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离别的当口,回想这四年的日夜,让她依依不舍的是牛澜岚。
她打从住在柳府起,上下从老爷夫人到家丁丫鬟,都当她是家中的二小姐。牛澜岚大概是他们见过心思最纯粹的女孩,凡事不争不抢,不嗔不痴,笑的时候是真欢喜,她极少难过,看到她,顿觉人生的苦难少了许多。
她要离开了,柳府上上下下都有点舍不得。
柳依依牵着她的手在她临行前叮嘱:“在外边,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想姐姐了,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她一边答应一边点头,她一走,最伤心的是柳泰荣,这下没人和他一起满地打滚了,他在奶娘怀里哭得涕泪滂沱,惹来柳依依一个嫌恶的眼神。
清风知道他们即将上路之后,如释重负般说道:“我在江陵碌碌无为四年,估计回观里,师傅不会给我好果子吃,都是因为你这个……”
清风已经不能像以往一般称她为小丫头,人家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随着牛澜岚长大,君无名也要遵循些男女大防,只有将她送回来处,才能放心。
清风比柳府的人大气多了,一抱拳:“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一句话,就为他们送行。
牛澜岚这四年与柳依依学得最多的是读书写字,显然是疏于练习了,法术并没有多少精进。君无名担忧道:“若是中间停留,恐怕又有妖界的人寻上门。”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四年是怎么样一边躲避妖界的寻衅,一边前往南方水木森林。妖界跟他是有多大仇,竟这样死咬着不放,整整四年过去,还对他穷追不舍。
如果半途真要被妖物拦截,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徒弟的安全还是要护的。
牛澜岚在龙泉上叹息道:“其实师傅,不去找生母也无所谓的,人间处处有真情,他们都待我极好,和他们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也挺好的。”
君无名已经不能像她儿时一般,随意摸她的脑袋,他说道:“你只是暂享了安宁而已,人生很长,往后自有后悔遗憾的时候。我先带你寻到生母,到时候你是去还是留,再做打算。”
这也是他的最后一程了,得了水灵精髓,他要回凉什殿交差。兴许往后便见不着了。
一想到旅程的终点将至,他的心中,有的是迫切的期待。
牛澜岚生疏了这许久的御剑术,果真不能一气到达狄国,君无名看着群山中暗下的天幕,急着在群山中找一处歇息的地方,却见山沟里,竟有一处热闹的小街。远在山头就能看见那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红灯摇曳,不仅热闹,而且妖气鼎盛。竟是个妖怪窝啊!
牛澜岚也看到了那里,奇怪地问:“师傅,为何深山里,会有这么一条热闹的街道,很反常啊!”
君无名正待说此处乃是非之地,却见街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真这是妖怪窝,他也不惧怕了。
他指挥着牛澜岚降下街头,只见那石牌坊上面写着‘百物集’三个象形大字。
那白衣女子从红色光影中奔了出来,欢喜地喊道:“君屹小主子,果真是你吗,真是太好了。”
女子夏天的薄纱上有一撮白色的绒毛,不是雰雰又是谁呢?
“你为何会在此处,霏霏呢?”
“霏霏她……”雰雰正待回答,转头看见他身旁的少女,不禁惊问:“主……主子?”
君无名对她这样的反应全在意料之中:“这是我凡间认的徒弟。”
“啊?徒弟啊?不是……可是长得好像……”
牛澜岚听了这么老大一会,问道:“师傅,她是妖怪吗。这么你们好像认识?”
“她是妖精没错,她是好妖精。”
“我们大王说今日会有熟人路过,让我在这里等着,我没有想到等来的是你。”
大王,朔月?
霏霏是个事儿精,嘴上不把门,什么都会往外说。朔月叮嘱过雰雰,如果遇见君屹,暂且不要将姜遥的事情说出去,因为姜遥在人间重新塑体,正果未成,不能让君屹再去打扰她。君屹在仙界,几乎成了黑名单,就连往日最在意他的午阳,也对他听之任之,因为眼下,他们最关心的压根不是他。
雰雰虽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他,但是她一向敦厚,答应了就会信守承诺。
她看着君屹身边的牛澜岚,倒生出些疑惑来,朔月知道君屹会打此路过,那他知不知道君屹身边有一个徒弟,长得很像姜遥?
如果他知道,那么她在这里要招待的,究竟是君屹还是牛澜岚?
男人之间的不可言说的尿性,她是不会相信朔月会专门装点出一个百物集来接待君屹。
雰雰再一次看着牛澜岚,说:“君屹,你这个徒弟收的,真是巧妙了。”
“要不是机缘巧合,又怎么会收徒弟。我这徒弟也有些许累了,可否带她去休息一会。”
“自然,姑娘,你随我来。”
牛澜岚心中有些怵,这个集里的灯笼太红了,不是人间的橘红色,看着有诡异的妖艳,实在是有太重的妖气了。
她问君无名:“果真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君无名道:“方圆之内,也只有这里最安全了,你放心地跟着她。”
雰雰温柔地看着她,果真像一个久违的老朋友。纵然牛澜岚不满君无名总是将她扔给不相干的人,好在这些人都合她眼缘。
君无名虽不愿受朔月的恩惠,但假如真有妖物前来寻衅,他至少可以将牛澜岚托付给雰雰。
大红的灯火照着脚下整齐的石砖,两旁的瓦舍整齐别致,幡旗招展,比之人间的街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他们三人行来,一个个长相古怪的店铺老板走出店门,或探头探脑。
“这就是大王让我们好好招待的客人,什么样的贵人,竟然让我们倾巢而出,这礼遇也太高了一些吧。”
“这个姑娘长的虽然好看,可也没长大啊,大王现在喜欢嫩的?”
“这姑娘眼熟啊,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一样,你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