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兵部侍郎见房止善神色狰狞, 眸色数变, 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愿意跟随房止善, 除了家族原因,最重要的一点是, 房止善足够无情,可是,如果在此刻,房止善看不透, 硬是因心软要救他的家人的话,他会很失望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旦有了儿女情长,有了牵挂,便不能成事了。
这时房家人跪好, 身后都拿着一个扛刀的刽子手。
监斩官再次列出一二三点宣读了房家的罪状, 言辞激昂,让围观的老百姓一个个都义愤填膺!
下毒害曾经守卫萧国的皇上、与贪官污吏勾结迫害平民老百姓——这是有江秀儿进京告御状为证的,这两点,让老百姓们觉得尤其不能原谅。
房止善看着自己满目仓皇的家人,手指动了动, 心中在剧烈地挣扎着。
前兵部侍郎看了看, 见四周防守基本不算森严,但这只是表面的, 谁知道, 暗地里又藏了多少人?
他可还记得, 皇上有一支很厉害的军队,而且有能轰碎房屋的一种利器,上次他们在京城动手,结果惨遭失败,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所以,他是不赞同房止善救他的家人的。
虽然已经暗探过,四周似乎没有埋伏,可是皇上那支很厉害的军队中就有人面容普通,比普通人还普通,很会潜伏,谁知道,此时此刻,有没有潜伏在四周?
这时监斩官扔出签字,喊道:“斩立决——”
刽子手一直在待命,听到这声音,马上高举大刀,就要砍下。
前兵部侍郎忙对房止善道:“公子,四周一定已布下天罗地网,还请公子三思。”
马上就要行刑了,他希望能多磨一磨,让房止善放弃救他的家人。
之前那次举兵被重创,他们留在京城的人着实不多,此时根本无法万无一失地劫法场。
房止善没有说话,看着一长列刽子手扛着的大刀,脑袋一阵阵眩晕,于这眩晕中,他想起自己过去与家人相处的一幕幕,想起温柔慈爱的母亲是如何呵护他的,想起温柔娴静的妹妹,在他面前又是如何调皮的,还有小侄子,小小的一团,见了他就笑嘻嘻地伸手要抱……
就在大刀即将落下的一瞬间,房止善一下子抬起头,飞快地打出几个手势。
他要救,他要救下自己的家人,不然,就与家里人一起死,如同宫中的姑姑那般。
独活,与苟活无疑,他实在做不到。
以后的日子那般漫长,他怕自己扛不过那深重的黑暗。
拼一把,或许能救人,他与家人都能活下来。
前刑部侍郎见房止善做了选择,最终还是遗憾地闭上了眼睛,不过,他很快又睁开,密切关注着已经乱起来的法场。
即将行刑之际,突然跳进来了几十个穿着寻常衣衫且拿着刀的汉子,且挥刀直奔刽子手,四周的老百姓顿时惊慌失措地往四处奔逃。
现场瞬间乱了起来。
房止善退到普通的老百姓中间,隐藏好自己,便紧张地盯着法场上的两拨人。
他对救人是有要求的,先救他的父母,接着是妹妹与侄子,之后才是其他人,不管如何,能救一个就救一个,总比全家人一起死更好。
当看到自己的手下砍掉刽子手,纷纷扶起自己的家人准备离开,房止善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果然还是赌赢了,拼一把,救回了自己的家人。
然而就在此时,房止善感觉自己身上穴位一痛,便动不了,随即被四个人紧紧围住了。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情知走脱无望,目光便死死地看向法场,希望自己的家人能被救出去几个,也不枉他豪赌这一场——虽然赌输了。
房止善很快看见,法场的四周,忽然出现很多人,这些人穿的是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但手臂上都系了红绳子,甫一出现,就训练有素地向中间合围,把所有劫了人想要走的人团团围住。
果然被布下了天罗地网。
房止善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心中万念俱灰。
大梦一场,他终究还是输了。
该狠心的时候不够狠心,该心怀慈善的时候,没有心怀慈善,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也不知怎么,他便走到了这一步。
成为枭雄,不够资格,可是他也不是个善良的君子。
不知不觉间,他就变得面目全非,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之一。
房止善木然地被带到大牢之后,轻轻说道:“我想见皇上,劳烦通传一声。”
然而没有人理他,放下他之后都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房止善坐下来,俊脸上一片木然。
他已经沦落到被人完全无视了自己的话了。
前刑部侍郎也被带过来了,但被带到另一边,得到的待遇一样。
萧遥得知房止善落网,点了点头,道:“此次抓捕的人,全部赐一杯鹤顶红。择日令其喝下。”
房止善赠她藕断丝连,她还他一杯鹤顶红,两不相欠。
来人听令,犹豫片刻又道:“房止善提出要见皇上。”
萧遥摆了摆手:“不见。”
然而三天后,何细君便递了牌子求见。
萧遥知道她定是为了房止善而来,但还是选择了见她。
不管如何,何细君是她认定的朋友,是曾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又帮过她,她是一定要见的。
果然,何细君进宫来,先看她的脸色,并问候过后,就抿了抿唇说道:“房止善托我,请你去见他一次。”
萧遥见一贯英气勃勃的何细君脸上带上了疲色,眼下带着青黑,心中不由得一叹,点头说道:“我会去见她。”
何细君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向着萧遥重重一揖,说道:“自此我将回归江湖,请皇上珍重。”
萧遥道:“珍重。”
在何细君离去之后,她正准备抽个空去见房止善,忽然闻听出海的船队归来,先遣进京的刘大人已经递了帖子进来,当即便决定把见房止善这事押后,而是先见刘大人。
刘大人一脸喜气洋洋,一看到萧遥,就滔滔不绝地将此次的收获告知——所有纺织品与瓷器、玻璃制品都全部卖光了,而且卖出的价格都不错,而萧遥要求的各地植物种子都有,珍玩宝石及香料等也很多,全都运回来了,随同船队在后方,预计过年前能到达京城。
除此之外,还有这些地方的位置与地理环境,全都有清晰的记载。
萧遥听毕大喜,笑着问道:“依卿所见,这开海禁,出海一事,可值得?”
虽然萧遥派船出海,但海禁一直没开,都是私下行事的,所以此时才有这一问。
刘大人笑道:“以臣一路所见所感,非常值得。大海深处,有无数的国家,他们对我们萧国的纺织品、瓷器以及玻璃制品趋之若鹜,无论多高价,都舍得购买,哦对了,还有茶叶,许多国家提出,希望能买到茶叶。”
萧遥听了,又问:“大海深处有许多国家,大概有多少?距离我们萧国多远?”
“据说有许多的国家,数不胜数,只是有些非常遥远。”刘大人道,“我们此番在南边海域一带的国家转了几圈,从当地人处打听到消息,不时有高鼻深目的洋人过来。而他们一些商船在海中往西行驶,亦遇见许多洋人。”
萧遥点了点头,踌躇满志:“既然如此,朕便开海禁罢。”
当天便留了刘大人吃饭以示恩宠。
席间,萧遥一直问关于海外诸国之事。
吃完饭,萧遥命太监送刘大人出去,自己则回了寝宫。
宫中已经改造,此时烧起了炕,很是暖和。
当然,因为这般,防火便尤为重要,所以宫中轮值的守卫与太监,都多了许多。
萧遥刚进寝宫,便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当即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感受过彻骨的寒冷之后,她对温暖的感觉尤其深刻。
这时枕心怒气冲冲地从一旁走了出来,见了萧遥上前行礼,嘴上告状道:“皇上,袁征不是真太监,竟也进了我们殿中,说是还做太监侍候你,我怎么赶他都不肯走。”
萧遥顿时沉下了脸。
这时袁征从一旁走了出来,说道:“皇上虽服食了缓解的药物,但毒发时仍旧十分难受。而我在的话,可以给皇上输送内力,缓解皇上的痛苦。”
枕心听了,脸上的怒意一下子消了,有点怀疑地看向袁征:“当真?若是真的,你为何不早点说?”
袁征道:“你根本不肯听我说。”
萧遥看向袁征:“这宫中,除了皇族,不能有男人。你若想留在宫中,可以,去变成真正的太监。”
袁征苦笑,很快道:“我想应征皇上的武术师父。”
萧遥道:“我有自保之力,且政务繁忙,不打算再学什么武术了。”说着让袁征走,见他不走,直接命侍卫来赶人。
然而袁征是个高手,当天晚上,又悄悄溜进来,给起来喝水的萧遥倒水。
萧遥气得直接把杯子砸向他:“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袁征道:“我侍候你,不好吗?我保证,和从前一般,只一心服侍你,绝不会有其他用心。”说到这里,声音一下子放软了,道,“遥遥,我只是想守着你罢了。”
萧遥道:“我自有宫女与太监,不用你,快走。”
袁征听了,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好,我走。”
萧遥见他这回竟如此干脆,有点吃惊,但是困得厉害,也没空多想,喝了水,便快速躺下了。
第二日,萧遥在下朝之后召见心腹,提出开海禁,让他们到时敲边鼓。
心腹一有些迟疑地道:“皇上,东洋人穷凶极恶,一旦开海禁,他们若来沿海骚扰,这可如何是好?”
萧遥道:“与之贸易解决供需,若不行,便与之一战!”顿了顿又森然道:
“萧国出海的商船,以民间的名义航海,但船上都配备一定的军队与军用武器,我便不信,装备齐全打他们不过!一个小小的倭国,居然也敢来欺我百姓,着实不知天高地厚!”
心腹听了,看着萧遥,想起她曾领军北击北戎,使得北戎至今还缓不过来,再想到她几乎将谋反之人一网打尽的手段,便明白,这是个雄心勃勃的皇帝,她不仅对内要安抚百姓,对外亦要开疆拓土!
当下点点头,与萧遥商量开海禁的好处,以及到时在朝堂上该如何应对。
商议已毕,心腹二笑道:“其实,若百官知道出海能带来多大的收益,只怕无需我们多说,也愿意。”
萧遥一听,笑道:“爱卿提醒朕了。若到时出海,许他们参股便罢。”
只要有利益可图,她相信,即便自己阻止,百官也要想尽办法悄悄出海赚钱。
下午,萧遥用过午膳,又小睡片刻,见天色尚好,便带了人去大牢,看被关起来的房止善。
看到房止善,萧遥有些吃惊。
那个曾经闻名京城、气质高华的贵公子,此时仿佛失去了生气,就那般木然坐着,如同一座雕像。
萧遥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看向牢里的房止善,道:“朕来了,房大公子可是有要事与朕说?”
房止善这才轻轻抬眸,看向萧遥:“我的家人,可还活着?”
萧遥道:“当日便处斩了。”
房止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忽然“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来,泛红的目光看着萧遥:“我既已落网,你为何不能饶他们一命。成年男丁便罢了,可怜我的小侄子,他什么都不懂。”
萧遥不想与他说太多,便道:“为了朕的统治。”
房止善一怔,旋即抬头看向萧遥:“原来,你为了自己的统治,亦会不择手段么?这样的你,与我又有何不同?”
萧遥道:“朕需要威慑所有想造反的人,造反的下场有多惨。另外,不要拿你来与朕相提并论,你不配。能纵容己派人兼并土地,抢夺老百姓资源的人,朕耻于与之为伍!”
房止善说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萧遥道:“有朝一日,你会有无数迫不得已的理由,然后开始一个又一个权宜之计。房止善,在朕看来,你既无为君主的气度,亦无为君主的仁善,你根本当不好一个好皇帝。”
房止善道:“那是我没有机会!我都未曾做过,你如何能断定我必定不行?”
“就从你方才说的‘权宜之计’四个字,朕便可以断定。”萧遥说完,不想再聊,就又问,“你还有什么要与朕说的?若没有,朕便回去,也算完成了何姑娘的嘱托了。”
房止善听了,沉默起来。
萧遥起身,准备走人。
这时房止善忽然开口问道:“皇上,臣做庶吉士那些时候,你心中可拿臣当过朋友?”
萧遥摇摇头:“没有。朕想的是,你或许有什么诡计。”
“所以你对我加倍防备,是也不是?”房止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亏我……你知道么?那日你刺伤我,又要隔断我喉咙,我本该对你下毒药的,可是我下的,只是让你浑身无力的软骨散。”
她对他无意,还时刻防备着他,而他呢,却对她心慈手软,甚至,还放弃了取她性命的念头,想立她为后……
真真够讽刺的。
萧遥道:“太医后来研制出来一种以毒攻毒的药方,所有剧毒均可用在朕身上。”
所以房止善那一刻,不管是下什么毒,对她来说,关系都不大。
也就是说,房止善的收下留情,其实没什么必要。
房止善一怔,旋即苦笑:“是么……”
萧遥点头,起身便走。
这时房止善再次叫住了她:“皇上,臣想知道,皇上如何改变如今的天下。”
萧遥道:“对内,兴修水利与官道,重视农桑,清除贪官污吏,对外,开海禁,售卖本朝的纺织品、茶叶、瓷器与镜子之类,扩大内需。”
房止善说道:“臣隐隐知道,皇上曾悄悄派人出海,臣想知道,出海当真能稳赚不赔么?”
萧遥点头,随口读了一连串名单,末了道:“这是此次出海带回来的。”
房止善眸光一亮,但是渐渐地,又黯淡下去了。
在最后,他对萧遥提出一个要求:“请皇上在我父母头七之后,再赐死我。”
这个要求倒不难,萧遥看在何细君的面上,答应了。
随后,萧遥不再多留,马上回宫。
刚回到宫中,便听到枕心道:“当真行过刑了?若你答应一声是,我便让人给你验身了。”
袁征道:“的确净身了,太监公公已经为我验过身了。”
萧遥沉着俏脸进来,淡淡地道:“只怕这太监公公,根本就是你的人。”
袁征道:“皇上冤枉臣了。”
萧遥淡淡地道:“有没有冤枉,你自己清楚。”说完转身进入宫中,开始批奏折。
外头不知说了多久,就见枕心带领袁征进来侍候。
见到萧遥的目光,枕心笑道:“皇上,这袁公公好歹也是一个高手,留他在,倒不怕行刺了。”
萧遥似笑非笑地看了袁征一眼:“是么?”
袁征马上就想到,她应该是暗示自己会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喝毒药,根本不会保护她,眸中顿时闪过苦涩,心中涌上熟悉的后悔,他轻声但是坚定地说道:“再也不会了。”
此生,我为你生为你死,请你在往后的岁月里,好好看着。
第二天早朝时,萧遥提出开海禁。
她的心腹大臣马上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开始摇旗呐喊。
而丞相与兵部尚书等,全都反对,认为开海禁会导致沿海一带常有倭寇出没,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几个粮仓与文风盛之地。
萧遥点头:“的确由此风险,但朕认为,开海禁稳赚不赔。”
旋即拿起刘大人上的一张帖子,递给丞相:“丞相拿去一观,并读给百官听,让百官知道,航海能带来的好处。”
丞相拿过帖子,打眼一看是各种宝石与金子,眼皮就直跳,看完了,有种梦幻感,忙看向萧遥:“臣有事不解,想请教皇上。”
萧遥道:“丞相要问什么,尽管问来。”
丞相马上道:“皇上是以什么东西换回这些的?”
萧遥道:“纺织品、瓷器、玻璃制品……”旋即又读了各项具体的量。
丞相听了,再看看手上的奏折,目光更亮了。
居然是那么少的东西换回来的?!
说实话,他有些怀疑。
须知过去国家派船出海,都是布施去的,拿着大把大把的纺织品、瓷器以及银两往外撒,只拿回一些面粉以及少量的稻谷,亏得叫人捶胸顿足。
萧遥道:“奏折最后,有带去物资的数量。”
丞相连忙翻到奏折最后面,果然看到与萧遥报的一模一样的数据。
百官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早急得不行了。
丞相这人他们了解,那是很不容易吃惊和震撼的,如今似乎被震撼了,那折子上写的,必定很惊人。
之后,丞相开始读那本奏折。
百官听着,越听越羡慕,眼睛全都亮晶晶的,显然对这收获十分满意。
也有谨慎的问道:“皇上,是否能保证下次出海,亦能带回如同今次这般的财富?”
萧遥说道:“朕开海禁,是为了与诸国做生意,售卖国内产品,所以以少换多,并不是朕的初衷,希望众卿明白。当然,我们效果的纺织品发达、瓷器与镜子等也十分精美,在诸国中是很受欢迎的,能带回来的收益,必定可观。”
有官员提出,遇上倭寇海盗则损失惨重。
萧遥道:“商船会派遣军队护航,且将会带足军用品。”
百官一听“带足军用品”,马上想起房止善起兵时,将京城弄得地动山摇的那一个个黑球,顿时都不在说话了。
有如此强的武器,还需要害怕倭寇么?
本就一个弹丸之国出来的老鼠,若不是能跑,萧国从不将他们放在眼内,如今有了那些又圆又黑的球,只怕跑也不好跑了,很容易被歼灭。
开海禁的事,就这么通过了。
萧遥看了看百官,笑道:“皇家人手有限,众卿可以参股加入出海的商船。”
百官听了,顿时大喜。
出一次海便能带回来这么多东西,若跟着参股,定能跟着疯赚!
萧遥见百官都满意,便也满意地点点头。
下午,她小憩完继续起来批奏折,刑部侍郎忽然来到。
萧遥放下御笔,看向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似乎有些为难,犹豫片刻,忽然跪了下来,说道:“皇上,臣此番前来,是受人所托,说要与皇上做一笔交易,臣想着,皇上一直为国库虚空而担忧,便应了对方这请求。”
萧遥皱了皱眉,说道:“受何人所托?受其所托的又是什么事?你不说,这是要与朕猜谜么?”
刑部侍郎连忙说道:“臣受一位好友所托,那位好友又受他人所托,中间隔了几个人,但这托人者,乃行商王。”
萧遥一怔:“行商王?”这是什么人?
“是一名十分善于经商的奇女子王姑娘,据说她富甲天下,手上的银子比国库还多。”刑部侍郎连忙说道。
萧遥问道:“这王姑娘托你做什么?”
“臣得到的托付时,王姑娘愿意拿出一半的身家换房止善的姓名,这一半身家包括白银一万万两,位于各城的店铺共计七十三家。”刑部侍郎报出这数值时,目光发亮。
萧遥也很吃惊,她曾听人说过行商的奇女子王姑娘很有钱,但是也没想到,居然如此有钱。
不过,她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你去回她,朕拒绝。另外,所谓的奇女子,也不过如是,连给何细君提携也不配。”
拿着如此多的财富救房止善这样的人,这王姑娘,也不知是不是瞎了。
刑部侍郎是很清楚国库有多空的,更十分清楚有多缺钱,听到她居然拒绝了,不由得呆了呆,问道:“皇上,为何不答应?那可是一万万两银子啊,而且七十三家铺子,每年的收益也不知有多少。”
萧遥说道:“房止善霍乱天下,结党营私,谋夺百姓利益,弄得老百姓怨声载道,这等罪大恶极之人,朕绝不会放过。”
刑部侍郎听了,犹豫片刻,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皇上,这一笔钱如此多,不如暂时答应那位王姑娘,之后,再随便寻个什么名头,再给放止善定罪,并判斩立决?”
如此一来,钱也到手了,人也斩杀了。
萧遥似笑非笑地看向刑部侍郎:“卿当真好计谋,只是,朕不屑为之。”
巩固江山,注定要牺牲一些人的利益,有时甚至会伤害一小部分人,但是萧遥不想骗人,亦不想让天下人知道,谋反被捕,是可以拿钱来买命的。
刑部侍郎干笑:“臣这不是希望国库尽快充盈起来么。皇上雄才大略,臣早已下定决心跟随皇上了,若有钱,臣便能跟着皇上一展抱负了。”
萧遥说道:“想要钱,从别处赚去。”
刑部侍郎这下就知道,萧遥是不打算松口了,便不再劝,而是开始提起正事,谈完了,赶紧出宫将消息告诉自己的老友,让老友再告诉那位行商的王姑娘。
萧遥不知道那位王姑娘得到被拒绝的消息是怎么想的,她又忙了起来。
但是第二日,刑部侍郎再次进来,说王姑娘愿意倾尽所有换房止善的性命。
萧遥这下倒是咋舌了,这王姑娘对房止善,到底有多看重?
居然舍得拿出全副身家来救房止善!
不过,对会赚钱的人来说,要将这笔钱赚回来,应该也不是很难。
或许那位王姑娘便是因为这个,才愿意倾尽所有救房止善的罢。
只是可惜,眼太瞎了,居然为一个伪君子做到这一步。
萧遥还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很快,房家人的头七便过了。
一杯鹤顶红被送到了房止善跟前。
房止善看着鹤顶红,没有丝毫的迟疑,马上拿过来,一饮而尽。
喝完了,他看向前来送鹤顶红的太监,说道:“请告诉皇上,愿她能一展抱负,带领萧国走向强盛。”
说完了这句话,他便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在等待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家人,看见了小时有些骄纵的萧遥,最后的意识,是清风寨那挂飞瀑跟前,坐在瀑布旁,背后是一挂彩虹的明丽少女。
茶香袅袅中,他用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杯茶,递给了少女。
那一刻,他心中一片平静,仿佛递出去的茶是不带毒药的,只是普通的茶。
之后,他亲眼看着明丽的少女将茶一饮而尽,还赞他泡茶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房止善苦笑了起来:“傻瓜,不是因为我泡的茶好喝,而是因为里头加了藕断丝连啊……”
若早知道,他会遇上她这么个劫,他必定不会下毒。
可是,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早知道。
萧遥很快得到房止善喝下鹤顶红身亡的消息——前去送鹤顶红的太监与假扮成太监的鹰营人,都是亲眼看着房止善毒发身亡,由等了一个时辰,确定已无生机,这才回来复命的。
萧遥点点头:“好。”
这只是她人生旅途中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去了就过去了,她还得向前看,多想办法改变萧国,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第二年春天,浩浩荡荡的船队再次出海了。
这次,船队带上了足够多的纺织品、瓷器、茶叶以及玻璃制品,从南边的海域出发,扬帆远去。
萧遥的身体越发好了起来,瘦削下去的脸蛋,重新丰盈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变回了从前的白里透红。
藕断丝连隔两个月,的确会发作一次,发作起来时,萧遥仿佛又回到那种浑身无力只能等死的感觉里,这时袁征往她身上输送内力,她便好受了许多。
因为这个,她看袁征,倒也不像原先那么不顺眼了。
太皇太后得知袁征这么一个大男人在宫中,来了不止一次,让萧遥将袁征送出宫。
萧遥自己也很烦恼:“祖母,朕亦不想他留在宫中,曾让护卫遣过几次,可他武功高强,每每会转回来,怎么撵也撵不走,孙儿也是烦恼啊。”
太皇太后听了,眯了眯那双老眼,说道:“宫中留一个大男人也不是办法,这样罢,你今早与安公子完婚。有了皇夫,这位袁公公,倒不好还柱在你们跟前罢。”
萧遥摇摇头:“祖母,我不想成亲,亦不想择皇夫。先前,是你选出来的,朕希望由你取消,省得由朕亲自取消,会伤了安家的颜面。”
这也是她一直没有提这件事,也不曾回应的原因。
她希望,有太皇太后亲自解决了,而不是让自己出马,这么一来,安家的名声,倒不会受损许多。
毕竟她作为皇帝,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如果出来说不想要皇夫,旁人肯定会觉得她或许对安家有什么不满。
太皇太后道:“遥遥,你别傻了,便是要治国,亦可以结婚生子的,这不会有影响。”
萧遥摇了摇头:“祖母,我意已决,请你不要多言。”
太皇太后很是烦恼,之后多次带着太妃们来给萧遥洗脑,可都没能说服萧遥,不得已,她只得跟安太贵妃悄悄地谈,萧遥不肯择皇夫一事。
安太贵妃这些日子也隐隐听到风声了,此时再听到太后这般说,就点点头:“既如此,便不要勉强皇上罢。也是申和那小子没福气……”
太皇太后摇摇头:“不是申和没福气,是遥遥她,想得太多。哀家想,她是怕剩下的孩儿,仍旧好似她父皇那般,自小体弱多病的。作为一名母亲,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儿体弱多病,连子嗣也难拥有?”
安太贵妃心里本来有些不舒服的,听了这话,那点子不舒服就一扫而光了,她点点头:“想来也是。”
如果是她,如果得知自己生下来的孩儿,注定体弱多病,她或许也会选择不生。
毕竟,就是她愿意照顾孩儿,她也舍不得让他经历那样困苦的人生。
消息传回安家,安公子的母亲松了口气。
在不知道萧遥中藕断丝连之前,她自然希望安公子成为皇夫,然后让家族继续得以鼎盛——须知若萧遥诞下皇子,那么下一任皇帝,极有可能是他们安家的血脉,如此这般,安国公府起码能兴盛个几十年!
可若是生下的孩子注定体弱多病,又子嗣不丰,那就算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遭罪。
安公子的父亲却十分惋惜,暗中命人往宫中传讯,让安太贵妃多跟皇上磨一磨,让安公子做皇夫。
对此,安太贵妃苦笑,对身边的大宫女道:“由此可看出,男女的不同来。”
安公子得知自己失去了皇夫的资格,心情异常低落,在给萧遥起草文书休息的间隙,忍不住问:“皇上,是不是臣做得有什么不好?”
萧遥一怔:“啊?你的文书起草得很不错。”
安公子摇摇头,鼓起勇气说道:“不是文书,是皇夫。皇上可是对臣不满,认为臣的才华不足以与皇上匹配?”
萧遥摇摇头:“与你无关,而是朕打算这辈子都献给朕的江山了,无意儿女情长,亦不打算成亲并生儿育女。”
安公子听了忍不住问:“那袁征呢?”
萧遥道:“我赶不走他,若你有办法,自可试着赶走他。”
安公子听到这答案,一下子失声了。
他想过千万遍,酸过千万遍,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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