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阴沉沉的。
霍府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因为霍檀回来而特别,就像以往那般,她只是出征了一趟。
唯独顾媛,将她的衣食住行都照顾得极其细致。
刚起身,她就赶紧把昨夜写好的方子拿给府中丫鬟,吩咐去拿药熬药。
霍北霆征战多年,长期居于寒冷之地,落下一身旧疾。
数月前霍家一夕之间落魄,让衷心耿耿的他,不仅凉了心,还旧疾复发。
霍檀相信自己的医术,很快就能调理好他。
她洗漱过后,顾媛就亲自送来了早点,看着她吃完才满意。
丫鬟将桌面收拾干净后,顾媛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檀儿,你姐姐她们都还好吗?特别是蓁蓁,她心疼的毛病有没有好点?”
霍檀拿起丝帕,擦了下嘴角,微笑着说:“霍蓁的心疾已经痊愈了,二姐在宫中一切都好。”
顾媛会心地笑了笑,眉目间却隐约透着怅然。
霍檀心里咯噔一下,俗话说,知女莫若母,霍北霆都能察觉到的,做母亲的难道丝毫没有发现异样吗?
稍微定神后,霍檀轻声问:“母亲似乎有心事?”
顾媛脸上的笑意消失,坦言道:“我最不放心的是明华啊,嫁到那样的地方,多年又无所出,没有娘家撑腰,她该如何是好。”
霍檀在她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担忧与悔意。
其实当年母亲若是心软,偏爱她的父亲不至于对霍明华那般绝情。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握住顾媛的手,嘴角微微上扬:“大姐夫在准备科举考试,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京都,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闻言,顾媛怔忡了许久。
精致优雅的脸上,交织着各种神色。
有如释重负,更多的可能是愧疚。
霍檀继续说:“她能嫁给心爱的郎君,两人此次理解共同进步,比起很多嫁入高门后沦为玩物的女子,已经幸福很多。”
“如果没有当初的一路荆棘,姐夫如何能蜕变呢?”
顾媛闻言,定定地凝视霍檀,眸子逐渐氤氲:“你父亲说你长大了,比以前更稳重成熟,果然是如此啊。”
霍檀浅笑,忍住想要撒娇的冲动,尽量维持几分原主虽然孝顺却不太容易亲近的淡漠性子。
她重重地舒缓一口气,感慨道:“母亲,我们家被朝廷认为是功高震主,稍有不慎,整个家族都得覆灭。”
“若是我还依着以前的性子来,随时能被人拿捏住,因此我不得不改变!”
顾媛垂眸,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终究是我们太狠心,让你承担了太多,十六岁如花的年纪,本该可以和其他贵族女郎一样…”
“现下已没了兵权,我们一家退隐朝堂纷争,然后你再寻个好人家嫁了,也算是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
霍檀听顾媛絮絮叨叨说着,她知道身为妻子与母亲,顾媛的内心是很纠结的。
她爱自己的夫君,与霍北霆一样对大庆衷心不二,抵挡外敌让百姓不受战乱之苦,是他们的宏愿。
她也爱自己的女儿们,特别是对霍檀…
霍檀心里泛着苦楚,顾媛想让她如其他女子一样,然而现实并不允许。
她揽住顾媛的肩膀,做了原主以前从未有过的举动,她何必掩饰太多呢?她们也不过是普通的母女关系。
“母亲,等这次大战过去,你们也不比如此辛苦了。”
半生都奉献在边关,不管说到哪里,霍家对大庆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他们的后半生也该享福了。
顾媛怔了怔,眼瞳中蓄着不可置信,随后泛滥着欣慰与宠溺…
这才是她女儿该有的模样啊!
天色依旧阴沉,呼啸的风声阵阵拂过耳畔。
霍檀缓步踏在院子里的小径上,衣袍被掀得哗哗作响。
府里开始忙碌起来,随时准备往宁江撤退。
过往的丫鬟护院,恭敬地朝她行礼:“霍将军…”
霍檀一一颔首,在一棵梅树下驻足。
今年的花期有点早,还未开始降雪,整座院子的梅花已经竞相开放。
这时,谢景枫迎面而来,神色苦哈哈的。
一见到霍檀就忍不住吐苦水:“霍兄,我们家在你父亲眼中是不是很碍眼?我和霍蓁的事情,还有希望吗?”
霍檀侧身瞅过去,淡淡一笑:“怎么了?他冷落你了?”
谢景枫叹气:“和淮王殿下在下棋,我想去看都不行,被侍卫拦下了。”
她轻蹙着眉,怔愣了一瞬。
霍北霆邀请穆淮下棋?他认出来了吗?
可是转念一想,也并不奇怪。
穆淮浑身的清贵是掩盖不住的,加上霍北霆那双洞袭人的眼睛,或许初见就已识破吧。
霍檀拉回思绪,朝谢景枫说:“家父下棋向来不爱有旁人干扰,就是我现在去,也会被拦住。”
谢景枫眉目展开,笑着问:“真是如此?”
她点头:“下棋这事确实如此,不过那也不代表他对谢家的看法。”
“这不等于没说啊。”谢景枫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霍檀不能替父母传达意思,他和霍蓁的路本就不容易。
她语气淡淡地说:“你来潼关是有重任的,私事先缓缓,礼信上你已经做到了。”
谢景枫抬眼,打起点精神:“霍兄说得没错,只要能击退北漠大军,就能让霍老侯爷刮目相看。”
霍檀极浅的笑了笑:“不要急功近利,凡事尽力了就好。”
他乐呵呵地说:“有你和淮王在,我不过是来捡便宜的。”
她静默不语。
谢景枫继续说:“不过一想到击退北漠大军,穆允就能重获太子之位,我这心仿佛架在了火上炙烤。”
霍檀细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谢景枫到底还是单纯了。
随后,谢景枫压低声音:“论各方面,我觉得淮王才最适合,可惜皇上有眼无珠,违背民意。”
谢景枫固然单纯,可心思还算透亮,朝堂局势他拿捏得清,且没有私心。
其实这样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毕竟他要面对的是,自家父亲强势的威压。
整个谢家的所作所为不敢恭维,唯独谢景枫是股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