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带着些许阴郁,正如笼罩在世家头上的阴云一般,挥之不去。
王家众人忙碌个不停,各个喜气洋洋,一扫之前锒铛入狱的晦暗之感。
陆家家主早早地就来了,而那顾家家主和沈家家主对视一眼,眼底也闪过了然,继而轻声叹了一口气。
笙箫起,丝竹作响,宾客一堂,王家后院一派和乐之象。
王家老爷子举杯与众人同庆,酒至半酣,只听一声高喝,“景王殿下到!”
众人面面相觑,该来的终究跑不掉。
只见他白衣清华一如往昔,眉眼含笑,自带温润,可是周身却始终笼罩着一层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的淡漠疏离。墨色的眸子深邃幽暗,让人看不清深浅,只见他信步而来,恍若月华遍铺大地。
众人跪地行礼,“参见景王殿下。”
众人垂首,只见白袍广袖扶风而来,略过月华白色一片衣角,云靴上浅浅银线勾勒,彰显其身份的贵重,而身后紧跟着淡紫色飘逸曳地长裙,众人疑惑不解,满是好奇,却不敢肆意抬头打量。
“都起来吧。”温润清雅之声自上首传出,带着几分清浅笑意,似是心情颇为愉悦。
众人抬眸,只见那月华白袍身侧竟然坐着一身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白色面纱遮住了容貌,只露出了一双明亮澄澈,恍若琉璃的眸子。
景王来六州多日,各家也送去了不少美貌女子,却都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都在盛传景王不近女色,那这女子又是何人?众人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难不成他们送的不合景王心意,所以才……
各家主顿时心下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各种类型的多送搜罗一些,温柔小意、妩媚动人、小家碧玉……总有一款是景王喜欢的吧。
景王入座,这气氛便有些沉寂。
见各色目光若有若无的打量在袭歌身上,他的眸色便有些沉了,似乎隐隐带了几分不悦,只见谢景澜遥遥举杯,“多谢王家主盛情相邀,本王来迟,自罚一杯,先干为敬。”
众人的视线才被拉了回来。
“不迟不迟……”
“王爷说哪里话……”
众人纷纷应声,也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
各家家主心知肚明,景王一定会来,可其他人对于谢景澜的到来都颇为诧异,尤其是王家众人,可让他们更加诧异的还在后面。
只见王家老爷子被王逸之推了出来,没想到他竟然弃了轮椅,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王家贩卖霉米,欺瞒官府,祸害百姓,老朽自知罪孽深重,愿以半数家财,赎此罪孽,还望景王应允。”
半数家财?
王老爷子的话恍若平地惊雷,炸的众人魂不附体,王霖宇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跪着的老者,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众人抬眸,只见谢景澜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端详着手中酒杯,眸子中尽是了然,过了良久,才缓缓道了一个字,“准!”
此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了,半数家财换取王家无罪。贩卖霉米,欺瞒官府之事就此作罢,再不追究。
“谢景王殿下!”王家老爷子沉声叩首。
王家众人纷纷跪地,“多谢景王不罪之恩。”
众人心里也稍稍好过一些,毕竟那大牢里的日子确实不是人过的,只要能出来,怎么都值得。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都起来吧。”谢景澜未曾抬眸,他的注意力似乎只在眼前的酒杯之中。
王霖宇刚想扶王家老爷子起身,却见他摆了摆手,再次开口,“王家愿再将半数家财捐出,修桥铺路,赈济灾民。”
此话一出,王家众人纷纷站不稳身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们究竟听到了什么?再捐出半数?老爷子莫不是疯了吧。
“父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霖宇不可置信地开口质问着。
“住口,退下。”老爷子一声怒喝,王家众人再不敢开口。
本就交出去了半数家财,只剩下一半儿,还要将这再分出去一半儿,那四大世家可还有王家的位置?
另外三位家主再也稳不住了,他们知晓今夜景王必然要从他们身上剥一层皮,却没想到景王是想把他们剁碎骨头熬成汤。
谢景澜不作声,而袭歌也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众人反应,只听说谢景澜初来六州之时,他们一个个可是傲的很呐,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倒是学乖了。
谢景澜将袭歌的手紧紧抓住,袭歌面上闪过气恼,这厮也太不顾及场合了吧,如今还在王家,他就这么肆无忌惮的。
袭歌不由地瞪了他一眼,可在他眼底,这番嗔怪,亦是别有娇态。
见谢景澜并无回应,王家老爷子心下一咯噔,再次开口,“王爷,我王家愿再以半数家财赈济六州,救济百姓,还请……”
闻声,谢景澜才缓缓回神。
“王家历经坎坷,有此大悟,倒也不虚此行。”谢景澜含笑开口,以往觉得这笑暖如春风,如今只觉得寒若高山之雪。
不虚此行,是指那牢狱之灾吗?
声如玉石,自有千金之声。
一语落地,此事尘埃落定,再无转圜余地,王家,再难有昔日鼎盛之象,甚至可以说,就此没落。
王家老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景澜,景王背后一步一步将王家逼上绝路,如今却是一脸云淡风轻、风光霁月的模样,当真是好手段。
老爷子心中一叹,皇家子弟,终究不能小觑,景王不动声色,王家却无路可走,今日这宴会景王似乎一点儿不急,这云淡风轻的背后就是在等他主动开口,心甘情愿地将家财奉上。而他景王不过是顺水推舟的应下。
谁也没有看到景王威逼之言,只看到王家心甘情愿,景王仁义谦和的应下。
王家众人一个个僵若石像,呆愣在原地,一定是他们听错了,不可能会说这种话的,不可能!他怎么会将王家家财拱手相让,怎么会?
袭歌将王家众人满脸惊惶、呆愣的神情尽收眼底,低低一笑,这笑声只有谢景澜听到了,而谢景澜亦是满脸宠溺地看着她。
王家的下场,众人也看到了,几位家主互相对视一眼,眸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