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匍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他当然知道。
只不过他不愿意管而已。
而且在古人看来,征调百姓做徭役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就像21世纪,老板让你在公司加班一样。
21世纪的人,会认为加班是在横征暴敛吗?
也许22世纪的人回过头来一看,卧槽!21世纪的人这么惨吗,无偿加班到深夜,还有人猝死!这些老板真的不是人啊!
同样的,在张晨这个21世纪的人看17世纪的强征徭役一事:卧槽!真踏马的不是人啊!
“臣知罪,陛下恕罪。”
“刘余祐,你认为朕的新政如何?”
刘余祐跪在那里,将额头贴在手背上,连忙说道:“陛下的新政是恩泽四海的千古第一仁政,百姓无不感念陛下圣恩。”
一边的按察使江孔燧也连忙说道:“陛下圣德恩照四海,乃千古第一圣君。”
“胡言乱语!”崇祯怒道,“若是你们真认为这是千古第一仁政,为何河南上上下下勾结,私卖公田,那些个什么通融费的账册名单上为何有你们的名字!”
“朕不下来,还不知道朕的布政使、按察使们拿朕当傻子!”
众人恐慌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你们有没有出城去看过!已经有无数人无家可归!前两年民间暴乱,你们都忘了!”
“你们这是在逼老百姓造反!”
“看看你们一个个吃得脑满肥肠!”
“你们是在吸大明朝的血,吃老百姓的肉!”
“去年河南的税收,一塌糊涂!”
崇祯又从桌上拿起了从知府衙门里搜出来的去年的税务记录,扔到了刘余祐面前:“你自己看看!这就是开封府的税!一年给朕收1万石粮食!”
1万石粮食是多少?
按照现有规定,民田每亩收0.034石。
按照这个来收,一共有30万亩的田交税了。
整个开封府,30个县,3个州,一共就30万亩的田交税了?
还有百万亩的田呢?
消失了?
不不不,当然没有消失。
那些都是地主老爷和官员、贵胄的田,还有仕人的田。
就像当日在驿站的时候,郑成治说,只要崇祯买下那10万亩田,给15万两通融费,以后都不需要交税。
因为会从黄册里去除掉。
如何做到?
也很简单,户部的官员来册田,塞钱就可以。
所以,黄册上的田,从朱元璋时期的8亿到天启时期的近6亿亩,不但没有增多,反而减少了。
要知道,这两百多年来,还有许多开荒,田怎么会减少呢?
绝对比8亿亩更多才对。
很显然,郑成治所说的不用交税,仅仅这一点就反应出,田和税,在当今大明朝已经形成了一条牢固的利益链。
在大明朝时期,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
它们由官员、勋贵、地主乡绅等等这些利益集团把控。
他们相互勾结,利用手中的权力,在这两百多年来,不断的兼并土地,不断偷税漏税。
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就像一座座大山,死死压在普通老百姓的肩头。
崇祯语气锋利如刀:“这种的税收,你还敢说是拥戴朕的新政!”
“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崇祯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砸在何忠仁的头上。
啪的一下茶杯砸碎了,何忠仁的乌纱帽都砸掉落在地上。
他身体一歪,却不敢吭声。
“还有这份账单里,这笔30万两的通融费,是谁给的!”
30万两啊!
多少田?
20万亩!
“臣……臣不知……臣……”
“说!”
“是……是顾秉谦……是顾大人!”
崇祯微微一怔,顾秉谦?
这货不是在崇祯元年被罢官了么?
顾秉谦,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改庶吉士,编修,累官礼部右侍郎,天启元年晋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
魏忠贤手下年龄最大的狗腿子。
崇祯上台后对阉党搞大清洗,他当然首当其冲,后来下狱,花费巨资买命后隐遁起来。
顾秉谦是南直隶松江府昆山人。
南直隶那个地方在大明朝是什么地位?
仅仅只是第二个直隶省?
不不不,南直隶在大明朝是最富裕的一个省。
隆庆开关收益最大的就是东南一带,大量白银流入到那里,竟然在张居正时代实现了银本位。
要知道,西北陕西一带的人在啃树皮,而苏州城内一个酒馆里的小厮都能包养好几个漂亮姑娘。
崇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扯到南直隶了。
终于还是牵扯到南直隶了!
那群大地主、大富商,大官僚!
30万两!
这还只是通融费,还需要20万两买田的钱。
一共50万两(至少3.3亿元以上)!
花那么多钱买田,值得吗?
当然值得!
就像21世纪的人,花高价买多套房一样!
暂且不论这背后是顾秉谦那个快入土的家伙一个人拿的,还是一群人拿的。
反正之事已经触碰到崇祯最敏感的心理防线了。
南直隶的有钱人,手伸到了河南开封府!
什么叫管中窥豹?
能伸到开封府,他们就能把手伸到江西省、湖广省!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大明朝土地的兼并,比他这个穿越者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些官僚、地主就像一只只被养肥的吸血虫,匍匐在整个华夏大地,尽情地吸食着这片土地的鲜血,啃食着这里的肉。
扭曲的年代!
吃人的年代!
张晨紧紧握住长袖下的拳头,一根根青筋暴起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独身站在一片荒凉的废墟中,仿佛看到灰色的荒原上飘荡着无数的孤魂,听到来自地狱的哀嚎。
看看这雕梁画柱的官府衙门,再看看这些衣冠禽兽的官员,又想起被打断双腿被拖行的那些底层民众,还有被强迫服徭役的人。
他背脊竟然感受到了一丝丝凉意。
他一只手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关节都泛白了。
没错,他现在是在和掌控整个大明朝的利益集团做对抗。
这是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的难度,远远高于和皇太极的战争。
如果说去年只是在顺天府小试牛刀,今年,张晨的战线基本上已经拉伸到黄河以北诸省。
崇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低沉下来:“何忠仁和周王留下,其余人全部拖出去砍了,和那些官员一起,传首整个河南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