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路口道路不宽,对面驶来的车队是迎亲队伍。
十几辆名贵的小车上都贴着红双喜,领头的车子更是装扮的格外喜庆。
只不过偏偏在这个位置,路面太窄,不能交汇。
从迎亲队伍的车上走下来几个人,当他们看到我的车子是干什么的时候,也是一脸阴霾,其中一个吐了一口口水,说了一句“晦气”
我摇下车窗无奈的和他们笑了笑。
有人说红事遇上白事是晦气,其实不然,也有人说这是好事,是福气,至于究竟真假,没人说的清楚。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兄弟,让一让呗,你主车往后倒一点,我就能过了。”
对面的一人似乎有些不高兴。
“凭什么,我们让,你不能让。”
“我这后头是弯道,不好倒车,您行个方便,麻烦了。”
他们不以为然,意思必须是我倒车。
我一番无奈,寻思死者为大,这么点道理你们都不懂,罢了罢了,我倒还不行吗?家属也是老实人,体谅我的无奈。
看了看反光镜,拨到倒挡,小心翼翼的开始倒车,可是就在我瞄反光镜的瞬间,我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车子的后面,70来岁,穿的很齐整,很体面。
总感觉哪里见过,可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下一刻当我回头瞥到副驾驶那个孝子手中捧着的遗照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也仅仅是吓了一跳而已,因为做我这行的,遇上类似的事情多不胜举,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那人影慈眉善目,他和我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阻止着我倒车。
虽然他对我的态度还是比较友善,但是我能察觉到他的不悦,停下了车子,家属问我怎么了。
我苦涩的说:“不能倒车了,再倒你们家老爷子不高兴了。”
家属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我没有继续解释,无意间再次瞄了一眼后视镜,不免发笑。
又哪里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影呢,那随风招展的不过是拐角处,不知哪里飘来的塑料袋,或许是我愣神眼花,居然把他看做是他们家的老爷子。
前面的迎亲队伍几个人追了上来,问我为什么不继续。
楞了片刻,思虑着刚刚眼花的那一瞬间,心中有些忐忑,姑且就当是我眼花,就当那所谓的‘人影’就是塑料袋子迎风招展,可终究哪有活人刁难死人的说法呢?
忍不住,好心劝说道:“听我一句劝,还是你们倒吧!”
他们哪里愿意,后头车队上的人,一个个探出脑袋。
“要不我们再往后倒点吧!”车上的一个女眷提议说道,可是他话刚说完就“哎哟”一声,其他人问她怎么了。
她只说脑袋被撞了一下,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而我也是有些疑惑,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撞了脑袋。
继续和他们理论,说真的不能倒车了,他们不依不挠。
我黯然叹气,回头看看自己的车子,身后不远处的塑料袋子依旧飘散晃动,不经意间,倒也真能让人眼花,把它当做是一个人影。
也许是我们的争吵,把车队当中一辆轿车内的老人给惊醒了,这老人60岁左右,说是男方的舅爷,因为昨晚的时候喝了不少酒,今早迎亲回来的路上依旧还处于醉酒状态,于是乎便在车里继续养神睡觉。
他走下车询问发生什么事情,我说,两车交会,一方不让一方。
他给我递上一支烟,非常有礼的说道:“小伙子,您看,我的外甥郎今天大婚,要是换成往日,让一让你绝对没问题,可是今天您就给我一个面子,把车子倒一倒,让一让吧!”
我说:“大爷,不是我不让,是真的不能让啊!”
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能让啊!”
我指了指自己的车。“您看我拉的是什么”
他旋即看到车子上面有某某殡仪馆的字样,眉头一皱,倒吸一口气,吆喝起开头车的司机。
“赶紧给我让道,赶紧让,让他们先过。”
我寻思这大爷还是蛮讲道理的,谁知这一刻他的外甥新郎从车上下来,斩钉截铁的说:“不能让,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
大爷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恨铁不成钢的吼了一句。
“你懂个屁”
新郎有些懵了,转瞬间将怒火发到我身上,大声嚷嚷起来。
“小子,行啊!我就问你,今天你让不让我先过。”
我知道和他多说无益,转而和他的舅爷说:“大爷,做我们这一行的,很多道道不能明说,所以说,你必须让,而且你让了是为自己好。”
他舅爷听到这里,冷汗直冒,指着新郎的脑袋破口大骂,骂的很难听,一边骂,一边喊司机赶紧倒车。
随后又朝我的车子方向深深的鞠躬道:“小辈无礼,让您见笑了,马上给您让道,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其他人被他这么一说,个个汗毛都竖起来。
头车司机把车倒了过来,我和他舅爷拱了拱手道:“谢了。”
说着返回自己的车内,缓缓的开了过去,车子从婚车旁边经过的时候,那大爷还嘱咐其他人放了一连串的鞭炮,又让新娘朝我的车子方向扔过来很多喜糖和喜烟,这一出闹剧总算有惊无险的解决。
9点整,把尸体拉到了殡仪馆,因为排队的问题,暂时还没轮到这位大爷火化。
棺木摆放在火化炉的过道上,家属给他们烧着香,其中一个家属已经备好了一雪碧瓶的水,是为了等下棺材推进去的时候,洒到棺材背上,一边洒还要一边告诉躺着里面的人,让他快跑,前面是火焰山。
按照往常,拉完一个尸体之后,就得动身前往另一处,我这个小县城周边范围,一天平均都会有七八个尸体要拉过来火化。
殡仪馆就三台车子,三个驾驶员,忙的时间一天都能有二十几个,所以都得我们马不停蹄的拉。
不过今天倒是轻松,总共三个尸体要拉,我是最后一个,前面两个已经拉过来了,所以可以说今天的工作暂时来说已经完成,不过今天是我值班,为了应对突发状况,比如说发生意外之类的,那么接到电话之后我又得马上出发。
殡仪馆是一个阴沉沉的地方,这种阴沉似乎与生俱来的,环境上,氛围上,均是如此,一般人还真吃不消的,而我的办公室离火化间仅仅隔了一道墙,卸了尸体之后,来到办公室。
闲来无事,打开手机翻阅起新闻,看着看着不禁觉得有些累,趴在桌子上,居然睡了过去。
一股寒气袭来,原本殡仪馆的每个角落都是这番阴沉沉的,稍微有点风吹过,都会让人发怵,我也已经习惯,可是这回的寒意让我有些慎得慌。
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幽暗的办公室,本来只我一个人,可是对面的椅子上居然坐了一个人,确切的说不是人。
不管怎么的,就算我见的再多,胆子再大,突兀间还是免不得心口砰砰的跳。
对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我拉回来的那个大爷。
我战战兢兢的说道:“大爷,我...我...没冒犯到您吧”
他呵呵一笑:“小伙子,我还要谢谢你咯,早上要不是你据理力争,倒被人看了笑话。”
回想之前,三岔口的事情,战战兢兢的说:“这...这....是应该的啊!”
收拾了心神,抑制住那股恐慌,我问大爷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有些忧伤的说怕,怕被火化,只不过国家规定没办法。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火化的。
不禁有些感慨,只好规劝他说,这一切是形势所迫,也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最后他说,其实怕归怕,既然没有办法,那就认命,反正死都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好在乎的,只不过居然邀请我,说乡下有人去世,下葬之后都会把亲朋好友聚起来吃一顿饭。
他让我一定要去吃,说为了感谢早上的事情。
按理我和他非亲非故,完全不沾边,只不过他自己邀请我去,还真让我为难。
最终我答应了他,而他也满意的离去,一个激灵我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
心口一阵突突,原来这是一场梦境,还以为是活见鬼了,不过细细一想,这梦中所示,你又如何只能把它当做是一场空谈。
与此同时旁边的火化炉已经烧起了他的尸体,只听到他的家属哀嚎大哭。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的家属捧着一个骨灰盒从火化炉出来,刚好与我撞了个面,我问他们回去的车子有没有,他们摇了摇头。
我想了一下,不管刚刚做的那个梦合不合逻辑,既然在梦中答应了盒子里那个大爷,去他家吃饭,索性做一回好人,载着他们回到了村子。
家属很感激,他们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工作其实只负责拉,却不负责送回去。
其中一个家属感慨的说道:“要不是家里穷,也不至于雇不起一台车子送老爷子回去。本来还打算坐中巴车回去的呢,想不到你人那么好。”
我笑了笑说:“有那个心意就行了,老爷子不怪你们。”
把他们送到家之后,在众人的帮忙下顺利的安葬了老爷子。
而我也顺其自然的在他家吃了中饭,这顿中饭吃完已经是下午两点,本来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在这里吃饭,定然会让人产生疑问,难道我还能说是老爷子请我来的吗?不过鉴于送他们回来的原因,也就说的通了。
离开的时候恭敬的在老爷子遗照面前上了一炷香。
开车返回县城,车子行驶到安葬老爷子的那座大山前,免不得顺着窗户往外朝那个方向瞄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继续开着车子离去。
这就是我平凡却又充满离奇工作中的一天,可是两天后当我拉另一具尸体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丢掉了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