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校说白了就是鬼屋, 只是内部设置的情景为学校,比如有教室,上下铺的宿舍, 还有传言闹鬼的女生厕所等等。
而且来游乐场的学生群体很多, 鬼校设定更吸引他们。
这所游乐场的鬼校出名, 除了道具制作精良外, 还有逼真的音效以及随剧情调配的灯光, 氛围烘托极其强烈,且到晚上才会营业。
谢兰恬看完宣传图册, 兴奋得一整晚没睡着,她挽着林冬笙的胳膊, 激动地说:“冬笙, 怎么办,我感觉会很好玩!”
林冬笙只感觉自己像带着小女友的高大男友,一脸平静:“哦,那就去玩。”
谢兰恬打量她的面色:“你的胃好点没, 经得住吓不?”
林冬笙:“还行, 没什么大问题。”
想到刚才的事,谢兰恬悄悄问:“你对杨屹有啥感想吗?”
林冬笙困惑挑眉:“谁?”
“……就刚刚告白的男生。”
“没。”
谢兰恬也习惯成自然,这让她想起一件事来,以前有男生追林冬笙的套路是送东西, 不当面送,而是将饮料零食之类的东西放她抽屉和桌面。
林冬笙不知道送的人是谁, 还不回去, 都直接丢掉。
从小勤俭节约的谢兰恬心痛又心馋,“你不吃的话别丢掉嘛,我吃。”
结果林冬笙将成箱的零食塞给她, 淡道:“别吃他们的,我给你买。”
*
鬼校门口设计成学校大门的样子,墙面有几个掉漆的红字“明夜二十九中”。
校门口保安亭的设置其实是前台收银。
门后不时传来高声尖叫。
旁边的介绍栏上写有大字警告,孕妇和有高血压心脏病的人不得入内,不过没写夜盲症能不能入内。
林冬笙看着内容介绍,感觉有点意思,问:“里面很黑吗?”
前台小姑娘说:“有灯光的,只是暗一点,不然连鬼和场景都看不见,那还怎么玩。”
林冬笙觉得也是,就和谢兰恬买票。
进入前要将手机和包交给前台看管,一是不允许有人在里面拍照,二是怕有人在里面趁乱偷东西。
里面除了扮演鬼怪的人,还有几个隐藏的工作人员,随时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进鬼校的人很多,大多组成团,就算不认识,进去后也会凑在一块,降低恐惧感。
林冬笙一进去就发现不太妙,虽有灯光,但对她来说还是太暗。
越往里面越暗。
灯光大多是血红色和惨白色,有场景的地方会有灯光,如果很长一段路没有灯光,就说明有鬼要蹦出来吓人。
经过一个黑板全是血手印,鬼老师在讲台示范吃尸体,下面鬼学生互啃的教室情景,众人情绪尚未平复,一拐弯就蹦出两个凶鬼。
人们尖叫跑乱,原地只剩林冬笙一个。
这里太黑,林冬笙夜盲症连鬼都看不见。
那两个鬼追出一段路后,又回到原处重新藏起来。
林冬笙就像被蒙上一块黑布,四周的视野只剩黑暗,她慢慢往旁边靠,手触到墙面稍感安心。
她摸着墙壁慢慢往前走,那波尖叫声响在远处,她知道自己已经落后很长一段距离。
林冬笙倒是不怕鬼,只希望地上没有人骨之类的道具,正想着,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绊。
她一时没稳住身形,往前倒去。
下一秒。
手臂被人握住,林冬笙顺势借力稳住身形,那人才松开手。
“谢谢。”
感知到手掌修长有力,林冬笙猜测是位男生,他没说话。
林冬笙继续沿着墙边走,男生走在她面前些,用脚扫开地上的道具,譬如骨头,假发,大眼球等等。
走了一段路,林冬笙摸到一块木板,准确来说应该说是嵌在墙里的木箱。
“咯吱”一声,木板打开,鬼张牙舞爪跳出来,似乎还拿有武器。
林冬笙眯起眼睛,茫顾四周,一时不知要往哪躲。
倏然,男生轻轻环住她,稍显短促的气息落在她的发顶。
林冬笙下意识想往后撤,结果背后是墙面,被挡得退无可退。
下一刻,响起“砰”的一声,那鬼用什么东西砸到男生背上,还断了半截掉在地上。
鬼一发操作过后,任务完成,退回木箱里。
那一下动静很大,林冬笙问:“你没事吧?”
男生还是没说话,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捡起地上的半截木棍,递给她。
林冬笙摸到断掉的截面,这道具里面全是泡沫,只能用来吓吓人。
她将东西扔掉,走了两步,发现男生没动静。
“怎么?”
他被吓到了?还是磕到哪里受了伤?
男生靠近她,似在犹豫什么,纠结许久,他才小心翼翼伸出手,掌心握拳,俯身弯腰,试探性用小手臂触碰她的手。
林冬笙明白过来,他是非常绅士地想给她带路。
她没有拒绝,抬手握上他的手臂,由他带她往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他们的速度不快不慢,进鬼屋的后一批人已经赶来,被鬼追得像潮水激涌。
男生侧身替她挡完人流,而后无声无息离开她,退到她看不见的阴影里。
林冬笙以为他不想那么早出去,于是了然道:“你去玩吧,谢谢带我到这。”
这里已经离出口不远,光线也越来越明晰。
林冬笙很多情景没去闯,看不见也没意思,早早从出口出来,发现谢兰恬还没出来,就先去前台取随身物品。
等了一会儿,谢兰恬和陈夏望及一大波人出来。
谢兰恬兴高采烈地蹦跳到林冬笙旁边,过瘾道:“在里面走散,我都没见到你,你去那个宿舍了吗?全是生锈铁架子,释放的雾气被灯光一照,看起来像绿色毒气,床上躺着面部腐蚀的女鬼,叫得可惨了!”
林冬笙没解释自己夜盲症的事,配合地点头。
她不着痕迹轻瞥陈夏望一眼,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离开游乐场,林冬笙道别后就打车回去,谢兰恬和陈夏望在路边站牌等公交。
一直垂头的陈夏望,抬眼看着那辆出租车渐行渐远,最后尾灯消失在十字路口。
今夜不见星月,阵阵晚风带来景观花的淡淡香味,橙黄的路灯削刻着少年沉默晦暗的身影。
谢兰恬看了看出租车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他,问:“你想坐出租车吗,要不咱们也打车回去?”
陈夏望心不在焉,明显没听到她说的话。
“你和冬笙到底怎么回事?”谢兰恬早想问了,“你们之前在老家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吗,怎么现在……”
陈夏望听到那个名字,回过神来,低声说:“没事,别担心。”
既然林冬笙不想让谢兰恬知道,他也不想去说这个事,况且还是不甚光彩的家务事。
谢兰恬知道问不出别的,又不想气氛继续沉闷,换了话题:“今天玩那么多项目,你觉得哪个好玩?”
她觉得陈夏望应该有喜欢玩的,要不然就不会得知她和同学在此聚会,也想跟来游乐场玩。
陈夏望:“鬼校。”
“你真觉得鬼校好玩?”
这让谢兰恬有些意外,他们从小住村里,好多山上都有坟墓,那些个山洞还有鬼怪传说,他们还去探险过。
农村路灯少,晚上黑,他们走惯夜路,夜视能力很好,可以说既不怕鬼也不怕黑。
谢兰恬觉得鬼校挺好玩,有趣在装扮逼真,但她以为陈夏望不会觉得好玩,因为出来的时候见他是神情失落的。
陈夏望似是想到是什么,唇角不经意有了弧度,重复道:“嗯,鬼校。”
高考结束,他就时不时问谢兰恬有什么安排,谢兰恬说大概会和班里同学去游乐场玩。
同学二字令他心弦一紧,他不敢问林冬笙会不会来,那太过明显。
他斟酌字句给谢兰恬发消息说来邶市这么久还不太适应,没交上朋友,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玩,可以跟她一块去游乐场吗。
谢兰恬当然二话不说就同意。
陈夏望立即拿出打工存下来的钱,跑去买套新衣服。
一大早,天未亮,他起来洗头洗澡,换上新衣服,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不自信地看了又看,总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够好。
打理好自己,他盯着时钟等待约定的时间。
指针一分一秒发出的轻响,令他一点又一点累加紧张与期待。
考完试,她的心情会轻松愉快许多,也许还会同他说上两句话。
光这样一想,陈夏望更紧张了。
见到她要说什么?
万一他笨拙说错话怎么办?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地与谢兰恬碰面,然后前往游乐场。
隔着一条马路,目光穿过车辆人群,看到她。
他一颗心猛然跳动,每跳跃一下都像气球被吹进一点气体,鼓动发涨。
鼓足所有的勇气,站到她的面前,陈夏望轻轻唤她:“姐姐……”
可是,他后面的话都被她的淡漠阻断。
她不用说话,只需一个目光,就轻易将他的心扎破,像是飘飘荡荡的满气气球,“啪”的一声被戳破,支离破碎掉在地上,变得干瘪难看。
而后他不敢再直面她,也不敢再和她说话,只在人群中,借他人的掩饰之下,默不作声地照顾她。
她在乎的人和事很少,甚至连自己都不太在意,有时不会过多留意和照顾自己。
当他听说她要进鬼校,他很快赶了过去,并在里面找到她。
他走在她前面,扫开地上的障碍,没发现墙上的一块木板其实是嵌入墙里的一个木箱。
鬼从木箱里出来。
陈夏望担心林冬笙被吓到,着急转身护住她,一下没顾忌动作,几乎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额头碰到他的锁骨,唇瓣触吻他的胸膛。
那瞬间,陈夏望脑子空白,什么都忘了,只剩僵硬的身体,心脏在发颤,神经末梢都麻成一片。
好在鬼打下那一棍的动静,掩盖了他絮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她主动和他说话,问他有没有事。
陈夏望喉头动了动,下意识想张口回答,唯一一丝理智及时止住他的话语。
声音太容易辨别一个人。
他知道她看不见,于是妄念在黑暗中滋生放大。
离开这里,走到太阳底下,别说再触碰到她,可能连见到她的机会都很再有,因为她要去另外一座城市上学。
他弯腰,试探性用小手臂触碰她的手指。
她没有拒绝,握上他的手臂。
他引她往前走,走向黑暗未知的路。
陈夏望忆起从前在乡下那次,他发现她看不见路,同样如此引她往前走。
那时他情感尚未开窍,只会无意识地紧张。
现在,他悸乱笨拙得差点同手同脚。
几乎要忘记如何呼吸,竭力克制自己不流露出任何情绪,掌心悄然潮热。
如果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
他想走得再久一点。
她也会想起乡下的那一晚吗?
他既希望她想不到,又期望她会想到。
*
这次暑假,陈夏望没有再见到林冬笙,因为她早早离开这里,去了别的城市。
谢兰恬在回老家前,约他出来逛逛。
可不管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他都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谢兰恬想了想,干脆说:“上回你不是说鬼校好么,要不我和你再去玩一趟?”
陈夏望摇头。
谢兰恬看着他的神情,纳闷道:“你怎么搞得失魂落魄的?”
陈夏望垂下眼睑,没说话。
没人知道,初夏之时,他无处安寄的灵魂似乎遗落在那间鬼屋里。
所有的情愫都被困在那里,不见天日,不敢让人知晓,每时每刻在黑暗中藏匿生长。
作者有话要说: 鬼校工作人员:今天又是工具鬼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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