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后余幻晴就没有再睡着。
她反反复复地又将原本的终端打开, 仍旧一片空白，什么都连不上。
好容易熬到路灯换成代表白天的白灯，这才出去吃了些饭，又给莉娃一家带了早饭回来。
贝儿已经醒过来了, 尾巴上的染色剂经过一天一夜浸泡, 她轻轻一甩尾巴就全掉光了。
她有些不开心地摸着变得光亮许多的尾鳞：“没了。”
余幻晴摸摸她的头发觉得有些歉意, 包里就装了一瓶, 剩下的都在潜艇里, 她还有好多东西都在潜艇里。储食柜，豪华海獭屋, 还有离开海獭族群时他们送的礼物，也不知道现在都怎么样了。
吃过早饭后一行四人再次前往市场。
市场里最好的位置日夜都有人占着，一般不可能抢得到，他们相当明智地朝里走, 一直走到昨天的位置。
来太早, 角落摊位全都是空的。
昨天这里有未知动物可以握手拥抱，手感超好超级上瘾的事在城内已经传开了, 他们刚到没多久就有几个人围了过来，视线上下打量着余幻晴, 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也有几个是昨天二轮排队没排上，知道今天还会出摊, 提前过来等的。
原本冷清的角落不知不觉间多了不少人流量。
余幻晴没有立即支摊子，而是站在原地等待。
等不了别人上门来找, 清早醒来时她就在网上四处寻找本地的新闻频道, 希望能给自己做个宣传。
现在自己不是极珍贵的团宠了, 在这里就是个未知生物, 余幻晴相当有自知之明, 在这里没有先天条件，想出名就难很多了。可惜推广费实在太贵，不然她也给自己买个推广，早点登上热门。
给新闻频道的记者发了消息，这是石头城娱乐生活频道的，叫岩方。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本地的宣传口，像前世每个城市都有自己频道一样。
岩方是本地挺有名的一个记者，余幻晴联络到她之后，她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先看了昨天路人拍的现场，之后又跟她开视频见了一下，确认真的有新闻价值之后才答应下来。
本来余幻晴做好了跟莉娃借钱的准备，没想到岩方竟然没要钱。
一个新智慧物种的出现对石头城来说绝对是件好事，不论余幻晴摆摊这件事，就说她本身的存在就很有价值，岩方不可能错过。
这会摊位周围已经等了不少人，都在催促余幻晴赶紧开始。
昨天答应过来帮忙的城管们也都赶了过来，今天人数更多了些，足有二十个，排成排站在周围巡视。
先前听墨九的描述，余幻晴一直觉得鲛人脾气火爆不会太友好，可真正接触过之后发现，其实他们跟人鱼没什么区别，热心又善良。
朝城管们道了声谢，余幻晴特地又去挨个握了手，今天洗过，现在毛毛正顺滑着，摸上去手感特别好。
原本还冷着脸的鲛人们眉头都舒展开了，视线一直在她毛毛上逡巡。
岩方来的很快，她长得很漂亮，头发和鳞片是泛着光的墨蓝色，尾巴上穿了一层非常轻的纱裙，让鳞片的光似有若无地透露出来。
鲛人和人鱼都不化妆，但是他们会往脸上头发上做装饰，岩方的头发就用一个珊瑚样的发饰扎了起来，一侧额头上贴着一个小小的红色海星，给她增添了几分活力。
见到余幻晴后她眼前一亮，立即握住她的手，接着手掌顺着她的手臂摸上她的背部头部，在她身上来回摸了好几次，越摸眼睛越亮。
“哇，怎么会这样，你是生活在什么海域的，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有繁殖期么，繁殖期是什么时候，还有其他族人在么？”一连串的话快速吐出，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余幻晴简单答道：“我们主要生活在偏北的寒冷区域，通常是生活在海面上，吃睡都在海面，只有捕猎才会下来。”
“原来如此，难怪。”岩方恍然。
记者天性使然，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余幻晴给一把拉住了。
“等今天事情结束，我们再进行专门采访可以么？”
“也行，先干正事，我还带了人来拍摄，今天采访完到夜间新闻就能出来，你之前说是跟伴侣失散了，想顺便找到他是吧，有他的详细信息么？”
余幻晴摇摇头，终端不能用了之后，她连墨九的照片都提供不出来。
见她神色黯然，岩方非常适时地不再追问，带着同伴站到了一边。
她忙碌的时候莉娃三人也没闲着，围过来的消费者和路人不少，现场乱哄哄的，三人费了一番功夫给排成了长队。
排队的一直在催：“快点吧，都等好久了。”
“我从昨天晚上一直等到现在了。”
余幻晴在摊位上躺好，打开终端播报价格，今天涨价了，但是每个项目只涨了一海贝，鲛人们都没什么太大反应，一海贝也不多。
做生意不像专门开握手会的时候，余幻晴被人握着爪子摸着毛毛，感觉自己就像是当初那个一海币握一次手的雄性海獭一样，抬手都快成为惯性动作了。
一上午过去，队伍人数不仅没减少反而还越来越多，后面排队都拐弯到另外一条街了。
爪子再次变得腻乎乎，倒不是鲛人脏，而是有其他物种，比如章鱼乌贼或是一些类似鲶鱼一样身上布满粘膜的动物，粘液很难直接用清水洗掉。
余幻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被这层粘液给糊住了。
赚钱不易，海獭叹气。
她实在没办法了喊了声暂停，“实在抱歉，我现在身上有点脏，毛毛都打结了，对大家的体验也不好，我现在先洗一下。”
说着从包包里摸出护理剂现场开始清洗。
护理剂沾毛毛就会冒出大量出泡泡，没多久她整个身体就都被泡泡给淹没，只剩了脑袋还露在外面。
这现场直播洗澡还被这么多人围观的画面实在是罕见，余幻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会带坏风气。
然而现场的观众可不这么觉得，本来他们只是随意看看，觉得海獭就是普通可爱毛毛好摸而已，这瞬间全都挪不开眼了，直直地盯着她看。
“这也太可爱了吧！”
“好想上去摸一把。”
“我要死了，心跳的好快，好想抱在怀里揉一揉。快看，她对我眨眼了！”
“那是对我眨眼好吧！”
现场闹哄哄的，到处都在尖叫高喊争执，竟然比摸到毛还要兴奋。
余幻晴甩甩爪子将身上的泡泡推开，一群鲛人痴汉一样伸长了手臂去抓泡泡，可惜泡泡在触碰到他们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清理完之后她又用梳子将自己的毛毛给梳开，直到完全顺滑没有丝毫打结的地方这才宣布生意继续。
这一次鲛人的情绪明显高亢了许多，付钱也非常大方，完全不计较一块两块的，直接一次给三十五十。
摸完她的爪子之后，鲛人还要真心实意地夸赞一句：“你真是太可爱了，愿意跟我回家么？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余幻晴赶紧将背在身上的红包给拎起来拒绝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伴侣了。”
询问的鲛人太多了，为了表达自己决心，她直接把红肚兜都给穿上了身。
肚兜穿在她身上实在是喜感，鲛人们不知不觉就从围观的心态变成了真心喜爱，摸完了毛还不肯走，一直站在旁边双眼冒心地继续看。
生意一直持续到中午才稍稍停歇，跟人握手拥抱都需要消耗体力，余幻晴早就饿到不行了。
摆摊结束，这些排队的都还没走，打算继续等到下午。
余幻晴环顾四周，总觉得会在某个角落看到墨九，这么多鲛人，长得特别惊艳的也不少，有几个比墨九还要更胜几酬，美到无法直视，可在她眼里却没一个能比得上墨九的，面对美色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先前她一直以为是自己颜控，可现在才发现她不是颜控，而是墨九控，只对他有感觉。
让排队的下午再来，余幻晴拉着莉娃三人和岩方一起找了个店吃饭。
岩方趁机又对她进行了一番采访。
她兴致勃勃地道：“我同事刚刚一边拍摄一边直播，反响很不错，很多人询问你的情况，我决定中午先发个稿子。”
她同事将直播回放转过来给余幻晴看，果然，最高在线观看数达到了十万，不知道这里十万人算不算多，总归还是有热度的。
先前余幻晴一时没想起来直播的事，这会也赶紧让对方教自己开通个直播间。
她问：“如果要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需要多少热度？要怎么做，我想早点找到我的伴侣，他一直没出现，我担心他出事了，分开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
这是余幻晴一直没敢细想的，最后那一击击中了墨九的背，余幻晴都看到了他身上的血，她不敢往坏的地方去猜测，墨九一直都那么厉害，不可能会出事的。
可万一呢，万一他掉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或是掉在像养黑甲虫那样尖锐的石头上，亦或者掉在某个非常凶残的食肉动物嘴边又该怎么办，受伤还能反抗么？
一想到这个可能，余幻晴的心脏就一阵抽痛。
她赶紧将这念头从脑海中甩掉。
岩方道：“那有点困难。”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下余幻晴。
海獭一焦虑就忍不住抬爪开始搓脸颊，爪垫在眼睛上使劲揉了一会又挪到了嘴边，然后是肚皮，顺滑的毛毛被揉得一团乱，很快又被晃动的水流慢慢冲回去。
岩方看着看着差点伸出手如摸一下，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后她猛地回过神来，但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嗯？”余幻晴疑惑看她。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热度，你很特别。”
自己很特别这点余幻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也是她唯一的依仗了。
“你的一举一动都很吸引人，只要你多曝光在人前，人气很快能上去，我可以帮你宣传，我认识的朋友多，也能帮你推广。”说到这岩方莫名兴奋起来。
余幻晴并没有头脑发热跟着兴奋，而是问：“条件呢。”
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岩方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帮她。
果然，岩方很快道：“条件自然是有的，以后你的专访权只有我有，你不能让别人再采访你。”
岩方在石头城内是很出名的记者，可石头城地处偏僻，除了盛产石头鱼，似乎就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她觉得余幻晴有潜力，如果她出名，自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名声大噪，甚至有机会前往红绡城。
她的私心比较重，但这对余幻晴并没有什么妨碍，她只要能赶紧找到墨九，其他什么都不想问也不想管。
“好，我答应你。”
岩方握住她的爪子：“这是协议，你签一下。”
“期限是多少？”余幻晴问，“我应该不能永远遵守这个承诺。”
“三年，只要三年就好。”岩方道。如果三年余幻晴还没有大火，那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联系了。
余幻晴想了想道：“那我加一个条件，只在这个世界有效。”
岩方愣住，什么叫只在这个世界有效，难道还有别的世界么？她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点了头，“好。”
两人正式签下独家专访权合同，随后两人握了握手，成为合作伙伴。
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避讳莉娃一家，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坐在一边没敢说话。
先前还觉得跟余幻晴很亲近，待亲眼看到她跟岩方谈话的气势后，顿时感觉到了隔阂。
点的食物还没有上桌，三人有些惴惴不安地道：“我们，我们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黑甲虫还没有喂，想先回去了。”
余幻晴这才发现有些忽略他们，赶紧挪过去一些：“辛苦你们今天帮忙了，东西已经上来了，先吃完再回去吧。我多点了些，待会你们一起带回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才好，多亏你们把我救回来。”
莉娃忙摆手：“就是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感谢。”
正好食物上桌，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三兄妹只好先留了下来，但之后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就连活泼的贝儿都闭了嘴，只时不时拿眼神看着余幻晴。
余幻晴觉得有些无奈，她对这兄妹三人的印象很好，但自己好像吓到了他们。
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岩方又拉着她询问起来，余幻晴只好先将这件事放下，他们加了好友，以后可以多多联络，时间久了应该就好了。
一顿饭吃完，岩方的采访也暂时结束，问的都是关于海獭族群的事，这个新种族一切都是未知的，作为第一个发现并报导出来的人，岩方非常慎重地对待。
她饭都没吃，采访完之后就一直埋头编辑。
等到余幻晴吃饱，她也正好放下还在编辑的手：“好了，我已经把稿子发了出去，待会那边审核完就该发出来了，我跟城里汇报了，他们会通过石头城官方转发，我也联系了朋友一起帮忙宣传，之后想要见你的人应该很多，你有时间可以多直播，维持曝光度。”
“嗯，谢谢。”
岩方笑了下，又趁机握住她的爪子，指尖在毛毛和肉垫上使劲摸了摸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岩方的这篇报导很快就被放了出来，还得到了石头城官方的推荐。
新发现的物种在自己城里，不管怎样都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
城内原本有许多还不知道事情的人，看到海獭还在贸易市场摆摊，也不管其他，凑热闹地都往市场这边过来了。
先前直播有不少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就是余幻晴当场洗毛毛那段，被泡泡包围的毛茸茸小动物，只露出一双有些羞怯的眼睛看向四周，尖尖的小耳朵被毛毛带的一抖一抖，不管怎么看都可爱到令人尖叫。
“这个新物种是叫海獭？好奇怪的名字，但是好想摸摸，听现场摸过的人说手感非常非常好，想象不到的柔软丝滑，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正好闲着没事，我现在出发了，希望能赶得上下午的排队。”
“海獭开直播间了，刚刚搜索到的，太远了去不了，我就蹲直播间里看了。”
网上小小地掀起了一阵热度，这点热度很显然是不够的。岩方看了一会后，发动所有朋友来推广，很快，各主流平台上都出现了这篇报导。
鲛人不像人鱼世界的网络一样只有一个主社交广场，这边四个主流软件四足鼎立，一般鲛人三个软件同时用。
现在海獭直接上了四个平台的热搜，指示排行都很靠后，随时有掉下去的风险。
余幻晴吃饱喝足理完毛毛，这才重新回了市场。
莉娃三人没有再跟来，带着打包的食物回去了。
随着中午一通新闻的宣传和四大平台热搜的出现，余幻晴回到摊位上的时候，面前的队伍已经排成了两排还看不到尽头，周围挤满了人，石头城内的居民都来看热闹，还有更多从其他城市赶过来的人。
十几个城管很显然已经管不过来了，又增派了两队，现在维持秩序的城管都超过了五十。
好在余幻晴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这么多双好奇的眼神也没发憷，而是淡定地游到了摊位上。
她巴不得人越多越好，人越多，她的事情被传播的越开，墨九看到的可能就越大。
生意开始之前，她打开直播间，站在摊位上面向一众正在看着自己的鲛人们说道：“我出现在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寻找我的伴侣，他是一名鲛人，叫墨九，在家里排行老九。我们因为意外分开时他受了伤，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我不知道他在哪，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很想赶紧找到他跟他团聚，告诉他我很想他。”
排在前面的鲛人问道：“找人很容易，有没有他的联络方式家庭住址和长相？”
余幻晴摇头，如果有这些就不会这么难了。
“没有，都没有，我之前的终端坏了，所有储存的消息都没了。”
“这就比较麻烦了，墨九这个名字太大众了，他出生在哪个海域总知道吧？”
余幻晴继续摇头。他们的情况实在是特殊，又没法跟别人解释，当初都以为回不来了，墨九没说她也没问太多，其实有时候是问了的，但墨九并没有详细说明白。
这会余幻晴才发现，自己对墨九的了解和关心实在是太少了，他过去的生活怎么样，小时候怎么样，经历过什么，一直以来的心情怎么样，她通通都不了解。
“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怎么成的伴侣？”有人惊愕地喊道。
余幻晴忍不住用爪子捂住了脸，心里又歉疚又难受。
见她这个样子，刚刚说出那句话的人也讷讷地道了歉：“不好意思啊，我说话没过脑子，你们肯定很快能相见的。”
余幻晴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没关系，谢谢你的祝福。”
不再说什么，她躺下来，生意继续，直播也继续。
另一边，墨九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想往外冲，但还没有下床就被人给按了回去。
“你背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动，躺好躺好。”
墨九没有关心身上的伤，先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同伴呢？”
拉着他的医生疑惑：“什么同伴？只有你一个啊。”
“这里是哪？我要出院。”墨九再次试图从床上翻下来。
“不行，现在不行。”医生再次试图按住他，却发现墨九的力气极大，很轻易就推开了他的手。
墨九游出病房的门，一出来就愣住了。
他昏迷了好几天才刚醒来，刚刚太着急没注意到其他，现在出来才发现，外面全都是鲛人。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海水，这里是熟悉的世界。
他回来了，从人鱼世界重新回到了鲛人世界里。
本来该是高兴的事，可是一想到余幻晴独自一人流落到陌生世界里，墨九的心瞬间被攥紧了，焦急担忧到了极点，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丝毫血色。
她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危险，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受伤？会不会觉得害怕？
等到医生从屋里追出来时，外面已经不见了墨九的踪影。
“哎，你医药费还没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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