两个字,如果书写正好是三十记笔画。
顾席原三个字,却也刚好不多不少的三十记笔画!
千回百转间,一切历历在目,那一年的林蔓生,竟是这么用心的喜欢着顾席原。
沉默良久,方才找回声音,只在最后几乎是被逼出一句话,“林蔓生,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