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者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下限的群体。
其他任何阶级和群体,跟统治者一比,估计全都能评上‘道德模范’。
在很多年以前,赵高在咸阳指鹿为马,算是公开的向天下人揭示了统治者的本质。
至于百姓信不信?
统治者表示反正哥信了……
就像现在,当天子亲自直接提出了问题后,擅权们纷纷表示:X了狗了。
面对皇权如泰山压顶一样碾过来的时候,即使是再怎么不愿意,擅权们也只能默默的捡起一条绳索,然后自己将它套到脖子上。
说到底,还是商贾们的力量或者说工商业的力量太过弱小的缘故。
稚嫩的新生的商人阶级,甚至连自保的力气也没有。
面对国家的力量,他们只能像个瘦弱的小姑娘一样,嘤嘤的哭泣,甚至完了还得强颜欢笑。
许多人相互看了看,他们当然清楚,今天,他们必须得给天子一个交代了。
“小民以为,十贯抽一算,应该比较恰当……”有人弱弱的奏道。
其他人见有人带头,立刻纷纷跟进:“小民等也认为十贯取一算,比较合理……”
也真亏他们说的出口!
在汉室,人们习惯用绳丝串钱,一般一串钱一千枚,称之为贯。
十贯取一算,就是一万钱抽一百二十钱,税率为百分之一点二。
这样的税率,别说是抑制大商贾了,给他挠痒痒,都可能不够。
甚至,可能收上来的税,最终都还不够给主爵都尉衙门发工资的。
群臣们听了,也都是怒不可谒!
十贯抽一算?打发要饭的吗?
特别是将军们,瞪着眼睛瞧着这些擅权,觉得,这些市籍贱民怕是皮痒了。
刘彻却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眯眯的看着殿中的众生百态。
百分之一点二的税率,确实很低。
现在,田税都是三十税一,若是商业税定的比田税还低,那刘邦的脸,岂非不是要抽肿?
以后,刘氏天子也别嚷嚷什么‘朕以农为本,劝耕天下’了。
所以,擅权们的这个建议,跟放屁差不多,完全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刘彻抬起头,对擅权们宣布自己的决定:“一算?不妥,国朝以五为圣数,就以十贯取五算罢!”
皇帝都说了五算,那自然就是金口玉言,成为法律了。
擅权们此刻心中真是欲哭无泪啊。
现在,他们总算清楚,为什么坊间的八卦跟市井的故事里,谈起刘氏的皇帝,人们总是讳莫如深了。
这尼玛就是坑王啊!
“好在,只是五算而已……”有人在心中安慰自己。
一万钱征六百钱,百分之六的税率,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刚刚好超过朝廷法定的十五税一的田税额度(现行的三十税一在理论上来说,是汉太宗的临时政策)。
按这个标准,其他人也没法子埋怨自己了。
于是,擅权们纷纷欢天喜地的拜道:“圣明无过陛下!”
刘彻却是微微笑着,看着他们,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狼外婆一样,笑眯眯的问道:“十贯抽五算,此乃起征点,家赀百万、千万、万万,各自等级,又该如何征税呢?”
擅权们顿时就被吓尿了。
按财富数量和收入的级别征税,这在后世,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在此时,却还是第一次出现。
别说是擅权们了,大臣们也吓了一跳。
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假如陛下今天在商人身上玩了一回按财富多寡征税,回头,要是他玩上瘾了,把这个东西移植到民政上,搞一个按土地多寡,奴婢数量等级征税制度。
那天下苍生,当如何是好啊?
很多人只要想想这个未来,就觉得不寒而栗。
不行!
这等恶政酷法,要坚决抵制!
我辈士大夫,耕读传家,多少代人,才攒下这么点基业,有了现在的情况,可不能毁于一纸酷法!
在先前,他们还没想到这一层,但当刘彻第二次重点点出来的时候,他们就领悟了过来了。
于是,刘彻话音刚落,擅权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之前,大农直不疑就硬着头皮,出列拜道:“陛下,臣不疑昧死以奏:臣窃闻商君曰:所谓壹刑者,刑无等级。故太宗孝文皇帝在位时,河阳候信坐不偿人责过六月,事下廷尉,廷尉请奏曰:按律当夺候。太宗曰:河阳庄候(陈涓)长者,吾不忍其无祀,廷尉再议之。廷尉复奏曰:陛下临天下,治元元,海内皆臣,独河阳非臣?且先王治法,以刑无等级为要!太宗于是诏除河阳候国……今陛下受命于天,以牧天下元元,臣窃以为,当于天下一视同仁,海内黎庶,无分贵贱,皆陛下子民,臣不疑顿首,死罪死罪!”
“嗯?”刘彻看着忽然跳出来的直不疑疑虑了一下,可能有些走神。
但就这么一会功夫,就又有四五人跳了起来。
其中就包括了廷尉赵禹、太常窦彭祖等九卿。
等刘彻反应过来的时候,殿中已经跪了六七位大臣了。
这些人一口一个‘祖宗制度,以刑无等级为要’‘先帝立法以贵平为上’,纷纷劝说刘彻,不要按等级征税。
因为,这样会动摇‘先帝之政’,更可能让百姓‘无所适从’。
看着这些人的模样,刘彻就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后世喊着‘不与民争利’的士大夫或者****那帮‘让市场解决一切问题’的公知们。
看着这些慷慨激昂,正义感爆棚,几乎就差在额头写上‘我是君子,我为民做主’的家伙们,刘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们总算跳坑里来了!”
当了这么久皇帝,刘彻已经成长成为了一位优秀的挖坑运动员。
而一个优秀的挖坑运动员,当然不能只坑一个两个了。
要坑,就要多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