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钱谦益还常常被《汉唐时报》上的一些社论雷到。
什么叫科学技术是粉碎野蛮独裁的有力武器?!
什么叫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他们的沉默或变质是社会整体渐近式堕落的重要原因?!
什么叫寻回失落的文明是我们建设者天然的历史责任?!
钱谦益弄不准,柳如是更是弄不清楚------先前,钱谦益不得不想办法联络他所认为的贤良而多智的老朋友,毕竟众人集思广益比他一个人苦苦思索更有思路。
钱谦益有钱有田而且有的是房子,他索性清理出一个大一些的院落,把它当成招待群贤的招待馆所,一天提供些许饭菜吃食,那真不当回事情----一个人想不明白,那就更多的人来想;一天弄不清楚,那就用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和辩论!
他最引以为知己的是江苏沛县人阎尔梅。
阎尔梅出生在1603年,当年在鞑虏入关后,他到南方参加弘光政权,曾做过史可法的幕僚。
曾极力劝说史可法进军山东、河北等地,以图恢复。
明亡后,他继续坚持抵抗鞑虏的活动,在手刃了爱妾,平毁先人坟墓后,散尽万贯家财,用以结交豪杰之士,立志复明。
他曾两次被鞑虏军队抓获,意志不屈,寻机逃脱后流亡各地。
这些年间,他游历了楚、秦、晋、蜀等九省。
晚年时,眼见复明无望,才回到了故乡------等到汉唐集团突然崛起以后,正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去台湾投奔之时,忽然又接到了钱谦益的亲笔信,说是要共同商谈天下大事。
这样的事情阎尔梅非常感兴趣,于是便先投奔了钱谦益。
阎尔梅在明季时曾参加复社,是其中的重要人物,在当时颇有盛名,人们把他同张溥、张采相比。
阎尔梅对于反鞑复明的事业是非常的执着,尽管奔走数年的抗鞑斗争失败了。
但他没有一刻背弃了明王朝,不仅断然拒绝同鞑虏人合作,还数次冒着危险,偷偷地去祭先帝的陵墓,在那里洒一鞠辛酸的“遗民”沮,并且在诗歌中表示,自己要“死将为厉鬼,生且为顽民。”
阎尔梅不仅如是说,也真正地做到了这一点。
在他失望地回归故里后,他的一位故友胡谦光正好在沛县作县令,他仰慕阎尔梅的文名,致书阎尔梅,企图劝说他入仕为官。
阎尔梅坚决地拒绝了这一要求,并不惜得罪权贵,割袍断交,并作了绝交诗一首,表明自己的志向和态度。
其诗曰:
绝贼臣胡谦光
贼臣不自量,称予是故人。敢以书招予,冀予与同坐。
一笑置弗答,萧然湖水滨。湖水经霜碧,树光翠初年。
妻子甘作苦,昏晓役舂薪。国家有兴废,吾道有诎申。
委蛇听大命,柔气时转新。生死非我虞,但虞辱此身。
所以,当阎尔梅看到了钱谦益在信中暗示他们要商谈如何借用所谓的汉唐集团的实力来恢复我大明天下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投奔来了。
只要是能反抗鞑虏的事情,他都要去做;只要有相同想法的人,他都要去亲近。
等他到了钱谦益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招待所后,他才发现,已经来了不少的贤良。
其中就有两个他早已经耳闻,但是一直没有见过面的人物:
归庄与万年少。
阎尔梅到了钱谦益的招待所后感觉如鱼得水了。
由于本来就是带着某种目的来招纳贤良的------所以,来这里的人大多是三观相同,性情相仿,大家都格外有认同感。
针对汉唐集团,他们展开了热火朝天的大讨论大争鸣活动,无人不可言,无言不可谈,慢慢地,大家对汉唐集团过去的一些不可理解的事情与言论有了一定的理解和共识。
当然,这些理解都是在他们自己的认知范围中产生的。
钱谦益作为群贤的主导者,他从来没有统一思想的打算,而是时而耐心地倾听,时而认真地参与讨论,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柳如是作为女主人之一,也尽心照顾这些贤良,除了女人之外,一些生活的必需品都尽量提供。
钱谦益从来不是差钱的主儿,所以,只要不太过分,大家想要有什么就会提供什么。
香烟和咖啡,挂面和土豆粉,肉罐头和水果罐头以及汉唐集团出版发行的各色书籍应有尽有。
这些个古代知识分子最喜欢这样的生活了,一面是没有丝毫的生活之忧,另一面是可以任意逞口舌之快。
所有人都开心之极。
群贤中,表现最抢眼的是阎尔梅、归庄和万年少三个人。
归庄归庄出身书香门第,祖父为隆庆时南京大理寺丞、后人赞其散文为“明文第一”的归有光。
父亲归昌世,为昆山三才子之一,书法晋唐,善草书,兼工印篆,擅画兰竹。
归庄自幼受诗书熏陶,为诸生时,即博览群书,下笔数千言不止,工诗文散曲,擅画竹石,尤精于书法,狂草功力更深,时人以为绝伦。
那时吧,归庄与同里的顾炎武学行相推许,俱不谐于俗,时有“归奇顾怪”之称。
他十七岁时与顾炎武一同参加复社,后又参加惊隐诗社。
崇祯十三年,也就是1640年以特榜被召,鉴于国事日非,辞不赴。
当年,鞑虏大兵再攻江南,昆山知县出走,县丞阎茂才代知县,下剃发令,士民大哗。
归庄鼓动群众杀阎茂才,闭城拒守,七月城破,死者四万余人,嫂陆氏、张氏俱殉节,其父亦相继卒。
归庄被指名搜捕,亡命他乡,未几,潜返乡里,削发为僧,称普明头陀。
后来顾绛改名“炎武”,归庄则改名“祚明”,以示志向。
对顾炎武经商之事,他有所耳闻------对于钱财之物,他兴趣寥寥,不以为意;但是,当他听闻顾炎武竟然能成为《汉唐时报》的特约撰稿人之事,却大感兴趣!
《汉唐时报》这份报纸他岂能不知?
那可是汉唐集团的人亲自主办,据说发行量过百万呢。
想想这个数字他就激动,在那上面发表一篇大义之言,竟然能让天下百万之人读到,啊呀呀,倘若如此,夫复何求?!
于是他就开始蓄发还俗,由于是从光头的程度蓄发,还正好顺势留了汉唐集团样式的短发。
汉唐集团的短发发型那时已经开始在杭州大城里流行开来,一些沿海较大的城市里也逐渐出现了。
当然,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毁了鞑虏发式后重新蓄发才借势这样的。
归庄准备早晚也去《汉唐时报》那里走上一趟,他自认为论文笔大义来说并不差于顾炎武。
但是,他的朋友万年少劝他先稳一稳,再看看局面,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汉唐集团那时确实是正在围歼鞑虏强盗,但是,谁知道他们彻底掌控天下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当年,鞑虏强盗刚进关时还扬言为我大明天子报仇,可是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好吧,这一番话是道理的。
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嘛。
万年少,全名为万寿祺,年少乃其号也。
此人博览群书,明数理,通禅悦;琴、棋、剑器,百工技艺、细而女红刺绣,兹而革工缝纫,无不通晓。
尤娴古文诗词,行、楷遒劲,法颜真卿而少异。
癖嗜印章、精六书、作玉石章、俯视文、何。
善画仕女,作唐装,楷模周棠,得静女幽闲之态。
他与归庄不太一样,他喜欢汉唐集团样式的服饰,特别是皮鞋等皮具。
等到有卖便携式皮革缝纫机时,他欣喜若狂,赶紧买了一台,连同购买的其它工具以及辅料,算是彻底备齐了皮革加工的基本要件,从此开始了私人制作皮具的业余爱好。
他与归庄相识较早,归庄的皮凉鞋,文件包,钱包与皮带,一应汉唐式的皮具全是他一手制作------来到这个招待所后,他又为钱谦益和柳如是打造了全身的皮具,这算是一种感谢吧。
那时杭州城内的皮革供应充足,鲸鱼皮,鹿皮连同杜仲橡胶等物都有好几家专卖,远不是过去那样极难购买。
他听闻南海有大岛已经开始出产新式橡胶,只可惜他还没有看到过,不好评价。
群贤中,阎尔梅、归庄和万年少三个人的主张与其他人有一些区别。
他们从来都是坚定地反鞑虏复大明者,并不认同天下由汉唐集团来掌控。
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商人罢了,如何会管理天下?!
大明宗室,骨血犹存,我等焉能弃大义而迎强势?!!
有人感叹说,《大明灭亡的三百六十五个原因》已经说尽大明失天下的缘由------天下无主,惟强者居之。
阎尔梅、归庄和万年少听了后仰天大笑,说:“若是如此,那与剃发易服从了鞑虏有何区别?
为天下者必有天下人的大义与民心!”
有人小声说:“汉唐集团自与那鞑虏不同------半年甚至一年不纳税,很得民心啊------”
“愚民重利轻大义------吾辈岂能如此呢?!”
大家在反鞑虏的问题上完全一致,但是在如何迎天下之主的看法上有了巨大的分歧。
钱谦益心里的打算是投靠汉唐集团------他当然要为庞大的钱氏家族找到一份保护与出路。
重新迎大明宗室为天下之主?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好在那时他们已经在《汉唐时报》看到过相关报道,据说大明宗室在南海有一份纳土纳大岛的私产,汉唐集团答应大明政府可以搬迁到那里自由行事。
当时钱谦益还点评过,说此事是亘古未曾有过的善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纵观历史,上一代宗室有几人能在新朝得到善终?!
汉唐集团竟然可以允许大明政府仍然可以公开存在!?
那时,柳如是轻声说道,福建郑氏在他们的管控下也能以王爷的身份管理福建------他们是真不在意名份啊。
钱谦益那时听了后高兴地点点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
他当然高兴汉唐集团的人不在意什么名份之事了------想必他们同样不会在意自己当年曾被迫担任过鞑虏官职的事情。
所以说,钱谦益听到那三个贤士谈论便知道他们是想完全投奔了大明政府,即使去了南海的纳士纳大岛也在所不惜。
钱谦益在心里大为摇头,道不同,不足与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