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初春时节, 白日的气温还好,入了夜后,温度便降了下来, 冷得让人受不了。
戚妄这具身体并不算好,气温一降,他便有些受不了了,明明已经到了初春,屋子里却还是摆着了炭盆, 这样子的温度对戚妄来说正好,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依旧整整齐齐, 头上连一丝汗都没有见到。
然而这温度对皇上来说却过高了些,在屋子里面没待一会儿, 她身上已经冒出了汗水, 贴身的内衫被汗水浸透,湿溻溻地贴在她的身上。
身上穿着湿衣服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情, 皇上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种罪?只是她心疼戚妄,也不舍得让人把炭盆给移出去,便吩咐宫人打水过来, 皇上洗了个澡,换上了轻薄的夏衫,又回到了房间之中, 这下子房间里的温度对她来说倒是正正好了。
“妄郎,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戚妄抬头看向了款步朝着他走来的皇上。
换了常服的女人褪去了满身的凌厉,薄薄的红纱裹在了她的身上, 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妖媚感。
她身上这衣裙做工倒是挺别致的, 里面的小衣很短, 看起来有些像是现代的运动背心,不过却比运动背心精致多了,而下身的裤子也是很短,像是现代所流行的热裤,这套衣服外面套着的轻薄如烟的红纱,随着她的走动,轻纱飞舞,白皙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无端端多了几分魅惑感。
戚妄:“……”
谈正事儿呢,穿成这样子招招摇摇真不是想要诱惑他发生点儿什么?
戚妄一脸冷漠地看着皇上,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露出过什么多余的表情来。
这种程度的诱惑,他还是能稳得住的。
皇上在戚妄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她极为自然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戚妄放在桌子上的手。
戚妄默默地将手缩了回去,皇上抓了个空,不过她也不生气,手顺势收了回来,撑着下巴看着戚妄。
刚刚沐浴过后的皇上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如瀑一般的黑色长发滑落下来,在桌面上蜿蜒成了瑰丽的图案。
皇上无疑是个美人,若是正常情况下,戚妄其实也挺愿意欣赏美人的,毕竟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但是当这个美人觊觎他,并且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勾着他侍寝的时候,那感觉可就有些不太好了。
戚妄默默地站起身来,捡了一个距离皇上最远的地方坐下,紧接着开口说道:“皇上,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皇上坐直了身体,看着戚妄的眼神多了几分无奈之色:“妄郎,其实你没有必要离我那么远的,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戚妄:“……”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皇上似乎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没有什么可信度,她略微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岔开了话题:“我听说今天文常在来找你的麻烦?”
戚妄点了点头:“嗯。”
后宫其向来都没有什么秘密,文游鸿来的事情整个后宫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文游鸿被他给揍了的事情,怕也是早就传遍了后宫,此时的他估计已经是整个后宫的谈资了。
皇上应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现在问他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皇上何必明知故问?”
被戚妄这么顶回来,皇上也不生气:“我知道是我不好,等下我便发落了那文常在,我把他打发到冷宫怎么样?你放心吧,我整治了他过后,以后不会有人再找你的麻烦了。”
皇上是真心喜欢戚妄的,既然是真心喜欢,那便是想着法儿地对戚妄好,更何况正主已经入了她的后宫,文游鸿这个曾经的替代品自然也就被她抛在了一旁,说要处理文游鸿的时候就像是再说要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玩意儿似的,她本来对文游鸿也没有多少情谊,又怕戚妄发现文游鸿跟他的相似之处,自己找人当替身的事情暴露了,便想早早打发了,也好绝了后患。
对戚妄她毫无疑问是有情的,但是对文游鸿来说,也太无情了些。
之前文游鸿来找戚妄麻烦,这一茬的仇戚妄自己已经报了,没必要再让皇上去对付他,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对皇上是真心的,原剧情之中他失了宠又得了皇上的厌恶后,便引火**,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若是皇上这次处罚了他,那个少年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子的选择来,总归不会比引火**强到哪儿去。
“皇上这又是何必,打入冷宫的刑罚也太重了些,虽然文常在今日所作的事情有些过分了,但是这难道不是皇上宠出来的吗?我听说在我进宫之前,文常在是最得皇上宠爱的,无论他做些什么,皇上都不会责罚他,你将他宠得张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又责怪他自己不知好歹,这又是何道理?”
“那是不是有一天,我招了皇上厌弃,皇上也会像是对待文常在这般对待我?”
皇上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喜欢戚妄不假,但她到底是一国之君,戚妄如此不给她面子,皇上这心情如何能好?
“戚妄,是我太过宠爱你,才让你失了分寸,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戚妄抬头看着皇上,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皇上,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那皇上记得我的身份吗?我想皇上应该是记得的,却并不在意这些,自打入了后宫之后,便成了皇上的人,生死富贵皆不由人,甚至连自己的思想都不由自己了,后宫这些郎君们全部是为皇上活着的,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一切都要以皇上为主,虽然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是没有人说这就是对的。”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脸色仍旧不大好看,戚妄坦然地看着皇上,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尖刺一般深深地扎入了皇上心中。
“我听说过去皇上很宠爱文常在,跟我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了,过去在这后宫之中,文常在的恩宠是头一份的,整个后宫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我听说,皇上对文常在是不同的,等他年岁到了,说不定会直接抬他为皇夫……”
这些话都是原主曾经听到过的,这也是他一直不相信皇上是真爱他的原因,在原主的认知之中,皇上宠一个人的话便是对他千好万好,可若是不宠了,那便是弃之如敝履,就好比是文常在,在他入宫之前,皇上对文常在是千娇万宠着,也曾经许诺过文常在皇夫之位,可是他进了宫之后,这份宠爱便落到了他的身上来,而文常在却失了宠。
失了宠的文常在下场如何,原主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又怎么会对皇上投入真情?
戚妄记得,原主在文常在**而死之后,他在皇上面前提起过文游鸿,说他还不到二十岁便香消玉损,实在是可惜了。
“文游鸿?你说的这人是谁?”
皇上回答的这句话给原主留下了很深刻的记忆,这也是原主不敢相信皇上爱他的原因之意。
曾经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疼爱过的人,她却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有记住,那现在皇上对他说的喜欢会是真的吗?也许等到皇上的新鲜劲过了,他在皇上这里也就没有了姓名。
现在皇上对他或许是千好万好,可是谁能保证这份宠爱会一直绵延下去?等到皇上对他的热情消退了,那他会不会是下一个文常在?
原主心中存了太多的事情,他看不见皇上的喜欢,却能看得见六王爷对他的‘爱’,所以他便如同溺水之人一般,死死地抓住了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结果这救命稻草不是救命稻草,却是穿肠毒药,让原主死的更快更惨烈。
其实戚妄觉得,皇上和六王爷从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原主在她们心中其实都是一样的。
六王爷拿原主当棋子,想尽一切办法地利用原主,而皇上呢?口口声声说爱原主,却从未尊重过他。
一开始的除夕夜宴可以说是一场意外,可是之后的那些侍寝便不是意外了,皇上知道原主其实是不愿意的,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原主的想法,她想要原主,便要原主侍寝,她觉得给了原主她的宠爱便已经已足够了。
皇上喜欢原主不假,但是她却从未把原主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六王爷是一样的。
爱是要在双方平等的条件下才会产生,一方凌驾于另一方之上,不尊重对方的意愿强取豪夺,那并不是爱。
被戚妄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盯着,皇上有些狼狈地背过脸去了。
后宫里的那些郎君们有不少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贵男,教养规矩都是一等一的好,大部分的郎君都是小意温柔,当然也有热情奔放的,但是不管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性格,面对她这个皇上都是一样的,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像是戚妄一样对待她。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戚妄,恍惚间皇上觉得自己似乎见到了她的母皇,自己又回到了做皇太女时候的日子。
“妄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处罚他的话,其他人再找你麻烦该怎么办?我政务繁忙,未必能护得住你。”
戚家的门庭不算高,戚妄进宫的方式也不算光彩,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皇上安排的,得用归得用,但是这些人并不是打小就跟在戚妄身边的,忠诚度不一定够,后宫的这些郎君们勾心斗角,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她真的怕戚妄吃亏。
她心悦戚妄多年,戚妄成了六王爷的侧君时,皇上以为自己今生今世都没有办法得偿所愿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戚妄,若是再失去了,她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住这个后果。
“他们找不了我的麻烦,若是连他们这些人都无法应对,我也白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
皇上噎了一下:“妄郎,你今年不过才十九岁,正值青春年华,哪里就一大把年纪了?”
戚妄:“……”
他一时说得顺嘴,倒是忘记了原主这身体还是个青春少年郎。
不过这并不重要,左右在戚妄的劝说下,皇上还是打消了处理文常在的念头。
“不知皇上调查的如何了?”
岔开了话题后,戚妄又问了一句,现在他手中没权没力,虽然靠着自己的能力也能调查到他所想要的东西,不过谁让他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戚贵人呢?这种体力活自然还是要手握天下的皇上来做。
皇上:“……”
若是她换了这样子的衣服在其他郎君的宫里面,那些人早就想着要把她往床上带了,偏偏戚妄不是扎她的心,就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谁让这是她一心喜欢的人呢?除了宠她还能怎么办?
皇上叹了一口气,顺着戚妄的话说道:“我已经着人去查了,已经找到一些头绪了。”
原先的时候皇上是真的以为六王爷就甘愿做个闲散富贵王,而六王爷也一直都表现的对权势毫不在意的模样,朝廷的事情不曾插手过,也没有跟朝中官员有过来往。
自打她登基以来,其他的那些姐们们一直都不安分,给她找过不少的麻烦,虽然一个个跟草包似的上不得台面,但是蹦跶得却很欢畅,大麻烦倒是没惹出来,可是一些琐碎小事儿也着实让人头疼。
皇上花了两年时间才坐稳了皇位,那些姐妹们也终于彻底老实了下来,在这些姐妹之中,六王爷是不同的,她从来都没有给皇上惹过麻烦,虽然没有出手帮忙,但是也没有拖过后退,有其他的几个姐妹对比着,这六王爷就变得难能可贵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对六王爷抱有几分姐妹情谊,所以当初六王爷娶了戚妄做侧君的时候,她虽然心中难受,可也没有出手抢夺。
要知道若是那个时候皇上下了圣旨,戚妄也不可能嫁给六王爷的,只是因为皇上见到六王爷要结婚时那发自内心的开心时笑脸时,她才忍住了破坏这场婚姻的欲/望。
然而很多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也经不起细查,查得多了,便查出了不少东西来。
过去的六王爷伪装的太好了,就算皇上派人去查都没有查出来什么,可是在她结婚之后,很多事情便露了痕迹。
虽然还没有查到更多的东西,但是皇上心里却很清楚,正如同戚妄跟他所说的一样,六王爷并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
“皇上?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听到戚妄这句话后,皇上的头皮发麻 ,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
前几天戚妄说这话的时候就给他扔了个惊天炸雷,今天他又要说什么?
“皇上,庆安城堤坝年久失修,若是不尽快处理,明年南方暴雨,堤坝决堤,无数百姓将会流离失所。”
听到戚妄所说的话后,皇上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戚妄坦然地看着皇上,开口说道:“我做梦梦见了。”
虽然上一次戚妄做的梦已经印证了可能是真的,但是预知梦一次就已经惊世骇俗了,怎么可能次次都能梦见?更何况庆安城知州是她的心腹,堤坝也是刚修不久的,怎么会年久失修?
冷静下来的皇上很快又坐了回去,她看着戚妄,神情严肃地说道:“戚妄,话可不能乱说,庆安城的知州是我的心腹手下,她去任职之后,堤坝重新修过,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戚妄目光坦然地看着皇上,嘴里却说着大逆不道的话:“皇上的心腹手下就值得相信么?正因为她是皇上的心腹,所以才会肆意妄为。”
庆安城就在清源河下游,原本的堤坝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新任知州上任后,皇上拨了二十万两白银用作维修堤坝的费用,然而那知州却是个贪婪的,她贪墨了足足十九万两白银,只有一万两白银用在堤坝维修上。
结果可想而知。
那知州许是认为最近几年来清源河都没有泛滥过,堤坝也一直没有出过事情,所以便觉得贪了也就贪了,没什么大碍,等到她三年任满离开了庆安城,以后堤坝再出问题,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在她任职的最后一年,江南暴雨连绵,清源河水泛滥,堤坝被洪水冲垮,清源河下游数万亩良田全部被洪水冲毁,村镇被毁无数,因洪水死去的百姓数不胜数,活下来的百姓失了田地家财,朝廷赈灾钱粮发放不及时,百姓们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的惨剧频频发生。
戚妄记得,那个知州之所以敢贪墨那么多的银两,跟六王爷似乎也有些关系,具体如何他记得并不清楚,一切还需要皇上去查。
戚妄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皇上,他所诉说的情景太过真实,听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场梦境。
皇上陷入了沉默之中,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戚妄继续说道:“验证我所说的是否属实很容易的,皇上不如派人去庆安城查一查,左右庆安城距离京城也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一个月也足够来回了。”
皇上深深地看了戚妄一眼,脸上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妄郎,你是不是不想侍寝?”
戚妄挑了挑眉,回答道:“这么明显的事情皇上还需要问吗?”
皇上:“……”
虽然我猜到了,但是你这么坦然地说出来真的好么?难道就不怕她治罪吗?
事实上,戚妄还真不怕皇上治罪。
毕竟一个恋爱脑到明知道端来的酒里有毒都能喝下去的主儿,因为这种小事儿就治罪是不可能的。
戚妄猜测的并没有错,皇上也确实没有治他的罪。
现在已经入了秋,如果戚妄所说的是真的话,那必须要尽快处理,堤坝维的事情可是半点都拖延不得。
她留在戚妄这里又陪了他一会儿,之后便换了衣服,匆匆离开了元昭宫。
皇上离开了元昭宫后也没有去其他人那里,直接回了自己的坤安宫,然后她招来自己的亲信手下,交代她们连夜赶往庆安城。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忙完后,已经到了寅时,皇上觉得有些累,可是却并没有什么睡意。
靠坐在床上的皇上回想起最近的种种事情,总觉得戚妄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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