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李父李母和李筠三人把饭菜端过来摆好。
李礼正要说话,忽的眼睛一扫,啪的一掌拍到几上,控诉的看着李父道:“好啊,你现在连饭都不给我吃了!”
李父啪的一声拍在李礼头顶,目光落到李礼取下放到一边的斗篷,笑悠悠的道:“吃过了还吃,你不嫌撑得慌。”
李礼确实吃过了,还吃的独食。
于是她顿了一瞬,只好把腮帮子里鼓着的气往肚子里咽。
“你别把阿礼的头打坏了。”知道李父有分寸,但李母还是心疼上了。
李礼心中一动,挪了挪屁股凑到李母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依赖的把脑袋也倚靠过去。
“娘亲~”声音是难得的软糯甜腻。
“啧。”李父轻啧一声,眼里全是‘我看你作怪’的戏谑笑意。
李母却很受用,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李母用另一只手抚着李礼的头顶,关切的问道:“怎么了,你父亲打疼你了?”
李礼孺慕又小可怜的45°角抬头,摇头,欲言又止,“没有,只是……”
李礼45°角低头垂目,情绪沮丧,声音低落,还小细节特别足的用脸蛋蹭了蹭李母的胳膊,“我担心大兄。”
李筠正要举箸夹菜,闻言动作一僵,缓缓长长的吐了口气,心中自责着内疚起来。
阿礼这样担心他,他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毛骨悚然,太不应该了。
李父坐在对面,笑呵呵的道:“我家阿礼真有自信,看来,明日过后,阿礼的神童之名便能传遍析县了。”
李父说得老怀甚慰,气氛瞬间由‘李礼竭力营造的难过纠结、牺牲奉献’变为喜庆。
李礼:……
李礼叹了口气,“父亲,不是我自大。”
实力在这儿,她也没有办法。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必须得为大兄想想,对方的父亲是县学的助教,这对大兄在县学的求学生活太不利了。”
李父略微沉吟的点了点头,很是轻松平常的道:“那你可以输啊。”
李礼:……
李礼转头看向李母,难过的不能自已。
“母亲,我不是不愿意输,我年纪小,又是女孩,丢不丢脸的没关系,就算县里的人、村里的人,以后都看不起我,也没关系,我个人的得失在大兄的安危面前,算得了什么呢?”
李礼重而缓的坚定摇头,自问自答,“什么也不算。”
“阿礼,”李筠满脸感动心疼,阿礼那么活泼骄傲的小姑子,他都没办法想象她以后被人指指点点,再不能趾高气昂的郁悴模样。
“阿礼,”李母更心疼,“你不用认输,不用让谁,你大兄重要,你也很重要。”
李母看向李父,想让他想个办法安慰女儿。
李父认真出主意道:“他父亲既然能在县学任教,想必人品气度不差,你表现得谦逊一些,说话再风趣有意思些,想来纵是赢了,人家也不会和你计较。”
李礼又道:“但是,那阎平为什么要挑衅我们呢?”
李礼叹了口气,整个人低落得不能再低落,“他本来就看不起我们的出身了,认为我们这样的出身就该不如他,我要是输了,不是正如他所想,是个弱者了吗?”
“父亲母亲,弱者能不能得到怜惜和帮助,全看对方的道德修养,可你们想想,一个因为我多了一件斗篷,多和他想要奉承的人多说了两句话,就心生不喜的人,他有那样的道德修养吗?”
李母被李礼说得有些动摇,抬头看向李父。
李父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李礼心中一喜,但还保持着警觉,没把这份喜意表现出来。
她父亲惯喜捉弄她。
李父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家确实另有身份。”
居然没有转折!
李礼放开李母的胳膊,专心的支起了耳朵。
李筠则是肉眼可见的惊讶至极。
“你去县里买邸报看了吧。”李父说得很笃定,他也很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
李礼压着笑意点了点头。
嘿嘿,邸报上的可都是朝廷的大事,果然,他们家大有来头。
能上邸报的人家,压一个小小析县的小小助教还不是简单轻松。
李父笑着看了一眼长子,接着道:“说官职你们可能听不明白,但太子妃贾氏,你知道吗?”
最后的知道吗,问的是李礼。
李礼点头,当然知道,她还知道得特别详细。
“太子妃名贾南风,平阳贾氏出身,其祖父是曹魏的豫州刺史,还被封为阳里亭侯,她父亲是晋朝的开国功臣贾充,前几个月去世了,官家还追封他为太宰,谥号武公,荣宠至极。”
李父脸上的笑意微滞,停顿了几息。
这几息虽然不长,但李礼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见此,心里卧了个大槽,不是吧!
真是三个李总最差的一个!
“贾充死了?”
李礼怀着复杂的心情,点了点头。
贾家能和李家扯得上关系的,是贾充的原配妻子李婉。
正是因为她姓李,所以她才格外多留意了几分。
贾南风是太子妃,是贾充的嫡女,但她并不是李婉的女儿。
李婉祖上,从其祖父那一辈开始发迹,为曹魏卫尉,其父李丰在曹魏时期官至中书令。
照说这个家世,碾压析县诸人完全没有问题,但偏偏那都是曹魏时期的事了。
在司马家夺权之时,李丰策划谋杀司马师,事情败露后被夷灭了三族,连带着出嫁女李婉也被贾充休弃,而被流放乐浪郡。
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这个李家在现在如今,是实打实的罪人之后。
他们家要真是这李家的后人,那么,也真是不如隐姓埋名,做个干干净净的庶民了。
李礼大概算了算年龄辈分,她父亲好像还正是那李丰的孙子辈的,正好在三族之外。
妈的,失算了,那邸报上的不仅有大官,还特么的有大罪人!
李礼提着心,身子微微前倾,怀揣着最后的不甘心,“李丰真是我的曾祖父?”
如果他们家真是这个李,那么他们现如今在弘农郡都是罪过,因为李家其余诸人,在李丰获罪之时,阖族被发往了苦寒的乐浪郡,差不多是现世朝·鲜那个位置。
李父看了李母一眼,视线落回李礼身上,指着她噗嗤一声笑开,“你们快瞧瞧阿礼如今这模样,可真真是难得一见。”
李礼的心落了回去,麻蛋,果然又是在逗弄她,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李礼愤愤的伸出小短腿,蹬了一脚桌腿,存心让他们不能好好吃饭。
紧接着嘭的一声,李容锤了她一拳。
“阿姐!”李礼嗷嗷叫着痛呼出声。
李容虽然智力有伤,但却有一身怪力,对李礼这会的装扮又陌生,这一拳打来,丝毫没有留力,李礼只觉得自己腿骨都断了。
“阿容别打,这是阿礼,阿礼,快,快让母亲看看。”李母忙着查看李礼的伤势,李父和李筠忙着拦住李容,屋内一时乱做一团。
好在冬天的衣服厚,李礼并无大碍,只是青了一小块,但李礼还是被打得整个人都萎靡下去。
她被一个七岁的女娃一拳打倒了!
李父见此也不逗她了,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就算是那个李家又如何,官家登基时,已经赦免了李家的罪,而且,贾充和其原配夫人的大女儿还嫁给了齐王司马攸为正妃,和人家做亲戚,是咱们占便宜。”
齐王司马攸,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差点或者说本来该做皇帝的那个。
李礼哼哼了两声,没有理他。
若是没有阿姐这意外的一拳,她父亲必定要用这事再绕她一回。
李母去外头装了一小袋雪来给她冰敷,回来听见他们在说此事,一边将冰袋放到李礼的小腿上,一边闪着泪光告诉她,“阿礼,你不是罪人之后,你是陇西李氏的孩子。”
困扰她多年的身世之谜终于解开了,还是母亲心疼她,李礼对李母甜甜的露了个笑。
李母见此也笑了,李父则遗憾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