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娆嘴唇上下张合,很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下来,沉闷得让人无法呼吸。
“阿娆, 你必须活着。”江行舟闭眼又睁开, 说了一句不大相干的话。他伸手将盒子推过去,语气格外冷静,“这是我名下所有的财产,若是不够, 日后我再有了旁的可以一起补给你。这是我的道歉,不论是上次还是昨夜,是我对不住你。
这,亦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
姜嬷嬷进来禀报时,还有点诧异。两个人不是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突然吵起来了?不过这是她不该过问的,她只好将疑惑压下去,说:“外面来了个人,自称是定北侯府的三公子,想要见见您。”
她明明也是家里人万般小心养大的姑娘,怎么在他面前就什么都不是。
眼前渐渐模糊, 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她手边没有帕子,却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难堪,只用手将眼泪一点点擦去。
男人坐在原地,放在膝盖上双手紧握成拳, “你身上的毒没有解开,回去之后怎么办?”
“你这是在乎我吗?”小姑娘偏过头看他。
可是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有瞬间的崩溃,“我想回去, 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至少在定北侯府,她仍旧是侯府最小的姑娘,所有的人都喜欢她。而不是在这里, 被人当做不知名的东西嫌弃。
但是现在算得上什么?又将她看成是什么人,才会想着用钱来打发。
她一向好看, 侧脸更是精致,只是眼尾的地方发红,看上去很是可怜。
母亲因为伤心过度病倒了,至今还在病床上躺着。父亲和兄长亦是难受,不知托了多少门路,四处打听妹妹的下落,可至今一无所获。
他这么多年在外面闯荡,手上消息更是灵通,这一两个月一直在外面转悠寻找妹妹下落。还是昨天他得了消息,说是忠勇侯府的江行舟回来了。
定北侯府的三公子陆成珩,就是陆云娆那个常年游历在外不怎么在京城的二哥。姜嬷嬷不敢确定来人身份,只好进来问问。
江行舟和陆成珩只有过几面之缘,两个人之间远远没有到可以登门拜访的地步。那么陆成珩过来,多半是得了消息,姑娘是不是也在这里。
他不好决定,就见小姑娘站了起来,“我先进去洗漱,等会就出去见哥哥。”
他和大哥陆成珣一样,自小就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糯米团子。陆成珣确定了要走仕途,书文上花费的功夫更多。而因为他不想走这条路,家里人对他的要求没有那么高,他便能空出不少时间吃喝玩乐和看护妹妹。
这次远游之后,他就已经打算留在京城,趁着妹妹还没有出嫁这几年,好好看着她长大。
结果还没有回到京城,家中就传来消息——妹妹掉落悬崖,至今生死未明。
陆成珩想起来江行舟正是和妹妹一起摔下悬崖的人,让人打听一周之后,这才登门拜访。
不过在他看见江行舟一个人过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失望。匆匆寒暄之后,他倒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听说家妹是同你一起跌落悬崖的,不知你可否有她的消息?”
“她是和我一起回来的。”
陆成珩听了这话,脾气有点炸,心里直接在骂人了。这是什么意思,将他妹妹带回来之后都不通知他们一声?若不是他的偶然得了消息,还想要瞒着不成?
他脸色有点难看,但是他还没有看见妹妹,面上还保持着礼貌,面上特别热情,“那真的是太好了,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家里人都很是着急,想要尽快见到她。”
正说着话,小姑娘就从旁边的门走过来,见到他之后眼睛顿时就红了,拖着哭腔,“哥。”
这一声,能将陆成珩的心直接就叫碎了。饶是他一个大男人,见失踪已久的妹妹突然出现,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阿娆。”
陆云娆的情绪更是要激动几分,这还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二哥。他身量高挑,因为常年在外奔走的缘故,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五官也显得更加硬朗,样子看上去凶凶的。
可是二哥待她极好,上辈子在她临走前,因为她说想吃汤圆,便在大半夜起来做了。可是最后她还是没能吃上一口,那个敢同父亲反抗、一生至情至性的人守在她身边,哭到不能自已。
她先前和江行舟发生了一点争执,此刻见到一向的疼爱自己的哥哥,便没能控制自己,“哥哥,我想你了。”
“我不就在身边吗。”陆成珩还以为她只是突然见到亲人激动,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我这就带你回去,他们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他说着话,在看见妹妹颈间的一处红痕时,动作突然顿住了。他眼睛毒辣,这些年也是见识不少,自然明白那是什么。他满脸震惊,目光在面前的男人和妹妹之间来来回回看着。
“哥?”陆云娆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发现,看见陆成珩突然脸色极差,还有几分害怕,声音都变得软趴趴的,“怎么了。”
“没什么。”陆成珩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抓住妹妹的手腕,往外面走去,“我先带你回去。”
他甚至都没有和江行舟打一声招呼,将妹妹送上马车之后,他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温柔地说:“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好像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见小姑娘点点头之后,他摸了摸她的头,转身时眼里全是狠戾。
陆云娆是真的以为哥哥是去拿东西,可是等了很长时间之后才看见他回来,衣角还有点乱,这怎么也不像是去拿东西的样子。
但是很快,陆成珩就开始问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也没来得及细想,就将事情都说了出来。可她不知道现在和江行舟算是怎么回事,就刻意隐藏了这部分,没有去说。
陆成珩藏在袖子中的手紧握成拳,“就没有旁的了?”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陆云娆疑惑地看过去,他就解释了一声,“我看着你和那个人一起掉下去的,之后也在一起,怎么也没听你说说他?”
陆云娆呼吸一窒,看见二哥隐忍的样子,忽然什么就明白了。
被家人知道这种事情,她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堪,更害怕被责问她为什么不洁身自好,为什么没有成亲就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
她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慢慢低下头,双肩都垂下,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陆成珩眼里伤痛更重,只恨自己刚刚下手还轻了一点。他动作轻缓地坐在妹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声线颤抖,“没事,我们回家了。”
你的身后有我和大哥,还有爹娘。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身边保护你。因为你就是我们一直疼爱的人,又怎么会舍得你受到一点委屈呢?
他的肩膀宽阔,有一种令她熟悉的味道,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时候放松下来,然后委屈都涌上心头,顿时就哭了出来。
定北侯府离得不算远,不一会儿他们就已经到了。
许是陆成珩提前派人说了消息,她们才回去,便看见一群人在垂花门前等着。
春实和秋景见到她,顿时眼泪就下来来,上前一把抱着她的腰,“姑娘。”两个人都泣不成声,叫了一声姑娘之后便只剩下哭,差点儿都喘不上气来。
她们和陆云娆自小在一处长大,真要是算起来,怕是在一起的时间比程氏都要长,情分自然是非同一般。
原本陆云娆已经止住了哭,这时候又有一点忍不住了。
陆成珩连忙拦着:“你们说话的时间还长着呢,我们先去看看娘。自从你失踪后,她便病了,现在怕是就等着你过去。”
他说着话,便带着她一起去了程氏的院子。
等她到了门口,她反而生出怯意,不敢再上前一步,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娘亲。
还是无自理的嬷嬷先看见她,连哭带笑朝着里面喊,“夫人,姑娘回来了。”
“阿娆吗?”程氏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不可置信。
陆云娆也顾不上许多,朝着里面走过去。
在她印象中,程氏一直端庄优雅,穿着精心搭配过的衣裳,戴着专程订制的首饰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那怕是在年底,府中最为忙碌的时候,她也是要精心装扮之后才吩咐下人们做事。
而此时,她整张脸都变得蜡黄浮肿,整个人瘦下去一大圈,直到看见小姑娘之后,眼神里面才多了一点光彩。她长久地愣住,近乎贪婪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当眼泪压着眼眶滚落下来时,她才突然有了动作,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
她的声音很大,像是要将这段时间的惶恐和不安,都一起发泄出来,“阿娆,我的阿娆。”
在那一刻,她褪下所有身份,只是一位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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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娆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表现得相当大度, 第一次她觉得是江行舟中毒了,所以就算是他不想负责,就算是他在她醒来之后端上一碗避子汤。她都可以听话, 都可以顺从他的意思, 假装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
陆成珩常年在外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不过就是家中双亲身体康健,兄长独当一面,唯一的遗憾就是妹妹渐渐长大,以后留在家中的日子不多。
他说的话很是直白,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