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娘点了点头,微笑道:“正是,常言道礼法不可废。大夫人身为你父亲的原配之妻,在咱们这些姐妹中地位最高。一会儿,姨娘跟着你一块去给她上香参拜,这才是大家族的家规礼法,宝儿你以后可要记住了,但凡年节时分,咱们都要给她敬香,切记不可怠慢。”
宋姨娘的这句礼法不可废,显然打中了仍在犹豫当中的甑思道心坎上。只见他沉着一张脸,朝一旁的薛玉凤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那眼神里分明都是警告。
就在宋姨娘带着甑宝准备上前祭拜的时候,薛玉凤终于扛不住压力。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艰难的走到了摆着尹夫人牌位的长桌前,凝神看了看,终于躬身拜了下去。
甑蕾此时的心情也是很复杂,她看着薛玉凤带着她的长子和第五子向尹氏的牌位行礼,心里诸多的感受翻涌而出。
说是无限畅快吧?似乎也谈不上。
她讨厌薛玉凤,只是因为她的恶毒让她本能的产生抵触。
可她从未见过尹氏,对她的一切都是通过别人的描述来得知的。
只是大概知道,这是一个温婉又带有几分小女人娇俏任性的女子,为情所困,为情所伤,因情而逝。
这样的行为她并不觉得有多么的聪明,甚至绝对称不上赞赏。
她的人生经历注定了她对男女之间情爱的不信任和凉薄,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离异。
她留在父亲身边生活,一年里会有两次机会见到母亲,可是父母都各有所爱,每次的家庭聚会,气氛都会是那样的怪异而荒谬。
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相信所谓的爱情。
可是这也并不妨碍她用旁观者的角度,去欣赏世间所谓的痴男怨女,也许正是因为她对任何人也产生不了那样痴狂的情感,所以,对于痴情的男女,其实她也隐隐的怀着一种说不出的敬佩。
在她看来,一个人,一生之中,能够如此任性妄为的去爱一个人,只为一段爱情而活,这样的结果,何尝又不是一种另类的洒脱?
最起码她从未试过,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生体验。
这样的人生,前世她不曾拥有。今世?她不敢断定。
也许是感觉到甑蕾心中的心潮翻滚,君啸白适时的伸过手来,轻轻的握住她微冷的指尖,给她一个坚定温暖的眼神。
甑蕾心中一暖,这种感觉,在上次进宫的时候,她曾经对他产生过。
在她的心里,君啸白算是这个时代里不可多得的好人。她信任他,也关心他,甚至会在很多时候不自觉的维护他的利益。
可是她对他还说不上喜欢,更谈不上爱。
她以为这是一种君子之交,注定平淡,可是会很持久。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包容他的一再冒犯。
可是在上一次,君啸白在太妃面前出面维护她的时候,她虽然感动,也很感激,但当时的触动并不十分强烈,过后也就不再去想。
而现在,君啸白这样的一个举动,却让她不得不深深的铭刻了下来。
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触动,这种感受无法言喻,是一种类似于冲动,又类似于梦幻一样的憧憬。
也许,如果换一个角度,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这种冲动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很快,甑蕾就在甑思道的声音里回到了现实。
“蕾儿,啸白,都过来吃饭吧!这饭菜都凉了。”
甑蕾在父亲的脸上再次读到那种满不在乎的一种漠然,还有与之相呼应的是甑老太太脸上的那种超脱和坦然。
她再度心凉,原本有些活络的心思也一下子消散了。
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对于女人,爱情意味着全部,譬如她前世的母亲,婚姻失败后就不停的变换男友以维持新鲜感。譬如尹氏,爱而不得就以死相询。
她们都是爱情世界里的失败者,成者王侯败者寇,生死无怨。
可是对于男人而言,爱情只不过是他们人生很少的一部分。他们总会有新的爱情保质期,一旦过期,就是在美再好的女人,也注定只能是一道过去的风景。
譬如她前世的父亲,譬如甑思道,譬如皇帝凌靖,譬如君啸白……
接下来的午饭,尽管菜肴丰盛,甑蕾却是止不住的心神恍惚。
“在想什么呢?一顿饭也没见你吃多少,难道你是真的对你母亲伤怀了?”
直到上了马车,君啸白对着她轻轻附耳说出这句话,甑蕾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
她涩涩的一笑,并不回言。事实上,她此刻的心事也真的无可言述。
君啸白见她并不想说话,于是也不再追问。流云上车之后放下车帘,马车便平稳的驶向定安王府。
“喝茶吗?”君啸白给她递来一杯茶水,甑蕾摇摇头,轻声道:“不用。”
“那要不喝点酒?”见她讶然以对,他微笑解释道:“反正离到王府还有一些时间,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喝点酒可以放松一下情绪。”
甑蕾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你就不担心我喝醉酒之后会借酒闹事,让你下不来台?”
君啸白看着她的眼眸呵呵一笑:“我跟你喝酒,貌似一直以来就只有我一个人下不来台。”
甑蕾终于失笑出声,她再也没有了反对的借口。好在这回随身带着的是流云而不是飞烟,流云这丫头见主子同意了,只得连忙去斟酒。
一杯酒下去,甑蕾有些止不住心里的倦意,背靠在马车车壁上,叹息道:“君啸白,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在想什么?”
君啸白诚实的点点头:“甑蕾,我只是觉得你不开心,所以我也有些担心。老实说,我很少看见你这样恍惚的神态,你似乎很有触动。”
甑蕾也懒得再去掩饰什么,只是将手里空了的酒杯往他面前一递,挥手让流云下去。
“你先下去到后面的车上坐着,一会儿有事我让人叫你。”
“有什么话不可以当着你的心腹丫头面讲?你很少这样的。”君啸白见她赶流云下车,虽然乖乖的给她斟满了杯中的酒,可是眼神也换上了一种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