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老管家在旁瞧见尉容失神不已的模样,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然而,宗泉抬手制止,两人便悄悄退出画室。
静静走在别墅回廊之中,老管家狐疑问道,“小泉,为什么少爷会突然回来,又来打听那位当模特的小姐?”
这么久远的事情,若不是刻意提起,老管家也不会去回忆。
就连宗泉也是一脸茫然困顿,“胡管家,我见过那位模特小姐吗?”
宗泉的记忆里,对于林蔓生初次的出现,定格在宜城海天大厦顶层,那一天是她来找容少。
老管家再是细细回忆,喃喃说道,“你那阵子不是刚好在国内,没有陪着少爷来这边……”
所以,宗泉才会印象全无。
“不过,你和她也算是见过一面!”老管家突然又是说。
宗泉急忙追问,“什么时候?”
“就是那一天,那位小姐来借钱,但是被请走的当天,你正好从海城赶过来。我站在别墅门口送她走,你就刚好走进院子……”老管家缓缓说着。
一刹那,宗泉不禁仔细回想。
朦朦胧胧间,那道模糊的身影好像有了印象。
从海城赶来的宗泉,前来和容少会面,那一天他来到庄园,正要走入别墅,迎面走来一个撑伞的女孩子。
“那一天下雨……”宗泉终于有了印象,“她撑了一把伞!”
“是……”老管家应声,“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因为是雨天,又因为雨伞遮掩了面容,宗泉更没有特别去注意,前方经过的人到底是谁。只知道大概是容少请来当模特的女孩子,又或者是别墅里哪一个佣人,不过就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可不想,竟然会是蔓生小姐!
整座庄园内依旧寂静一片。
老管家再次来到画室,送上了一杯宁神的参茶,“少爷,您一路坐飞机回来,路上一定累了。”
尉容不曾动过半分,先前两人走时是怎样的姿势,现下仍是。
“少爷,当年那位小姐遇到困难,可这样的事情谁也料想不到。其实,您也等了她三天……”老管家见他神色凝重,不忍开口道。
实则当时,那位模特小姐突然不辞而别,没有准时前来庄园后,容少爷确实有等待三日。可在第三日过后,老管家便得到了少爷下达的指示:这样不守诚信的女孩子,她要是再来,拒不往来赶出去!
于是当日,当她重新出现的时候,老管家没有再禀报直接拒之门外。
更何况,她竟然还是来借钱,漫天开价丝毫不知节制。
“少爷……”老管家更是难安,“这都怪我……如果当时我再向您通传一声……”
在老管家自责的话语声中,尉容幽幽回神,望向他道,“是我将她赶了出去,你也只不过是听从我的吩咐罢了。胡管家,你一向忠心耿耿不会违背我。”
老管家叹息一声,转念又道,“少爷,那位小姐当年家里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故?”
何样变故,才能让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她和他之间说穿了,也不过是雇主和雇员,究竟是怎样的情形下,她才能让向一个陌生人开口?
一百万英镑……
虽然不多,可对于普通人而言已是天文数字!
尉容脑海里盘踞着这笔金额数目,突然又冷不丁跳出当年林忆珊所说的话语:我大姐她好像也来了英国,不过不在伦敦。书翰在华威大学念书,她去陪他过圣诞节了,大姐有告诉尉董事吗?
英镑。
无缘无故,为什么偏偏是一百万英镑。
和她有关的至亲,一心一意待她,让她拼死也要护住的人,也只有那两人……
“小泉!”尉容立刻吩咐,宗泉应声而入,“任翔现在在哪里?”
“他还在美国!”
“立刻让他去英国!还有,联系威特!”尉容沉眸道,“去替我查一个人!”
宗泉狐疑等待下文,听见他道出三个字,“——林书翰!”
除了母亲,便是弟弟。
而唯一一个可能便是后者!
……
就在宗泉通知任翔前往英国,并且联系威特的同时,尉容再次吩咐,“小泉,订机票去英国!你留下!”
“容少?”宗泉不明,派他留下是有新任务?
“去一趟博洛尼亚大学,查一查当年和她有关系的老师或者同学,我要知道她是怎么度过那两个学期!”
“是!”
几乎是马不停蹄,刚来到意大利没有多久,尉容又匆匆赶赴英国。
这边前往机场的同时,宗泉也出发前往博洛尼亚大学。
短短两个小时后——
在机场候机厅内,尉容接到了威特来电。
“容先生,我已经帮您查过那位林二公子,他就读大一那一年,好像是遇到了一些不小的麻烦。”威特在那头说道。
能让威特这样严谨的人,说出“不小”两个字来,事情看来很棘手。
尉容凝声问,“什么麻烦!”
“他得罪了人,是当地的黑帮——!”威特如实相告。
只这么一瞬间,好似就有些豁然开朗。
黑帮行事,自成一套的规矩,有人以德服众,却也有人无恶不作。
“查清楚,到底得罪了谁!”
挂了线,收起手机,尉容望向候机厅外。
云层叠在天空中,映现多年前林蔓生青春少女的脸庞。
突然,尉容又想起当日在港城高尔夫球场,当时亦是林书翰出事。她前来寻找弟弟,和金老板一行僵持不下。高进和程牧磊两人已经被围攻,而她在强行压迫中,几乎就要倒地——
若不是他刚好赶到,她就要被压垮。
后来,他们来到休息室内,他质问她谴责她:你一个女人,身边只带了两个人,就来会别人?你以为你们能一个对十个?今天要不是我正好到,你就要被人按在地上给人下跪!
她当时对他说:我没有求着你来,也没有让你来帮我!
却原来,她是真的没有想过,会有谁来帮她。
因为恐怕从前,早就清楚知道,凡事只能靠自己。
所以,哪怕真是让她下跪,她也会跪!
……
襄城周末这一天,何佳期在何父的陪同下,终于前来警署做笔录。
何佳期也从金警官处得知,林蔓生已经在昨日前来录完口供。
“佳期,你跟着金警官进去吧。不想说的时候,也可以不用继续。”何父十分关切的叮咛一声。
审讯室内,何佳期走了进去。
警署厅这边,何父还在等候着。刚坐下没有多久,又有人前来。
何父一看,正是顾席原。
“何叔。”顾席原问候一声,他已从警员口中得知,何佳期去录口供了。
顾席原在何父身旁的椅子里入座,过了片刻后何父道,“席原,这次的事情虽然佳期平安无事,但是顾淮北,你一定要给一个准确答复!”
“我会的。”顾席原应允。
“还有!”何父又是道,“你以后还是少和佳期往来!你们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何叔,我知道。”顾席原也是应了。
金警官陪同她一起坐了下来,开始这次的惯例询问,“何小姐,请您详细告诉我们,当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佳期沉默了下,回忆当天所发生的一切。
此刻也没有什么再好隐瞒的事情,何佳期道,“……那天我约林小姐见面,有人蒙住了我们的脸,我们就晕了过去……”
“当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动不了,连眼睛都是蒙住的。”
“这个时候,我和林小姐就聊了几句,可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绑架我们的男人就出现了。他和我们说话,发现他认识我们……”
何佳期缓缓诉说着,被绑架后的一切,顾淮北是如何和她们相见,又是如何威胁她们。再后来,当那把刀尖架在林蔓生的脖子上,就在那一刻——
“我们哭着喊着求顾淮北放过我们,不要伤害我们……”何佳期的手不自觉紧握,此刻想来还是会后怕。
这之后顾淮北离开了,她们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家精神病院里。这家康复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像是麻木了一样,没有丝毫的人性。也仿佛是因为这里的病人,每日都会做出许多极端事情,所以让她们无法一一顾及。
“我们两个人都拼命的喊,我们说自己没有病,自己不是神经病……可是没有人相信我们……”何佳期当时是崩溃的。
在这种绝望的情景下,一个完整健全的人,几乎都要被逼成疯子!
事后自己再去回想,也觉得这样的不可思议,“正常人怎么会说自己没有病?我不是神经病?”
越是想要向他们证明自己是健全的,越是让康复院里的医护人员认定他们不正常。所以,几乎是一个恶性循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因为恐怕慌忙,也因为周遭全都是让人颤抖的病人,何佳期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她从小没有经受过这样恶劣的环境,更没有受过这样的打击,所以几乎快要崩溃。
这个时候,还是林蔓生站了出来,替她挡住那些精神病人,也在身旁握住她的手。
是她说:何佳期,我们要活!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活下去!他们觉得我疯了,那我们就疯给他们看!只要能活着,就会有希望!何佳期,想想你的父母,还有你的朋友!我们不能放弃自己!
在林蔓生一声声的话语下,何佳期才渐渐找回自己,才能在那几天度日如年中好好活下来……
此刻回想当时精神病院里的一切,何佳期微笑着,眼中还带着一丝惶惶,“我真的,很感谢林小姐!如果没有她,大概我已经疯了!”
……
何佳期录过口供,结束的时候,她有些心悸。
金警官急忙安抚道,“何小姐,有没有不舒服?辛苦你了……”
“还好,金警官,你们才是辛苦了。”何佳期微笑起身,终于可以离开这间审讯室。
等走过回廊,警署厅内何佳期看见何父焦急等候着,而除了何父外,还有另外一人,那就是顾席原。
顾席原西服整洁,黑色头发下一双眼睛沉默看着自己。
“何老先生,令嫒的口供已经录完了,接下来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如果还有情况,再麻烦两位……”金警官十分客气道。
何父很是满意的点头,扭头看向何佳期道,“那我们回家了?”
何佳期瞧了一眼顾席原,又是朝何父道,“爸,你先去把车开出来,我马上就出来。”
何父也没有再多言,带着人先离开。
这边顾席原就陪着何佳期慢慢走出警署,何佳期道,“你不是来警署做笔录的?”
“不是。”
“那就是特意来看我的?”何佳期又是问。
顾席原道,“这次你会发生意外,也是因为我的原因。”
所以,只是因为歉意,何佳期明白了,“的确是因为你,所以从今往后你的确该对我好一些,空了也该请我吃饭。”
“你想去哪家餐厅,告诉我一声,我替你定位置。”顾席原回道。
定了餐厅,就让她一个人,所以他是不会到的。何佳期的笑容有一丝收起,而后又笑着说,“好。”
前方处,何父的车子已经抵达路口,车窗降下,正示意何佳期快上前。
何佳期步伐微停,忽然扭头道,“我一直没有来得及跟你说,这次我能平安,全都是因为林小姐,我很感谢她。改天,我再约她向她道谢。”
说完,何佳期挥了挥手往前去。
顾席原止步,看着何佳期上了车,那辆车载着离开。
车子驶离警署,何佳期看着前方处,却在转过转角后,视线不自觉的往后前车镜瞥了一眼,想要看一看,再看一眼那人的身影,却发现没有瞧见。
“佳期。”何父喊了一声,何佳期回神。
何父又是道,“我听说,那位林小姐现在已经住进顾席原母亲的洋房里了。”
林小姐,住进顾家了?
何佳期有些错愕,可是转念轻声微笑道,“这也是应该的。”
他们本来就曾经是一家人,他该和她在一起。
顾席原,恭喜你了。
那座警署内——
在何父以及何佳期一行离开后,顾席原再次进入后道,“金警官,我提出探视,我要见顾淮北!”
……
一路的飞行,不曾停歇。
抵达伦敦机场,候机厅处一行人已经在等候。
正是先一步赶到的任翔,还有另外一人,便是曾经也在锦悦担任独立董事的威特汉顿。
“容少。”任翔上前迎接,威特瞧向来人亦是道,“容先生,先上车再说。”
此番,他们要前往英格兰中部华威郡。
那里是知名学府华威大学所在地,更是当年造成现今一切纠葛的起因。
坐在车内,威特在旁道,“容先生,林二公子当年来到华威大学留学,当时才十八岁……”
十八岁的林书翰,华威大学第一年。
林书翰比林蔓生小两岁。
那一年的林蔓生大三,刚好是二十岁年纪。
大学本科外加硕博连读,林书翰的学历如今已是辉煌的战绩,更何况他还是提早学成归国,已然是拥有超强学识的精英。
时隔至今方才二十五岁的男孩子,这样的人生履历绝对是值得人称赞。
可是在这样的荣耀背后,又经历了怎样的变故。
“大一的时候,林二公子曾经因为学业不佳,颓废了一阵子,也是校方重点需要看顾的对象……”威特的声音缓缓传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揭开。
尉容问道,“又是什么原因?”
“大概是因为被送出国后不能很好适应,又在叛逆期,校方心理医生曾经对林二公子进行辅导,发现他在当时内心很不平静,大概是受到家庭因素影响。一提起他的父亲和母亲,明显情绪激动,但是什么也不肯说……”威特又是如实说,低声一句,“这也难怪。”
的确是情理之中。
林家的家庭问题,莫要说尉容,就连只是担任过短短一些日子的威特都有所了解。父亲再婚,重组家庭,另有一对姐弟相争,本应该是正牌夫人的母亲,一朝成为下堂妻。而现在的林夫人,却是在母亲还和父亲已婚之时就有了现任。
就连林忆珊和林逸凡两姐弟,都仿佛是嘲笑他们最好的证明。
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林书翰,一方面受尽母亲和姐姐的宠爱,一方面却又被父亲那一方欺凌,求而不得的父爱,缺失的家庭,都足以成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叛逆张狂不计后果冲动的一切根源。
这份叛逆,在远离了故土,被放逐到遥远的异国他乡后,就尤其明显。
威特曾在锦悦任职,比起旁人多了几分了解。
“他得罪的又是哪一位?”尉容接着问。
威特随即道出,“容先生,乔休尔先生知道您要来,已经在火车站久等。”
话语间,车子抵达火车站。
一行人进站,整列火车的那一截车厢,却静悄悄的没有多少乘客。
前方车厢过道,却有两个男人如保镖站在那里。
只在中间的座椅上,一位英国男士,穿戴犹如优雅绅士,正脱帽向他致敬,“我们的容老板,今天竟然会来找我!”
“乔休尔。”尉容上前,他将手握拳而起,故友许久不见轻轻碰拳。
外人纵然不知,可任翔却知道,容少和乔休尔先生是故交。
而这位外表爽朗谦雅的绅士乔休尔先生,正是英格兰当地知名的黑帮老大。
……
火车已经出发,一路行驶前往华威郡。
尉容此番亲自到来,更派人前来打探,着实让乔休尔诧异,“能让你为了一个男孩子特意跑来调查,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况且,又是这么多年以前的封尘往事。
“没想到他是栽在你的手上。”尉容低声开口,有些不曾意料,却也是在笑言。
“我可不会对一个十八岁的小男孩出手。”乔休尔接过下属递过来的雪茄盒,朝他一递示意自取。
尉容接过,取了一支点燃。
“咔擦——”乔休尔亦是将手中的雪茄燃起,抽上一口笑道,“这种小事情,我没有兴趣。”
帮派之主,又岂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孩较真,这是自然的事情,尉容抽着雪茄道,“他是得罪了你底下哪一伙?”
“阿道夫。”乔休尔吐出一个人名。
掌管偌大地域的头目,将领地划分给各自分派的伙计,由伙计统一管理。只是地域一大,也难免会龙蛇混杂。而阿道夫便是无恶不作的那一类,虽对乔休尔言听计从,但行为处事蛮横偏执,一如二战发动者希特勒,他也是同一个名字——阿道夫!
尉容对于此人没有任何喜恶情绪,只是涉及到林蔓生以及林书翰,便让他眼眸一沉。
乔休尔见到他神色微变,打趣说道,“尉容,你一会儿可不要吓坏了我的伙计。”
“怎么会。”尉容微笑,“我只想知道事情经过。”
乔休尔有些头疼了,先问了一声,“那个小男孩和你是什么关系?”
尉容回了句,“他的姐姐,是我的女人。”
乔休尔当场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小子也会有女人?”
逢场作戏不是没有过,但更多时候的尉容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能让他承认是自己的女人,还真是天下奇闻。
这下子,乔休尔来不及好奇这位小姐到底是何人。
他愈发头疼了。
阿道夫,你为什么偏偏要招惹上他女人的弟弟。
火车直达华威郡,一行人从车厢下来,站台外又是另外一行正欲迎接。
为首的高个子,是个身强力壮的外国人,颇有宗泉的样子。对方瞧见乔休尔,又瞧见乔休尔身旁那人,登时皱眉上前,用英文呼喊,“老板。”
“阿道夫,这位认识的吧。”乔休尔眸光一瞥,已然投向尉容。
阿道夫回道,“容老板。”
当年尉容不过还是少年,定居英国期间,在一场因缘之下和乔休尔结交相识。自古以来英雄似乎都来源于不打不相识,起先的时候是一场长时间的较量。结果,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因此结下缘分。到了最后,反而成了友人。曾有一度,乔休尔占据帮派,他便是智囊团的第一位军师,即便是争夺地盘也是才智过人。
少年时,众人称呼尉容作容少,年长后称呼作容先生,至今则称呼一声容老板。
尉容看向他,忽而笑了笑道,“阿道夫,我来和你做一笔生意。一百万英镑,买你当年知道的一切!”
……
车队接着出发从火车站驶离。
所到之处是华威郡交界处,站在一片树林里,远远眺望就看见那一所学府——华威大学!
一行人下了车,站在树林里停下,阿道夫回头道,“当年就是在这里!那小子被我揍趴下了!其实都是他太猖狂!”
“我倒是记得,那年你好像有几天都走不了路。”乔休尔记起,不禁联想道,“原来就是这个小子干的。”
阿道夫是何人,乔休尔手下一等一的暴戾伙计,以暴制暴是他的处事原则。
华威郡这一片阿道夫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称霸的人,就算是知名学府内,却也会有他的传闻流传。结成朋党自然是伙计们一贯的规矩,当地的酒吧赌场,又有哪一个不知道阿道夫。
“该不会是你害他输了钱,还是抢了他的女人,他才来找你寻仇惹事?”乔休尔又是问。
“赌场输钱天经地义,那小子哪来的女人?”阿道夫不屑说道,“是我有个伙计,他的邻居就在这个小子的大学里念书。有一天邻居告诉伙计,学校里有个嚣张的小子,从东方的国家来的,又能打又能飙,猖狂的没人敢治他!那个邻居就被他揍了一顿,找了伙计去帮忙!”
“结果伙计去了,反而被那个小子教训了一顿!”不用多问,乔休尔都能猜出接下来的情况。
阿道夫点头,“教训了我的人,把他揍得骨头都断了几根!这么一个猖狂的小子,还要来主动惹上我!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尉容听到这里,吞吐着烟雾问道,“他揍了你的伙计,你的伙计还没回来向你报告,他就找上了你。”
“好小子,够胆识!”乔休尔却忍不住赞叹。
在华威郡能够这样勇猛直冲找上阿道夫的少之又少,更何况对方当年还是个小鬼,还真是有意思!
阿道夫又是点头道,“容老板,您说吧,我怎么能放过他!”
如此一来,事实真相已经明了,林书翰的叛逆之行,为当日自己的冲动种下了恶果。
“你把他给收拾了一顿,然后问他要钱。”尉容应声。
“他对我挑衅,又伤了我的伙计!那一百万英镑,就是医疗费!”阿道夫此刻想起,依旧是理直气壮,“他要是拿不出,我只能废了他!”
简单一句话,却透露出了杀机,阿道夫绝非是随口说说之人,他既能许诺就一定会兑现!
所以当年,如果没有那笔钱,今日林书翰知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就算活人,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因为如此,她才会说性命攸关,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尉容,这件事情站在我的立场上,也不是阿道夫的错。”乔休尔开口道。
雪茄的烟灰落下长长一截,尉容却是问,“那个帮邻居出头的伙计,人在哪里?”
……
“利奥,还不快出来!”阿道夫朝后方喊。
一个同样高个子,一头自然卷头发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他一瘸一拐的走着,“老板……”
“还不快向两位老板问好!”阿道夫斥责一声,利奥立刻回头喊,“大老板,容老板!”
乔休尔“嗯”了一声,“利奥,你可要好好回答容老板的问题。”
“是的,大老板!”利奥应声,“容老板,您请问!”
尉容看着这个伙计走到跟前,一瞧年纪,却和林书翰相仿,当年也不过是十**岁的小鬼。
树林里沙沙作响,眼看着今日又要下雨。
任翔抬头看了一眼,英国总是阴雨交加,可今日却连伞都没有带。
前方处,利奥被一双眼睛盯着,顷刻间慌了,“容老板……”
“你去给自己的朋友帮忙,你打输了,他又为什么要来找阿道夫。”尉容不疾不徐的男声响起,深沉阴冷的双眸直视,“想好了再回答!”
利奥双腿一软,险些就要倒地,“我说要去阿道夫,阿道夫是我的老板!可是这个小子实在太狂,他说找谁他都不怕!”
“只是这样?”尉容眼眸骤然一眯,比起方才更要颤栗的眸光直射。
利奥回忆当日,混乱之际,是他们将那个小子的书包丢在地上,书本洒落了一地,但是打架的过程里,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这么一想,利奥坚决道,“就是这样!”
阿道夫道,“容老板,您听见了?我的伙计说了,就只是这样!”
“阿道夫的伙计动了他,是伙计不对。他又去动阿道夫,那也是他不对。”乔休尔不想再为此事争执,“尉容,这件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也算了吧。”
阿道夫亦是道,“容老板,利奥的腿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好过,也已经算是他的惩罚!”
道上自然有道上的规矩,一笔归一笔。眼下尉容垂眸,扫向利奥道,“时间太久远,所以怕是你自己也忘了,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但是,你这条腿是为什么瘸的,自己心里最清楚!”
利奥心头一跳,额头上已经蒙出细密冷汗。
“好,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尉容没有再追究下去,乔休尔这才又笑道,“走吧,我请你喝酒!阿道夫也一起!”
“不着急,问完了再去。”尉容却道。
乔休尔和阿道夫才发觉还未完,于是等待着下文,也让伙计们都退下一些。
阿道夫道,“容老板,还有什么想要知道?”
“一百万英镑,当年是谁给了你,有没有银行过账记录?”尉容继续询问。
阿道夫却是说,“没有银行记录,是现金!一百万英镑现金!是那个小子的姐姐到了英国,交到我的手上!”
任翔已经心惊胆战:蔓生小姐一个人闯黑帮交易?
“不过——”阿道夫却也有些称奇,也对当日印象深刻,所以才会对多年前的事情那么记忆深刻,“那小子的姐姐一张脸惨白,她对我说,这里有一百万英镑,拿走一百万,剩下的钱请给她留下!”
除了一百万之外,还有剩余?
尉容不禁困惑,“多少?”
“不多,二十六万人民币!”阿道夫准确道出金额。
乔休尔称奇,“你怎么这么清楚。”
“老板,一整箱的英镑里,多出来二十六万人民币,刺眼不刺眼?”阿道夫则是反问。
乔休尔这么一想,的确觉得很刺眼。
可是尉容却定住了,忽然天空降下一场绵绵细雨,雨水划过脸庞,有些事情让人无法想明白。
所以,不只是一千万,其实是一千又二十六万。
一零二六。
但是这二十六万的数字,却和曾经听闻过的一笔数字重叠而起!
那是宗泉先前打探顾席原后的汇报——传言当年恒丰顾总身无分文,被上头两个哥哥打压,最后靠着邮轮上的一笔项目投资才力挽狂澜。登上那艘邮轮头等舱的船票,价值二十六万!
二十六万,怎么就刚刚好是这笔数字!
……
襄城拘留所——
这日顾席原前来,在金警官的带领下,来到拘留所探视顾淮北。在这起恶意绑架案中,虽然被害人没有伤亡,但还是给她们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所以,顾淮北今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拘留所的探视房,不比警署还有一丝明亮,这里是实实在在的黑屋子。
顾淮北也不是第一次被关押,只是这一次却显得格外落魄。当年在美国犯案,不过是商业罪案,可这一次却是刑事案件。
商业罪案还可以用钱来弥补,坐几年牢出来,不过如此而已。但是刑事犯案,却已是螳螂捕蝉注定灭亡。
不过是几日里,顾淮北已经苍老。曾经意气风发,尚残有一丝狂傲的顾家二公子,此刻没了精气神。他入座后望向来人,顾席原却依旧是西服笔挺的贵公子。
顾淮北看了他一眼,不似过往的冷嘲热讽,他笑了笑道,“你知道我这一次为什么会失败?”
顾席原望着他道,“你做了这样的错事,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错了。”顾淮北目光一聚,“是因为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有人比你还要狠!”
兄弟斗争那么多年,顾淮北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可唯独这一次,却是算不尽的人心!尉氏容少,他居然拿命来搏!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能让人连命都不顾了,我实在是对她好奇。”顾淮北这句话却是真的,“顾席原,何家这样好的背景家世,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现在,倒是说弃就弃了!”
顾淮北这一生,从小到大都在斗争,兄弟之间,无论是嫡是庶却都要争。可现在,顾席原竟然放手了。
顾席原低声道,“你认罪吧,不要再惹事,我会让你这辈子在这里好好度过。”
“真是大方慷慨。”顾淮北一笑了之,似乎他也不打算再重见光明,只是突然他定睛道,“说到底,你也该为了她舍弃一切!”
“当年如果不是那笔钱,你怎么可能登上维多利亚号邮轮,在头等舱见到哲罗姆先生,又怎么可能会拿下投资再杀回公司!你以为我真不知道?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继妹!”顾淮北冷不防提起这一段往事。
顾席原不禁想起过往,在被大哥顾淮东和二哥顾淮北各方施压下,他竟会到寸步难行时刻。
二十六万。
正是那二十六万,让他得到一张至关重要的船票,自此重新开始新纪元。
“可惜了。”望着顾席原一言不发的沉凝脸庞,顾淮北又是笑着说,“江山美人,你注定不能同时拥有!三弟,我这次会失败,你这次同样也会败!你得不到——!”
顾席原一直都漠漠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凝,“我不会败!”
“你一定会!”顾淮北见他有所动,那一丝快意又萦绕心间,“我用我今后所有的光阴来当赌注,你顾席原绝不会赢!哈哈,哈哈哈哈——!”
末了,顾席原耳畔,唯有顾淮北狰狞的笑声,扰人安宁不得平息。
……
车子驶离拘留所,最终却也没有能够和顾淮北达成共识。顾席原却飞速驾驶,一连闯过数个红绿灯,这样匆忙的赶回顾家洋房。
顾母正在花房里劳作,佣人们瞧见他归来,也是惊奇。却见他一路往楼上奔去,三楼的房间里住着那位林小姐。
“顾总?”余安安刚走出里边那一间房间,恰好看见顾席原归来。
“你们副总呢?”顾席原询问。
“副总她刚刚睡着了……”余安安这才退了出来。
“我进去看看她。”
“可是副总睡着了……”余安安不禁喊,但是来不及阻止,顾席原已经推开里面的房门。
林蔓生喜欢躺在躺椅上,午后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柔软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她手里还捧着一本书。顾席原静静上前,不出声打扰,只是来到她身旁。余安安站在门口,也没有开口,只怕惊醒刚刚睡下去的她。
顾席原低头,将她手里的书拿起。视线落下扫过一眼,竟然是童话故事,安徒生的《美人鱼》故事。
年少时候,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爱这些虚幻的童话。
不想,长大了还是这样烂漫。
顾席原笑了笑,将书籍放到一旁。
透过缝隙,余安安看见顾席原在躺椅旁坐了下来,他只是这么看着林蔓生,一言不发。
余安安离了远一些,不时的看上一眼,唯有顾席原的背影,他依旧这么看着。
又过了许久——
午后阳光十分暖,余安安坐在椅子里,一手支着下颚,也快要睡着。悄悄侧过一些视线,他专注的眸光这样柔情凝重。
房内,顾席原只想这样看着她。
将这么多年错过的光阴,全都一次看个够,才能不负这段分别。
忽而之间,顾席原瞧见她睡梦中却蹙了眉心。
蔓儿,蔓儿。
谁惹你不开心了?
却听见很轻的,她呓语唤了一声。
只有两个字。
可顾席原还是听见了。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