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天下,堵不住便杀,了不得如始皇帝,杀够了,自然就闭嘴了。”段国舅似是早就料到苏芊芊会有此一问,“行大事者,怎可百般避讳。”
“董狐直笔,赵公是为良吏,却也因此而遗臭万年,古之三皇,以禅继位,今人虽无法窥其真相,却也传颂至今。”苏芊芊抬手指向床榻上的西岐国君,“篡位之名,终归是不好听的,万年之后究其源,子孙后代也面上无光,如今国舅已经是大局在握,何不走一个仪式,多留他一天,做一出戏给百姓们瞧一瞧。反正这些年,西岐国君好大喜功,也将民心消耗得差不多了,指不定心中还盼望换了明主,就能过上好日子?”
段国舅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西岐国君,复又满目狐疑地转向苏芊芊,“这与你又有何好处?”
苏芊芊毫不犹豫应道:“西岐与东陵虽说结盟多年,始终面和心不和,国舅爷,您要是登基了,就和东陵重修盟约,互通有无,解除禁制,五十年内,不起战端。”
段国舅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只是扫过苏芊芊一眼,眼中泛着异样的情绪:“苏大小姐见解独到,远胜一般女子。”
苏芊芊隐下了恶心,若无其事微笑说道:“自小随在我爹左右,耳濡目染的皮毛罢了,其实与东陵约定不起战端对西岐也非坏处,此次叛乱到底是耗了大把的军力,倘若东陵骤然动手,西岐就算打赢了,恐怕也会消耗大量国力,北蛮虎视眈眈,趁虚而入也不无可能。”
段国舅原被苏芊芊的一颦一笑勾的有些意动,此时听到苏芊芊这一番话,当下就冷了心思,只吩咐下人守住这里,便转身离去。
大殿的门又重新关闭,苏芊芊松了口气,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虽说她也是有些功夫,但是只能逃命,根本不可能保护西岐国君。
待确定四周已无人,苏芊芊飞快走到龙榻前,看到西岐国君瞪大了眼,满脸愤怒地看着她,她低声在国君耳边道:“方才都是骗他的,陛下是夜衡的长兄,如今他生死不明,我断然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举。”
说罢,见他依然无法出声,便知是被点了穴道,连忙为之解开。
西岐国君喘着粗气,朝苏芊芊怒道:“你竟还让朕禅位于他!”
苏芊芊只得无奈解释:“若是不这么做,他立时便会要了你的命。”
“你也无法保证他会接受你的建议。”
“他一定会的,遗臭万年的骂名他绝对不愿意背的。”苏芊芊嫣然笑道,“毕竟当了国君都是要面子的,不是吗?”
闻言,西岐国君心头不禁泛起无奈:“六弟已经被杀,就算是办禅位大礼,又能拖得了几天?”
苏芊芊止住他的忧虑,肃然说道:“多一天,我们有多一天的机会想办法逃离。”
西岐国君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他并不相信眼前的弱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可以扭转乾坤。
正如苏芊芊所料,当日还未入夜,段国舅便亲自前来,将禅位的官服放到西岐国君的面前,顺道令人解了他的穴,这才缓声说道:“陛下,明日您只需在龙椅上坐上,后续便解脱了。”
西岐国君一得了自由,立刻抬手将那衣裳扫到了地上,指着段国舅道:“畜生,朕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
“不薄?当年先皇并不欲传位与你,是你找到了段家,要我们助你登基,共享荣华富贵,统治西岐,结果呢?你登基了之后,处处苛待我姐姐,甚至连太子的位置,都是我们极力争取才得来,你早就将当初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甚至暗中屠杀段家人,若说恩将仇报,那也应该是陛下你先做了典范。”段国舅的眼中满是怒意,根本不给西岐国君插嘴的机会,似是要将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愤道完,末了,又顿了顿,“不过无所谓,太子是扶不起,段家却有许多优秀的儿郎,你不想外戚党政,那我们就自己当国君。如此,还要多谢陛下推了一把,否则我们也不会下定决心。”
段国舅说罢,复又转过头,朝西岐国君狠狠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西岐的天下,都将是段家的!”
说罢,他便仰天长笑,举步离开。
西岐国君在身后气得捂紧了胸口,却是无能为力,心下只余暗暗懊悔,权势蒙蔽了双目,到如今只能自食恶果了。
苏芊芊看着西岐国君又悔又恨的样子,却并不打算开口劝慰,这些年他将夜衡欺负狠了,是该让他受一受气。
过了片刻,她才俯身低声说道:“陛下,先别急着生气了!眼下,你得听我的安排离开。”
闻言,西岐国君猛然顿住,原本绝望的眼眸瞬间浮出了生机:“此话何解?”
正在这时,大殿内便传来一道细小的推门声,一名身形纤细的女子自床下钻了出来,飞快除下面纱,赫然便是霍凝香。她快步走到西岐国君面前,飞快行了个礼,而后说道:“陛下,这个通道走下去,往左,一路到头,就是宫外永安坊的一处宅子,那里有人接应,会带陛下安全离开。”
西岐国君眼露狐疑之色,苏芊芊暗骂了一句老狐狸真麻烦,便开口劝道:“陛下,留在这里,明天也是死,不如拼一拼,万一有一线生机呢?”
西岐国君似是被说动,终于点头。
二人一番整理之后,将西岐国君送走,苏芊芊换上了国君的衣裳,又拿了霍凝香带来的胭脂水粉往脸上画,尽量让自己与西岐国君看起来有几分相似,一面朝霍凝香问道:“怎么突然间想着背叛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