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师武者们面对诡异强大的风华美妇,虽然根本不是敌手,形势岌岌可危。但毕竟还能靠往日走镖的经验和默契,勉强组织起来抵抗。
宴然楼内除他们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些没经历过厮杀见血的普通人。此刻亲眼看到几只凶煞异类,当场生吃血食的恐怖情形。顿时被吓得什么模样都有,种种惊呼喧哗之声沸反盈天,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再加上被袁鸣等人胡搞了这么一下,场面更为混乱不堪。其中甚至有十几个蠢货,把先前袁鸣等人的栽赃之言当真,朝着段舍离这边直冲了过来。
看他们义愤填膺,吵吵嚷嚷的意思。好像认定了眼前五只恐怖鬼怪,就是段舍离这妖人招来的。鬼怪要吃人,他们不敢上前,但同为人身的段舍离,就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他们人多势众,群起而攻之,难倒还对付不了个把妖人?只要将这施法招邪的妖人拿下,鬼怪岂不是不攻自破?
他们也不想想,要是连那么恐怖的鬼怪都听命于段舍离。那段舍离这个妖人该有多可怕?又岂是靠着区区十几个普通人结伙,就能轻易拿下的?
当然,蠢货肯定没什么逻辑性。遇事能先冷静思考,那也不会是蠢货了,更不会轻易被别人挑拨鼓动。
段舍离咂咂嘴,无奈一笑。他初世里曾见过的集体无脑狂乱场景,简直数不胜数。人群在惊恐绝望之下,会迸发出各种难以想象的疯狂龌龊。
眼前场面看似如同一团乱麻,真要解决起来,其实并不难。只要确保自己不被裹挟进去,静静等着蠢货们各种花样作死之后,自然就能雨过天晴。
而且最有意思的就是,这类蠢货们干正事往往乱七八糟。但在如何搞死自己,顺便拖累周围其他人方面,却极富创意,特别有效率,完全可以放心期待。
段舍离自然不会等他们冲到眼前,再去费心解决。抢先便将左掌心曾刻下的“画地虚界符”改动两笔,反手印在身旁酒桌的桌面上。
进门时封住整座宴然楼的“画地虚界符”,那是能进不能出。此刻他改动后印在桌面上的血符咒,则是能出不能进。
血符咒以酒桌为中心,形成一个直径六米左右的球形虚界。由于酒桌紧靠二楼天井围栏,故而在二楼楼面上,只围住大半个圆形空间;另外小半个圆形,空在围栏之外。
此时站在桌边不远处的顾大掌柜、小北等四名伙计、下毒的刘二柱,以及发现他下毒的后厨屠娘子共七人,也被同时围在虚界之内。
他们七人起先毫无察觉。但等那十几个蠢货冲到近前,隔着身前一两米远又挤又撞,眼前明明空无一物,却始终无法靠近。他们便立刻明白,这定然是段副使施展的某种异术。
此时虚界外几只凶煞异类,正大开杀戒,狂吃血食。长尾獠牙壮汉已抓破第三人肚腹,看来他偏爱食人内脏。
黑雾暗影怪速度较慢,刚刚放开先前裹住那两人。它吃血食的方式相当干净,两人被放开后,只剩下两具惨白的骨头架子,骨头上居然连一丝筋膜血痕残留都没有。
三楼画中爬出的中年文士,吃起血食比黑雾暗影怪更加彻底。被他合体后渐渐消融的人,看来别说皮肤血肉,最后就连骨架都剩不下半点残渣。
二楼灯盏拼凑的古怪铜人,随着一楼、三楼不断有新灯盏汇聚加入,已从半人高小铜人,壮大成近两人高的庞然大物。
虽然它周身到处“吱吱扭扭”乱响,行动起来依旧迟缓。但架不住受惊众人没头苍蝇般四处瞎跑,还是有倒霉蛋撞过去,被它一脚踩成肉饼。
眼见铜皮大脚之下冒出的血水,全顺着铜皮缝隙被吸到它体内。随即它汇聚灯盏拼接壮大的速度,陡然又加快了几分。
至于那位看似娇嫩的风华美妇,短短时间之内,竟已接连吸干七名镖师武者。
镖师武者们长年走镖,极善于结阵护镖应敌。可无论他们有多少把兵刃,砍杀到美妇身上。都如同划过春风秋水一般,直接穿空而过,根本无法伤及对方分毫。
但那美妇举手投足间,却能实打实折断兵刃、洞穿血肉。只要身上被她戳出伤口,不管大小深浅,都会被立刻吸成干尸。
镖师们大多走南闯北已久,胆气并不算差。此刻居然越打越是心虚胆寒,半圆弧阵势节节往后退却。
反倒始终不在状态的邱总镖头,这时仿佛回过神儿来。他先前虽有些惊惧失神,可毕竟是长年靠刀头舔血谋生的汉子。一旦神智恢复正常,立刻觉察到镖行众多武者形势危急。而且单凭他和镖行武者们那点本事,根本无法抗衡眼前恐怖妖异的美妇。
邱总镖头环顾宴然楼内各处纷乱,一眼便看到段舍离周围,许多人凭空不得寸进的情形。
再看那小绣花枕头竟气定神闲,端着酒杯于数百人惊恐万状的场面中,悠然独酌慢饮。
他不由得大环眼圆睁,深吸一口长气。走镖厮杀多年形成的战斗直觉告诉他,那里就该是今夜宴然楼中,疑似生机所在。
尽管邱总镖头在此刻之前,从没把段家的小绣花枕头真当回事。但他此刻只是稍加思索,便选择坚信自己的直觉,扭转身奔段舍离所在而去。
就在邱总镖头回过神儿来的同时,三楼画中爬出的中年文士,已彻底消化掉被他合体那名从事,没留下半点骨头渣子。
它扭头左右瞧瞧,见三楼使团众人,都拥挤在通向二楼的楼梯口。不但离它比较远,附近还守着个黑雾暗影怪。楼内血食多得很,没必要现在就跟暗影怪争抢。
它回过头看见三楼栏杆外,从楼顶垂下中庭天井的那根青色长索,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阴森笑意。当即纵身跃起,朝栏杆外飞扑。
中年文士纵起到半空,身形已化作一道色彩斑斓的光影,直接绕上那根青色长索。将长索染出两米多长、五彩斑斓的一段。
眼见彩色部分,顺着长索飞速向下漫延,目标显然是悬吊在长索下端,表演歌舞的小姑娘。
……
人会在一夜之间长大,从此不再天真的看待这个世界么?
青芽今年还不满十六岁,但她很清楚记得。就在十三岁生日那个冬夜,她亲手烧掉了自己的家,孤身走进漫天风雪。
她爷爷曾是云京城里知名豪商,虽然儿女众多,身后留给每个儿女的财产也不算少。像她爹只是其中一个不受宠的儿子,都分到了云京北城半条街的房产。整整二十七套院子,大小一百三十九间房。
尽管她爹好吃懒**耍钱,她娘性子柔顺无力劝阻。但靠着常年变卖家产,她小时候日子依然过得不算差。
直到十三岁生日那天,已经两天两夜不见人影的爹爹回到家。告诉卧病在床的娘亲,让她带上女儿连夜找房搬家。
他刚刚把所有房产都输出去了,赌场明天一早就派人来收房子。爹爹说完,便急匆匆搜罗家里仅剩的东西去变卖,他还要回到赌场,想办法翻本。
娘亲病中受到这样的刺激,当场气急攻心晕死过去。醒来后接连大口吐血,仅仅片刻功夫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十三岁的她,呆呆守着娘亲尸体,从傍晚站到黎明。
那一夜,绝望像是令人窒息的潮水,从脚面不断上涨,一寸寸淹没头顶。
她虽然只有十三岁,也能想到爹爹今晚不可能翻本。娘亲被气死啦!家都输光了。爹爹往后手上没有钱,只剩下她在身边,会把她也卖了,继续去赌的!
对她来说,人生尚未展开,已变成看不到底的深渊。如同窗外夜色一般黑暗的命运,绝不会在乎她年纪还小,什么都没准备好!
她在绝望窒息中拼命想了一整夜,终于在天色微白时下定狠心,大哭着亲手点燃了周围几处院子。
当她走进街尾的寒风里,头顶雪花回头望去。火光吞噬了自家那半条街,烧得无比炽烈灿烂。她暗暗在心里发誓:往后的日子要活成一团烈焰,再不让自己陷入到绝望窒息里去!
后来她自卖自身,成为“花彩行云班”学艺女童,被随意取了个“青芽”的艺名。
她不在乎自己叫什么名字,只要不再用原本的姓名就好!
青芽疯狂习练班子里传授的各种基础技艺,渐渐展现出常人难以企及的歌舞天赋。终于被班主花五娘选中,亲自为她编排出独特的绳上歌舞“当空花摇曳”,打算力捧她成为未来云京名角。
可她万万也没想到,满怀希望来宴然楼首次登场。便遭遇楼中大乱,妖鬼食人的恐怖场面。正悬在长索下端无所适从之际,眼看着鬼魅般的中年文士扑中长索,化作彩练从头顶上方直冲自己袭来。
同样绝望窒息的感觉,再次将她彻底淹没。又是这样么?憧憬的未来还没等到,黑暗的命运就接踵而至。
只是这次,要连带她的性命,都一并拿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