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天尚未大亮,船就到了抚鸣码头。薛家早得了信,由薛长益早早就领了车马仆佣在码头上候着。
刚见龚远和在船上冒了头,薛长益就大笑着带了人涌上船去,从与龚远和与明菲打招呼到下人将箱笼抬到马车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薛长益笑着将明菲引到一张四平八稳的黑漆大车前,笑道:“弟妹,你是第一次来抚鸣,这车窗上糊的是羽纱,最方便看热闹的。你看着热闹,姑且将表弟借与我说几句话。”
明菲笑道:“有劳大表哥操心。”她很喜欢薛家人,因为薛家人从薛大舅开始,都是乐观开朗型的。与他们相处,总是不知不觉中心情就会畅快许多。
丹霞与白露扶着明菲上了车,俩丫头兴奋地东摸摸西摸摸,低声夸道:“这车好大哦。”又恐被薛家的车夫听了去笑话,只捂着嘴小声地笑。
明菲微微一笑,透过窗纱往外看热闹。抚鸣到底是省府,虽不及水城府热闹,却比水城府的规模大了许多,街道更宽阔,也更整洁。
马车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方驶进一处宅邸。到了垂花门口,忽听有人笑道:“是表少爷和表少奶奶到了。”
接着有婆子上来放下踏脚凳,掀起帘子,两个穿着讲究,插着金钗的俏丽丫鬟满脸是笑的迎上去,不着痕迹地在明菲与丹霞、白露头上身上扫视了一遍,小心将明菲扶下:“表少奶奶一路辛苦。”
明菲分不清对方的身份,但想到以薛大舅对龚远和的喜爱,来的必然是薛舅母身边得力的丫头,便微笑道:“有劳。”
那容长脸穿绿衫子的丫鬟笑道:“奴婢是书琴。”又指着那圆脸穿黄衫的丫鬟笑,“这是书兰。表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我们去做。”
丹霞与白露对视一眼,立刻上前与这两个丫鬟见礼,互称姐妹。
刚进了垂花门,两个穿得花团锦簇,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领着一群丫头婆子笑吟吟地迎上来,一人执了明菲一只手,笑道:“正念叨着呢,就听外面的人说来啦,我们俩紧赶急赶地迎出来,到底是慢了一步,弟妹莫要怪罪。”
后面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扶着一个丫鬟的手,端庄地缓缓行来,笑指着那两个妇人同明菲道:“弟妹,我同你说,你莫理睬这两个猴儿。太太明明叫她们注意着的,偏生她二人贪睡,这才迟了。”
那两个年轻妇人笑道:“大嫂,你莫在弟妹面前编排我们,我们那是去厨下为表弟和表弟媳准备早饭才耽搁了的。”
龚远和快步赶上来,笑道:“还不见过几位嫂嫂?”
明菲此时已知那年长妇人是薛长益的妻子肖氏,这两个年轻妇人一个是二表哥薛长进的妻子石氏,另一个则是三表哥薛长鸣的妻子张氏。忙给三人行礼问好:“明菲见过几位嫂嫂,几位嫂嫂万福。”
薛家几妯娌笑着还了礼。肖氏扶起明菲,牵着她顺着花径往里走:“你莫客气,莫拘束。我们家最是不讲这些虚礼的,你看看她们两个,那里就把我当大嫂看?我说一句要损我两句,你也要同她们一般才好。”
石氏和张氏听她如此说,一齐笑道:“大嫂,你好歹也让我们装一装嫂嫂的样子,莫要让弟妹一来就不怕我们。”
肖氏眼睛一瞪:“要我不说你们,你们也好歹尊重尊重我。二弟妹把你藏起来的好茶拿来我们尝尝,三弟妹你赶紧去做一桌子好菜来我们吃,莫要藏私,我就专说你们好话。”
明菲见她几人语气中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昵与协调,丝毫不是刻意做出来给人看的,不由羡慕万分。并不是所有人家的妯娌都会争斗得你死我活的,她面前就有一家相处得十分和谐的人。据说子女们相处得协调与否,与家长的关系特别大,如今看来,素未谋面的薛舅母应该也是个很好相处很明理的人。
最年轻的张氏见明菲若有所思,掩着口笑道:“我们光顾着斗嘴,让弟妹笑话了。”
明菲笑道:“不是。我是瞧着三位嫂嫂如同亲姐妹一般相处融洽,羡慕罢了。”
龚家那堆玩意儿的确不是东西,石氏与肖氏对视一眼,笑道:“你平时一个人的确孤独。不然叫表弟把家搬来抚鸣,你与我们做伴吧。”
龚远和在一旁听见,笑道:“我才不呢,若是她与嫂嫂们相处的时间长了,定然我是谁都认不得了。”
石氏嗔道:“嘴花花的,只会哄人高兴。”
说笑间,众人穿过一条两旁芙蓉花盛开的小径,到了正房。一个约莫十四五岁,身材瘦弱,穿银红袄子的少女带着个小丫鬟立在廊下翘首期盼。看到龚远和,欢快地跑过去,拉了他的袖口道:“表哥,你总算是来啦。”明明看见了明菲,仍然眨巴着一双大眼夸张地四处张望:“我那小表嫂呢?在哪里?”
这约莫就是龚远和所说那位身体最不好的小表妹薛亦青了,明菲看出她是故意调戏自己,含笑上前两步:“是我。”
薛亦青抿嘴一笑,上前握住明菲的手:“小表嫂,我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
忽听屋里一条温和的女音道:“还不赶紧请你表哥和表嫂进来,你要把他们堵在门口多少时候?”
薛亦青吐了吐舌头,却留在最后等哥哥嫂嫂客人全都进了屋子,她方才领了人送了茶进去。
与薛大舅与薛舅母见过礼后,明菲听从薛舅母的好意坐在她身边听他们叙旧,顺便观察薛家人的性情和相处模式。
薛大舅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薛舅母却是很随和的样子,同几个儿媳说话时,慢声细气的,没有一句重话,然而却条理分明,句句精辟。几个儿媳回话时,语气虽然亲昵随便,却总是不自觉地表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
天真活泼的孩子们嬉笑着缠着龚远和从屋里打到屋外,并没有被繁琐的礼节束缚得小小年纪就死气沉沉。
这是一个很和睦的家庭,明菲羡慕得眼酸。龚远和在一旁看见她的神情,瞅了空子挨到她身边小声道:“这种感觉很舒服是不是?喜欢咱们就多住些时候。”
薛亦青在一旁坏笑:“小表嫂,表哥同你说什么呢?”
明菲一本正经地道:“你表哥偷偷问我,也不知给你准备的那座玉山摆件你可瞧得上眼?”薛亦青明年春天要出嫁,这是龚远和准备送与她的添妆,因恐她不喜欢,特意带了图纸来给她瞧,若是不满意,好早些改了。
薛亦青苍白的脸瞬间飘上几丝红晕,低下头道:“坏嫂嫂。”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小声道:“我还没看见图纸。”
明菲低声道:“吃了饭就让人送过去给你瞧。”探手握了握薛亦青的手,不由暗自心惊,一把骨头,冰凉得很,不由暗叹了口气。
薛家先前人丁不旺,到了薛长益这一辈却是鼎盛,男人、女人、大人、孩子整整摆了三桌。菜肴精致,主人热情,客人欢喜,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明菲与龚远和回到他们住的小院子,不敢歇息,先将给各人备的礼物取出,一一送到,忙完这些琐事已近黄昏。才忙着换了衣服,已经有人来请二人去正房用晚饭。薛大舅欢喜,拉着龚远和与他几个儿子喝得半醉仍不肯放手。谁知薛舅母沉着脸出来,不过围着桌子转了一圈,薛大舅立刻讪笑着起身轰儿子和外甥走人:“我身子不好,都叫你们别拉着我喝酒,你们偏不肯听。快走,快走,莫教坏了我。”
薛亦青撇撇嘴:“我爹一点新意都没有,每次就是用这招。”
明菲忍不住低笑起来。
石氏拉着明菲的手轻笑道:“男人就要好生管教,不然都是你退一步,他进两步的。”
张氏在一旁笑:“莫要教坏了弟妹。”转眼看见她那个身子不好的夫君薛长鸣趁着众人不注意,又偷了半杯酒倒在嘴里,立刻沉了脸上前。薛长鸣嘀咕了几声,仍乖乖地同龚远和别过,老老实实跟着张氏走了。
石氏在一旁笑得打跌:“看吧,看吧,你三嫂就是这样教你学好的。”似乎对这种情形已是见惯不怪。
明菲看薛舅母的表情,半点没看出寻常婆婆看到儿子被儿媳管教之后的恼怒与不喜。
夜里明菲兴奋地同龚远和讨论薛家人,龚远和半闭着眼睛,懒懒地笑:“是吧,我就说我舅舅家是最好的。”他翻了一个身,搂紧明菲的腰:“我就是想要这样的一个家。”
明菲点点头:“嗯,我们会有的。”
第二日吃过早饭,肖氏听说二人要去崔家,笑道:“正好的,我与崔小姐身边的黄妈妈有几分交情,我陪你二人一道去。”
见明菲好奇,便解释给明菲听:“崔大小姐身边的妈妈便出来替她采买衣料,去了我们铺子里,刚好我在,便给了她一个公道的价格,她觉着我这个人还实诚,便把崔府里的布匹供应交给了我们铺子里。这次,崔大人要续弦,所用的红绸等物都是出自我们家的铺子。”
明菲本就担心崔吉吉早已忘了她,不肯见面,听得肖氏如此说,不由大喜过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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