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使委托魏尚转达给朕的信,朕看过了……”刘彻站起身来,看着已经取了个汉名叫狄文的且渠且雕难说道:“朕也就不与贵使绕圈子了……”
“使者的条件,朕已经考虑过了……”
且渠且雕难听到这里,顿时呼吸就急促起来了。
因为,眼前的这位汉朝皇帝接下来说的话,极有可能影响他的整个人生!
“单于想赎回被俘的折兰王和白羊王?”刘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不是不能商量的事情……”
且渠且雕难立刻就狂喜不已。
对单于庭来说,若能赎回折兰王与白羊王。
单于庭几乎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能够赎回这两人,单于庭的颜面就能保住。
不然,若这两人被汉朝押到他们的太庙里,将脑袋和血献给先祖。
那单于庭的脸,就要被人踩到泥浆里去了。
当然,若能再赎回那些被俘的挛鞮氏和四大氏族的贵族,就更妙了!
刘彻看着且渠且雕难的模样,眉毛一挑。
讲道理的话,汉室是不该放任何被俘的匈奴贵族回到草原上去的。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中国与整个东北亚地区的国际关系,从来都是秉持着‘斩草除根’的传统。
对待战败者,或许下层的百姓和牧民,会被宽恕,但上层贵族,却必然要血洗。
这与欧陆正好反了过来。
但,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
汉军是获胜了,但也已经极度疲惫,整个陇右-代国的地区,都需要休养生息。
在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过度的刺激匈奴人。
不然,人家跟你掀桌子。
刘彻虽然不怕匈奴,也有信心彻底消灭入侵的匈奴人。
然而,他却不想付出整个北方被打烂的代价。
况且,匈奴人手里确实有着筹码。
那些过去数十年被俘被掠的诸夏子民,保守估计起码是十万人以上。
这些人,在过去因为国家武备不振,而惨遭被掳。
现在,国家强大起来了,而且有机会能赎回。
当然要赎回了。
早在春秋时期,鲁国就立法,鼓励和奖励赎回自己在战争中被俘的国民。
刘彻总不能连春秋时期的奴隶主都比不上吧!
而且,刘氏皇帝,向来就是标榜自己爱民如子,视民如同自己骨肉臂膀。
若能通过外交手段,赎回和迎回那些在战争中被俘和被掳的子民和同胞,这对稳固刘氏统治,进一步强化汉室基本牌,作用明显。
想想看历史上,昭帝赎回苏武,一下子就打响了自己的名声,树立了威望和权柄。
十万百姓与一个苏武,当然是十万百姓的分量更重!
只是……
匈奴人若是想简简单单的,靠着嘴皮子忽悠,没拿出实际行动出来,刘彻也是不肯的。
况且,战败国,就要拿出战败国的样子来。
扭扭捏捏的提了那么多条件。
又是要赎回被俘的贵族,又是要重立和亲条约,又是要继续武器换奴隶、牲畜计划,还要刘彻下诏,认可军臣的地位。
这到底谁是战败国?
军臣难道还以为,匈奴帝国还是跟五年前一样强大?
整个东北亚就是他家的澡堂子,想拿就拿,想要就要?
就连满清尚且都在一鸭后要乖乖低头,赔款割地。
你匈奴难道就能逃得过这一刀?
刘彻看着且渠且雕难,说道:“但是,贵国必须承认战败,必须遣使道歉,而且使者必须是匈奴王族,必须亲自至武州塞,为朕之死难将士百姓,诚心诚意,叩首道歉!”
“而且,单于必须保证,此类事件,绝不会有下次!”
“单于必须因此次事件,割让土地,赔偿我大汉损失……”
刘彻一口气说出无数个必须,听得且渠且雕难的脑仁子都有些疼了。
“只有单于承诺认可朕的这些条件,朕才会相信单于和贵国的诚意……”
“这……”且渠且雕难摇摇头,面露难色的哀求道:“陛下,您的条件,单于和匈奴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当然不会答应!
谁答应谁****!
以匈奴的传统和个性,哪怕是冒顿,这么做了,回头,下面的贵族就马上会教他做人!
“朕当然知道……”刘彻笑眯眯的看着且渠且雕难:“所以,朕才要故意提出这些条件,方便使者运作啊……”
刘彻拍拍手,让王道将一份早就拟好的国书交给且渠且雕难。然后继续道:“朕若不提出这些苛刻的条件,怎显得使者的手腕?”
且渠且雕难听到这里,立刻就明白了。
他欣喜若狂的跪下来,真心诚意的拜道:“陛下的慷慨,真是令外臣无比感动,外臣一定会报答陛下的慷慨的!”
然后他就接过那份国书,视若珍宝的揣到怀里。
有了这个凭据,他在匈奴的地位,就真的稳如泰山了。
不仅仅单于要对他刮目相看,委以重任。
其他单于庭的贵族也会尊崇和看重他。
想想看,这么苛刻的条件,都被他化解了。
他不是人才,谁是人才?
刘彻却是继续笑着,拍拍手,说道:“除此之外,为了更好的为汉匈两国友好努力,朕为使者准备了一些小礼物……”
不多时,就有着四五个宦官,捧着一个个盘子,走出来。
刘彻掀开第一个盘子,露出盘中的东西,说道:“此乃朕的敕封策命,策命使者为乌孙候,食邑一万户,使者以后若是在匈奴受了委屈,尽可来长安找朕,朕一定兑现今日的诺言!另外,朕还给使者在长安选址,营造了‘乌孙候候邸’规制如同国王……”
这个把戏,老刘家玩的非常溜。
想当初,卢绾跑去匈奴。
然后,吕后上台后,立刻就下令,依旧保留卢绾的长安侯候邸,甚至,连他的侯国收入,也分文不动的帮他存着。
等到后来卢绾的母亲和弟弟回到长安后,立刻就被眼睛震惊了。
他们家在长安的候邸和家宅,依旧跟他们当年离开长安时,一模一样,家中家具和装饰,依旧如新,家里的管家、仆人,也是一个没换。
更让他们感动的是:就连地窖里,也堆满了黄金——这些黄金是长安侯侯国的收入。
于是,老卢家这才开始走上二五仔的道路。
同样,还有南越王赵佗。
太宗时,为了笼络赵佗,不让他在南边捣乱。
专门派人,将赵佗的家族的所有成员接到长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分不少。
除此之外,还派人修了赵佗的祖坟,选了百姓给他家守陵,直至今天,直至现在。
这个待遇从未改变。
于是,这才有了南越称臣和送太子入质长安的开始。
所以,赵佗和南越问题,才能在刘彻手里有解决的契机和希望。
不然,倘若没有这些铺垫,汉室在赵佗那里没有信誉,恐怕,汉越已然同室操戈。
对刘彻来说,倘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更何况是这种面子工程和表面文章。
给且渠且雕难修个候宅,花不了多少钱,每年的维护费用也就那么几万。
再名义上给他存点黄金,忽悠忽悠就可以了。
而这点代价,却能换来,一个能为汉室长期传递消息和情报的匈奴高级贵族。
这买卖很值!
且渠且雕难听完,也是双目放光,不能自已。
一个汉朝的万户侯?
这可是相当于草原上的一部之主,每年的收益,更是草原上多数部族收益的n倍。
他使劲吞了吞口水,然后就跪下来说道:“陛下厚爱,臣无以为报,唯为陛下效死而已!”
对且渠且雕难来说,汉朝皇帝对他的优待和厚遇,简直是如同春风一样温暖。
几乎就将他感动了。
这样宽厚的条件,几乎已经足以让他把自己的父母都卖给汉朝了。
至于单于庭,当然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可以卖了。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刘彻掀开了第二个盘子,露出了里面,被精心包装的一个玉盒,盒子里装着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金色泥膏状的东西。
“此乃忘忧散……”刘彻眨巴眼睛说道:“能治一切疾病,能解一切灾厄,消一切烦恼,上帝赐朕之神药,全世界,只有朕有,朕特地匀出了几斤,送给使者,以做慰劳……”
且渠且雕难看着这些神秘的膏药,摸了摸头,有些难以理解。
但这东西闻起来确实挺香的……
而且卖相也是金闪闪,黄橙橙,有着黄金一般的色泽。
难道真是神药?
且渠且雕难有些不信。
刘彻也不管他,继续走向下一个盘子。
只是在心里面,刘彻摇了摇头。
说到底,人类就是如此的恐怖和可怕。
很多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将要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将魔鬼释放。
但人类总是忍不住会情不自禁的将它打开。
或为利益,或为了一时畅快,或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总之,刘彻明白,他将一个魔鬼释放了。
在未来的无尽岁月里,这个魔鬼将荼毒整个世界。
甚至可能包括他的子孙后代。
地球上的一切人类,都将难以幸免。
没有人敢说,自己是个例外。
正如欧米鬼畜那样,他们将魔鬼带到人间,让它荼毒世界,也荼毒和伤害他们和他们的后代。
“但,这又怎样呢?”刘彻在心里说道:“即使朕不释放,未来也会有人释放它!”
况且,此物在医学上的作用,也是不可替代的。
没有它,未来的临床医学尤其是手术,就都无从谈起。
不可能人人都是关公,可以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医生在自己身上拿着刀子刮来刮去。
刘彻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严格禁止和强力阻止它在中国蔓延。
通过控制原料,达到禁绝非法使用的目的。
但等他死了,刘彻觉得,作死的家伙们,肯定会迫不及待的去尝试这些魔鬼的味道。
即使是他活着,也会有不怕死的家伙敢于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尝试的。
“就让这一切交给历史来判定吧……”刘彻在心里想着。
然后,他就揭开了第三个盘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美轮美奂,精美至今的玉马。
是南越国上供给刘彻的,据说单单是为了雕琢它,南越人就用三年时间。
如今,刘彻将它送给且渠且雕难。
当然是为了换取更大的利益。
刘彻很清楚,应该怎样收买和拉拢一个敌人的贵族。
上策当然是洗脑。
就像诸夏民族长久以来所做的那样,将敌人和敌人的后代,都洗脑洗成诸夏人,至少也要洗成自带干粮的诸夏人。
汉室现在在朝鲜和怀化就干的很不错。
韩国、真番、濊人,都已经渐渐汉化,抛弃了他们原有的信仰、制度和体系,投入了诸夏怀抱。
但,这一招,对匈奴人尤其是单于庭的匈奴人未必有作用。
没有办法,只能是用金弹了。
用钱和好处砸,一直将对方砸趴下为止。
且渠且雕难一见到这个玉马,立刻就被它吸引了,着迷了。
“真是宝贝啊……”且渠且雕难贪婪的舔着嘴唇,感慨着:“恐怕就是单于也没有这样的宝贝!”
匈奴人也是有审美观的,也有艺术需求的。
对艺术的追求和美的欣赏,早在人类还处于原始社会时,就已经有了。
那些先民洞穴里的壁画和散落在大地上,至今默默无闻的石器挂坠,都很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
没有人不会喜欢那些亮晶晶的好看东西。
而且,这类东西,在任何地方,都能值大价钱!
“陛下,这怎么好意思呢……”且渠且雕难扭扭捏捏的说道,但整张脸上的神情却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
“使者尽管收下……”刘彻笑着道:“朕的国家有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朕送东西给使者,既是出于使者的善意的回应,也是希望使者能帮朕做一些事情……”
“陛下但请吩咐……”且渠且雕难一边说着,一边就迫不及待的将那个玉马揣到自己怀里。
这东西,至少价值一千匹马!
刘彻微微笑道:“使者请坐下来,与朕细谈……”
回扣已经给了,合同还怕谈不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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