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简清风,”娄越楼转头看向圭柏柏,他的目光那么的专注,好像眼里只有圭柏柏一个人,明明是说给小牙儿的解释,此时因为他眼里藏着的某种情绪,竟然说得像是某种告白。
圭柏柏被自己想象的画面吓了一跳,虽然娄越楼不是一次对他说喜欢,但是他只以为是因为娄越楼从未接受过什么好意,于是看到他的一点友善,就为之欢喜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有时候娄越楼胡言乱语几句,他也只当少年是不恰当的表达。
他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去,他又不是小牙儿,见到路上两个人走得近了一点,就已经在脑内构思他们在床上的情节了。
可能还是被这几人的思维污染了,否则他怎么想到这里去了。
圭柏柏用干笑掩饰了一下,他有些躲避的,挪开了视线:“……我自然相信你的。”连问都没敢继续问下去。
娄越楼静静的看了圭柏柏好一会儿,圭柏柏这时候已经说服自己,肯定是自己想歪了,娄越楼对他是纯粹的感激,也是遇到同道的欣喜,是更干净的,也更热烈的情绪,比朋友更加深,比恋人更加纯粹的。
并不是他想的那般……如果要用这种男女私情来臆测娄越楼对他的感情,已经是一种侮辱了。
娄越楼有大爱,他爱着的是这整个世界,他不能拿小情小爱去玷污他。
圭柏柏很快就从那短暂的尴尬中恢复了过来,待娄越楼再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原来的模样,甚至还在娄越楼的注视下回了个一个疑惑的眼神。
娄越楼微带遗憾的收回了视线。
他转头看向小牙儿:“你问的那个问题,我已经解答,那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知道娄越楼的回答,小牙儿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苍白和挫败,此时面对娄越楼的问话,他又忙不迭的收拾好情绪,用最好的姿态迎接娄越楼:“你问。”
娄越楼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问我一个感情的问题,那我也回你一个感情的吧,这个你不介意
吧?”
小牙儿有些奇怪娄越楼客气的态度,但是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露出嗤笑的情绪,已经猜到娄越楼是什么打算了,无非就是问他真正喜欢的是谁,在他的痛苦上再划上一刀。
既然连娄越楼这种人都能对简清风不屑一顾,那他对简清风的执着和喜欢也变得格外的可笑起来。
也不是不能放下的,他想,要是娄越楼问他这个问题,他也说一句不喜欢!
他好强的想。
然后他听到娄越楼的那个问题了——“你爱过你自己吗?”
这是什么问题,小牙儿刚要露出不屑的态度:“我当然……”他接着顿住,他真的爱自己吗?如果真的爱,为什么要拼命的去讨好别人,就为了从旁人的眼里得到那点稀薄的爱意。
他像个漏洞的勺子,怎么装都装不满。
哪怕从别人那里得到再多的爱,也不够。
他爱自己吗?他要真的爱自己,为什么对自己一点都不好呢?可为什么他不爱自己呢,因为他讨厌……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下意识的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他讨厌……他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
娄越楼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套,好像对他的这个回答也不如何在意了。
他站起来,对着这两个曾经对他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人,他的表情如此的平静,看不到任何的恨,好像在一开始,这种情绪就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过。
他对方适和小牙儿道:“虽然你们可能不愿意,但是我还是想要拜托你们,希望在接下来的事情里,你们能出一份力……我并不想逼你们,如果你们真的没办法接受,也可以拒绝我。”
这话太轻飘飘了,哪怕此时,小牙儿听到这样的话,都在心里忍不住嘲笑起来,娄越楼这样软弱的,对待欺凌自己的人还这般软和的人,怎么能在这世上活下去的。
倒是方适问了一句:“什么事?”
“一件很小的事情,我希望三白门能够放开对凡人设置的门槛,让普通的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也能在三白门内生活
工作,学习。”
方适闭上了嘴,他没有说什么你在痴心妄想的话,再经受过圭柏柏的毒打,又见过小牙儿的变脸,更是知道了那样的内幕,此时整个人有一种沧桑的平静,他对娄越楼道:“就算我帮你,也不会起任何作用。”
“我知道。”娄越楼道:“但我想试一试。”
小牙儿,此时的祁天牙忍不住道:“不就是让门派召几个凡人吗,有多难?”
他对娄越楼道:“我答应你了!我正好身边的几个杂役用得不怎么顺手,换上凡人,其他人又能说什么?”
娄越楼对他道:“……虽然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谢谢你。”
方适觉得祁天牙目光太浅:“根本不是这么简单……”
祁天牙反唇相讥道:“你就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最后什么都做不成!不就是要给底层人争取更多的权益吗!我觉得这是好事!我巴不得以后底层人能拥有更多的机会,不用为了一点点向前的机会,付出许多本不应该付出的。”
祁天牙转头道:“娄越楼,你也太小心了!这么点小事,根本就不用大费周章!”他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些人,站在高处太久了!你应该去推翻他们啊!”
“只要你……你不是说了吗?有那么多人都受着委屈,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会拼命的朝你奔过来。”
娄越楼:“如果真到不得已的时候,那也没有办法了。”
他很平静的道:“祁天牙,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祁天牙愣了愣,刚刚还一副恨不得马上要跳起来的模样,这时候又止住了,他甚至觉得此时的娄越楼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怕,但是怎么可能呢?他刚刚连对他这个被捆上手给他出气的人,都还在说请呢!
他在心里不屑的笑起来的时候,发现娄越楼正看着他,那是怎样一双眼啊,深不见底,他从未见过这般幽深可怖的双眼,他甚至在里面看到了死亡。
他有些被吓住了,他表现得还不够配合吗?他才不会像方适
那个二傻子在此时还在那里嘴硬,真是个傻子,嘴硬几句有什么好处不成?
但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娄越楼的眼里无所遁形,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软弱呢?这是什么时候兴起的错觉呢?
娄越楼继续道:“你是真的想要推翻压迫在你身上的那座大山,甚至为此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吗?”
“什、什么牺牲?”祁天牙有些结巴的道。
方适在旁边嗤笑他的天真:“真到那一步,怎么可能不死人呢?”
祁天牙当然知道,但他觉得真到那时候,他不一定会死……
圭柏柏拍了拍娄越楼,见他看上去像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道:“被人压迫致死,还是站起来反抗,在反抗中身死,是两种不一样的死亡。前者毫无尊严,后者死得其所!”
娄越楼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敏锐的看到他内心藏着的情绪呢,他其实有些累了,这一天的奔波,受惊,彻底绝望后又被救起,从被圭柏柏带着替他出气到现在他能挺直腰站在这里。
站着的感觉真的很好,他想一直站着,站到最后。
从刚刚起,或者说从圭柏柏在替他出气开始,他就一直在想,怎么能够站到最后,拼命的想,他甚至动过杀了小牙儿和方适的念头,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圭柏柏做得事了,趁别人没发现,连夜离开这里。
但是他很快又把这个念头放下了。
因为,圭柏柏不会愿意。
他知道圭柏柏想怎么做,他会一个一个的找上门,敲开那些人的门,问他们有没有做亏心事,一点一点的去讨回属于自己的,属于别人的,甚至属于这个世界无数受压迫的人的公道。他这是在献祭,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直到自己彻底熄灭为止。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那些人就能躺着什么都不做,就享受着圭柏柏为他们争取的公道呢?
他不接受,他也不愿意圭柏柏走到那一步,所以他要把所有的人都卷进来。
自己的公道,就要靠自己讨回来,没有人能够帮他们,到
时候所有受过压迫的人,他们都将会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他们不明白,那他会想办法让他们明白。
而在这之前——
需要一把火,一把推动这一切的火,才能真正让这些人认清楚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嘴脸,他们才不会再抱有任何的期待。
第二日,事务处。
无数的信件蜂蛹而至,把踩着点来点卯的几个事务处的弟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把这些信件整理起来,堆做一座座小山。
正对着这些信件发愁的弟子看着满脸阴沉的长老捏着一封信件,摔在桌面上。
“荒谬!就算是方云博的儿子,也不能这么异想天开!他当这里是他家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有弟子耐不住好奇,凑过去给长老端茶倒水:“先生,到底是什么事啊,消消气,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长老用力的哼了一声:“他要我们三白门公开招收凡人,还是没有任何仙根的凡人!招来干嘛?凡人不用花钱养着吗?那些人吃喝拉撒?都要人出钱管着的!我看他方适是真的被方家给宠坏了!”
其他弟子推着一座座山一般的信封进来,愁眉苦脸的模样:“长老,这里有好多信。”
刚还在生气的长老皱着眉头:“一大早的,都是些什么人发过来的啊?”
“大多都是些外门弟子,还有一些内门弟子的……”在弟子的解释中,长老随便抽出一封,才看到开头就又忍不住拍桌子:“都是那方适开得好头!这些人也跟着凑热闹,还说要把自己在凡间的亲戚都招到门派里来!他怎么不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