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江岸花推开院门来到了卫尘的打铁铺门前。
她站在门口心中万分忐忑。
她想敲门,但想想还是算了。
死人怎么开门?
她转头来到旁边的院墙外,站在墙角外深深地吸了几大口。
说实话,虽然卫尘没有收留自己让她心里有些不快,但人家好歹也算对自己有点恩情,还让自己白捡了个大便宜,自己现在没能力回报也就算了,反倒还把人家给害死。
即便是被称为妖女的她,心里也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犹豫片刻,江岸花腾身一跃落在了墙头。
视线扫向前方,眼中看到的景象与她预料的相差不多。
暗淡的月光下,能看到这简陋的小院里出现了一个深坑。
在深坑的周围散布着大量的水迹。
她明白,那都不是水,而是血,只不过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清而已。
而在坑中,正安静地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的整个胸口都已经完全炸开,血肉模糊。
江岸花深深一叹,比起惋惜他人的死,其实她更在意的还是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事一旦传出去,必定会是震惊整个小镇的大案,届时引来官兵,自己又会陷入数不尽的麻烦当中。
可要让灼炎现在就带自己离开,恐怕他也不会乐意。
这可如何是好?
深坑的边缘,另一个孤单的身影就静静站在那里。
江岸花眉头皱起,看他的眼神十分幽怨。
“都这么多年过去,你做事还是这个样子。”
这院里的情境十分符合灼炎往年的风格,就是怎么惨怎么来,就差把人脑袋和断肢挂在屋檐上了。
“我现在的境地已经糟糕成这样,你现在还在这里杀人,你是在故意为难我?”
江岸花心里虽然极为不满,但语气也不敢说得太重。
“你以为我想啊?”
“你不想?难道这里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江岸花忽然一愣,隐隐感觉到哪里好像不对。
“这不就是他逼着我吗?!我招谁惹谁了我?!”
江岸花浑身一滞,整个人顿时就呆住了。
“你的声音...”她的脑子里瞬间乱成一团,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思考了。
“行了!我现在够烦的了,你又大半夜地跑过来发什么神经啊?嗯?你该不会是认识这个家伙吧?”
那人影忽然转头望来,当江岸花彻底看清那张脸后,她只感浑身如遭雷击!
“卫...卫大哥?”
光着膀子,全身就穿着一条裤衩,如此清凉的打扮可不就是卫尘吗?
可若是卫尘没有死,那这地上死的又是谁呢?
江岸花愣愣地转过头去,看仔细看清那地上的尸体之后,轰地一声巨响在她脑海炸开!
顷刻间,好似整片天都塌了下来!
说起来,东海这鬼天气还真没几个正常人受得了。
卫尘今晚也给热得够呛,在屋子里闷得睡不着索性就跑院子里的椅子上躺着乘凉。
这好不容易快要睡着了,却突然听到有人站在自家屋顶上说话。
卫尘脾气再好也不能任人这么糟践自己的屋顶啊,本来只是想跟他理论几句,但却没想到这人的脾气居然那么大,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就冲下来作势要打他。
更要命的是,卫尘这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手也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就把人家给打成这样了。
这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了?
看着那个已经没什么气息的人影,卫尘心中郁闷之极。
而此时的江岸花,人已经有点傻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甚至连自己到底该用什么表情都不知道。
她愣愣地望向那个深坑,竟是有几分癫狂地笑了一声。
“是他...死了?”
那深灰色皮肤虽然与之前的灼炎已经判若两人,但他额头上的两个犄角依然有着很强的辨识度。
这就是灼炎,绝对没错。
此时的他还未死透,即便整个胸口都已经没了,他的双眼却还残存着些许光亮。
他似乎感觉到了江岸花的到来,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动眼珠,望着她。
已经被鲜血堵塞的喉咙不停地抽搐着,含糊不清地念出了三个字。
“我是...神...”
说完,便脖子一歪,彻底咽气儿。
神...你是个猪吧...
江岸花心中煞是无语。
与此同时,卫尘紧紧皱起眉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说实话,他也怕官兵。
这杀人可不比杀妖。
你要是一不小心打死个妖怪,这事儿就简单了,人们对你夸一夸,说不定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你若是一不小心打死个人,那麻烦就大了,官府的人迟早找上门来,到时候你再怎么解释也得去蹲大牢。
蹲大牢不要紧啊,可蹲牢就得去墨阳城。
墨阳城什么地方?
左祁国三大主城之一,高手众多也就算了,重要的是像那样的大城市里一般都有很多专门为对付巫山厌火而研制出来的宝物。
万一...这要是万一...
卫尘不敢往下想了。
现在怎么办?
卫尘现在跟江岸花一样傻眼,只不过两人傻眼的原因完全不一样。
“那个,你到底认不认识他啊?”
卫尘突然发现江岸花跟傻了一样站在原地话也不说了,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而此刻的江岸花脑子里依旧还是一团浆糊。
灼炎的突然死亡除了对她心理造成绝大震颤的同时,她原本的翻身计划也被彻底地打乱。
本来她第一步就赌赢了,成功忽悠住灼炎,那么接下来她只要成功抵达落炎岛,自己就能重新拥有为鲜衣门报仇的资本。
但那个谁老说世事无常呢?
就是这转眼的功夫,什么都没了,自己瞬间回到最开始的状态。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倾尽所有下注的时候,自己明明押对了,结果突然有个人冲出来把桌子掀了一样。
江岸花眼中的光芒暗淡,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你怎么做到的?”江岸花魂不守舍地问到。
“怎么做到?做到什么?”卫尘有些不懂江岸花的意思。
“你杀了他,你到底是怎么杀的他?”
江岸花在出事之前便已经接近破镜期的修为,在她看来,灼炎再弱也不会比自己全盛时期弱到哪儿去,更何况他还有落炎岛的力量,实力应该远在自己之上。
可他就这么死了,明明是个很难让人相信的结局,却死得好像一点波折也没有,全是理所应当一样。
江岸花怎么也想不通,这除了长得帅点根本没有任何特别的之处的男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还是说,根本就不是他?
可这里不就只有他一个人吗?
江岸花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这正是修行中人心境不稳的症状。
“我得先说明啊,是他先动的手,”卫尘严肃而认真地回答道,“我在院子里睡得好好的,他突然就跳下来要打我,我只是出于正当防卫给了他一拳而已,谁知道他就成这样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卫尘见人有人在踩他的屋顶,所以起来说了一句,结果这灼炎突然就冲下来想杀他。
卫尘当然不会傻愣愣就给他杀啊,抬手就是一拳。
只不过这过程卫尘说得很简单,但江岸花听到耳朵里,那可不等于是惊涛骇浪吗?
“一拳?你一拳就把他打成这样?”江岸花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额...是啊,我天生力气比较大嘛,镇上的人都知道的。”看到江岸花的反应,卫尘也被吓了一跳。
“天生力气大?!天生力气大你就能一拳把他打成这样?!”江岸花只感觉这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的世界观已经被扯得稀巴烂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能一拳把一个破镜期左右的人给打死?
你当这灼炎是街边的阿猫阿狗呢?
“这很奇怪吗?”卫尘质疑道。
“这不奇怪吗?!”江岸花感觉自己要疯了。
“额...你别这么激动啊,就是力气大点嘛,这也挺正常的吧?”
“正常个毛啊!!!!”
江岸花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因为她感觉这个卫尘纯粹就是在戏耍她。
她不再理会卫尘,她怕继续跟他说下去,自己的心境将会彻底蹦碎以后再无修行的可能。
她转头看向坑中已经咽气的灼炎,心中幽怨道,“明明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神,结果却死得连条狗都不如,这家伙其实一直都是在骗我吗?说不定还真这样...看出我现在没有修为所以装模作样下唬我...那他总不会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成这样的吧...”
在江岸花看来,比起卫尘说的,自己猜测的这个结论反而更有可信度。
不过,这也就是安慰安慰自己罢了。
江岸花凝望着眼前这个看似除了长得帅点根本没有任何特别的之处的男人,直到此刻她才清楚意识到,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对这个男人的看法全都是错的。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气氛一下僵持住,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灼炎那具逐渐冰凉的尸体。
“你跟他是认识的吧?”卫尘忽然开口,语气中不带丝毫感情。
江岸花后背一阵发凉,警惕地看向卫尘,好似就在此刻,她先前的猜测都已得到了应证。
卫尘也侧头看向她,面无表情。
“不...不认识。”江岸花还想再狡辩一番。
卫尘却无情地戳穿道,“你不用骗我了,说实话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江岸花脸色极为难看,“卫大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一个弱女子而已。”
卫尘没追着问,静静地盯了她片刻。
“行了,我也不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有些话我现在必须得告诉你。”
语气平淡,却有带着那么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江岸花彻底愣住了,就这恍惚之间,她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好像从未见过一样。
如此陌生,如此神秘,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怕。
江岸花默不作声。
卫尘淡淡地说着,“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也不管你为什么来到咸水镇,有一点你必须知道,那就是从今以后,你不能将任何麻烦带到咸水镇上来,你明白了吗?”
卫尘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江岸花虽还想百般解释,但不知为何心里的言语却始终都没勇气对他说出来。
无奈之下,江岸花只能连连点头,对其应道,“我明白了。”
听到江岸花的回应,卫尘轻轻叹了口气,视线又落回灼炎的尸体上。
“这件事,你就不要说出去了。”
江岸花轻轻点头,这个要求她也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灼炎的死一旦传出去,对自己来说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光是官府会对其极其重视,跟要命的是这事儿说不定还会引来落炎岛的人。
自己现在本身就已经无处可去,要是让咸水镇也变成个是非之地,自己怕是连一个容身地方都没有了。
“卫大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江岸花小心地问道。
卫尘轻叹一声,看着地上的尸体无奈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在山上找个地方埋了呗。”
江岸花默然,只看着灼炎的尸体,心中五味陈杂。
卫尘说完便回屋子取出了一块破布,将灼炎的尸体裹住扛在了肩头。
江岸花也很懂事地去厨房拧出一桶水来,开始清理院子里的血迹。
就这么短暂的功夫,两人心里很快就达成了一种共识。
今晚的事儿不能被别人知道。
卫尘扛着尸体走到门口,回头对江岸花道,“清理一下你就回去歇着吧,剩下的我来弄就行了,对了,这件事儿你可绝对不能说出去啊。”
江岸花重重点头。
待卫尘轻轻合上的房门,脚步声渐渐走远之后,她顿时长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