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遥不理会贺兰涯这个记仇的男人。
她默默想,会做饭的厨子怎么了?民以食为天,一个会做一手好菜的居家男人难道不香吗?贺兰涯这种冰山诱惑、禁欲放浪的高岭之花的确可以,但宛如烈酒,烈酒再好,也不能日日痛饮。
慕星遥酒量不好,贺兰涯这样的款,浅尝即可,喝多了就要人命。
她不管贺兰涯阴阳怪气的话,仰头双眼充满星光:“我的意思是,民以食为天,你不是让我想魅惑你的办法吗?本来我觉得我们一路双修过去早晚能成,但偏偏你又不给我了。”
她精致绮丽的眉眼好似划过一丝黯然,好似非常遗憾、失望。
双修算是慕星遥最喜欢的魅惑方式,全程不需要她磕磕绊绊运转《玄素诀》,双修一次她就会修为飞涨,对她来说,有种苦逼社畜狂薅资本主义羊毛的快乐感。
可惜贺兰涯不给她刷经验了。
贺兰涯俯视慕星遥脸上那抹令人难以忽视的遗憾,眼眸一凝,明明双修是慕星遥魅惑他,但贺兰涯偏有种奇怪的、反过来了的感觉。
他顿了顿,无论是否反过来,只要对魅惑有利,贺兰涯就能接受。更何况,贺兰涯瞥了一脸娇憨的慕星遥一眼,以她做事的不靠谱程度,双修由他主导,他会更放心些。
贺兰涯拢了拢眉心,解释:“暂停双修,是因为你从元婴期跃至分神期,境界不稳,继续双修弊大于利。”
慕星遥道:“我知道,所以你要我想第二种魅惑方法嘛,民以食为天,别看修士不用吃饭,其实人人皆有口腹之欲,在合欢宗时,我看见一些师兄师姐做饭菜送给别人,她们说,这叫抓住别人的胃。”
慕星遥在合欢宗多年,她就是头猪,站在风口上也会点滑翔小技巧。
她担心贺兰涯拒绝,发现她偷懒的事实:“熘鲜蘑熘鱼脯儿熘鱼片儿熘鱼肚儿醋熘肉片儿熘白蘑……这么多美味的菜色,一定能魅惑到你!”
贺兰涯看着她馋得放光的双眼,心知肚明到底谁想吃:“你念法咒时,如果能有这么流利的口舌就好了。”
慕星遥老脸一红,贺兰涯继续道:“本尊不喜欢一切羹饭。”
他认为这是无用的魅惑方式:“另换一种。”
慕星遥连忙挽救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魅惑计划:“重点不在于饭菜本身,而在于温馨的心意。人是群居动物,你是仙尊,你之前遇到敌人,一定一剑过去,对方的鲜血、肠子热腾腾血糊糊流了满地,这是你看到的红色。”
“但其实,如果有个人给你做一次热腾腾的饭菜,血腥味变成柴米油盐味,烟火薰绕,血糊糊的鲜血被美味的血旺代替,敌人死不瞑目的双眼被很香的猪眼睛代替,你一口一个,想想是不是特别温馨?”
贺兰涯想想死人眼睛变成猪眼睛再被他一口一个,完全想象不到温馨。
他正要拒绝,却见慕星遥期冀地朝他嫣然一笑,靥如春桃,眼里垂泻着亮亮的星锦。
贺兰涯蓦然一顿,想到那日她吃菜的欢喜状。
贺兰涯很好奇,如慕星遥这样弱小散漫的修士,为什么能在他的压迫下,因为几道饭菜笑得这么开心。
他听见自己说:“可以一试。”
慕星遥长舒一口气,今天的工作方案算是到位了。
她最后巩固一下自己的成果,如同社畜朝上司打包票:“你放心,我知道你见多识广,我一定给你做出一些新颖菜色,让你吃得满意。”
她抓起贺兰涯的手,真情实意地喟叹一声:“这么好看的手,不吃手抓饭真是可惜了!”
贺兰涯:……
如果贺兰涯去过现代,就会告诉慕星遥,菜色可以接地气,但是不能接地府。
可惜贺兰涯没去过,在贺兰涯的认知里,徒手抓取食物是他无法接受的存在,他道:“可以新颖,不要古怪,至少要用上食箸。”
慕星遥小鸡啄米般点头答应。
贺兰涯这便撤开结界,结界外,齐玉书紧蹙双眉,紧张地看着他们。陆飞虹则一脸淡然,似乎并不在意她那句话会招致什么结果。
合欢宗的修士向来身沾万花,践踏别人的真心。陆飞虹的父亲,就是爱上合欢宗女修无法自拔,一介名门弟子到甘愿来合欢宗,从此郁郁不得志,在一次秘境中丧生。
陆飞虹的母亲,则是那位在她看来践踏父亲真心的合欢宗女修。由此,她虽被合欢宗养大,却心疼父亲,深厌合欢宗的投机取巧损人利己。
然而,结界撤开,陆飞虹看见慕星遥笑得像是抹了蜜的花,哪里有被指责的不快,妍姿巧笑堪比仙狐。
贺兰涯没有半点怒意,他的手更被慕星遥亲密地抓在手中,慕星遥看见结界光华消退,愣了一瞬,赶紧放开贺兰涯的手。
贺兰涯同样没说什么,放任她摸来扔去。
陆飞虹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和睦,她不懂,妖女到底给云华仙尊灌了什么**汤,让他连她水性杨花都能容忍,对她一如往昔。
妖女肤浅,以美色自持,陆飞虹能理解,可云华仙尊怎么也会被美色迷惑?
贺兰涯带着慕星遥离开,快至二楼时,贺兰涯回眸朝陆飞虹望了一眼。
这一眼,并不是陆飞虹想象中的感激她提醒他、连探寻都不是,反而是无尽冰冷,陆飞虹如坠冰窖,想到那夜在月霜结界下险些身死的冰寒刺骨。
贺兰涯离开后,陆飞虹才算从那种贴近死亡的恐惧中慢慢缓解出来。
齐玉书走到她面前,陆飞虹唇色苍白,紧紧握着自己的剑:“师尊,弟子……”她尽力平静道:“弟子不过提醒尊上一句,尊上为何如此不顾好意。”
“不,不是提醒。”齐玉书同样慑于刚才贺兰涯那一眼。
虽然他用一个条件保住陆飞虹的命,但是,这并不是飞虹妄自插手尊上事情的理由。
齐玉书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一言可杀人,一语可救人,你适才的话若被轻信,重则命丧两人。你坚守的是正道,正道更该谨慎,而不是不顾后果的以偏概全。”
坚守正义比放肆邪恶更难。包裹着正义之名错误落下的铡刀,最是伤人。
“你去练木源静心咒五百遍,飞虹,坚守己心,你选的道很难,更要你付出更多努力。”
陆飞虹没想到,她会更需要坚守己心,反而是合欢宗妖女不用。可师命难违,她只能应是。
留仙居三楼。
贺兰涯静静坐于茶室,袅袅茶烟徐徐而上。
“但其实,如果有个人给你做一次热腾腾的饭菜,血腥味变成柴米油盐味,烟火薰绕,血糊糊的鲜血被美味的血旺代替,敌人死不瞑目的双眼被很香的猪眼睛代替,你一口一个,想想是不是很温馨?”
贺兰涯耳畔响起慕星遥刚才说的话,神色如冷玉。
修真界宛如丛林,充斥着杀戮与争夺,贺兰涯刚才回来时,在路上碰见一群修士自相残杀,他们身上穿着同样的衣服,口称师兄弟,为一个机缘,将长剑贯穿进彼此的身体。
修真界处处是这样的人,贺兰涯也认为,这符合修士追逐利益的本性。
贺兰涯从那群人的血雾中穿过,风寒雨凉,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他们死亡给他带来的污染,贺兰涯更是早已习惯。但他从没试过,他从风雨血腥中归来后,会有人用“温馨”来等待他。
没试过,就会好奇。
贺兰涯想看看现在慕星遥正在为他忙碌什么。
“啊啊啊好多油,油溅了!”慕星遥仓皇地站在锅旁边,带着些恳求看向旁边的修士,“要不不放葱段做调料吧,油又溅了。”
方顺动作娴熟地处理:“如果不放,口味会大打折扣。”
贺兰涯看到居然是一名男厨修在搅拌,脸色瞬冷,偏偏咸鱼看着那些爆开的油,十分害怕:“没关系没关系,他吃的是心意,这种过程省略了吧!”
贺兰涯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他记得上次双修,慕星遥也说程序能省则省。
这就是她的心意,真是温馨、深刻。
贺兰涯没有立即制止慕星遥,或许,他在看她还能有多离谱。
方顺身为厨修,对菜品要求很高,他笑道:“你们女孩儿家,会害怕这些很正常。我来帮你。”
“啊这……”咸鱼有些心动,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这怎么可以呢?”
贺兰涯面无表情。
方顺则说:“我本来就喜欢做菜,看你的样子,你从来没做过。你就当为了食材着想,让我帮你。”
慕星遥终于忍不住喜意:“嗯,谢谢你……不然我看那条鱼也挺死不瞑目,半夜都要还魂来找我。”
方顺被慕星遥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两人的气氛其乐融融。
贺兰涯心想,这就是她所谓的温馨,和别的男人温馨地做饭菜,省略一些步骤,再拿来魅惑他。
贺兰涯终于忍不住,直接联系慕星遥:“你现在在做什么?”
慕星遥听到这宛如夺命惊魂一般的声音,如同被老板抓住摸鱼现场,当场吓裂,眼神游移:“啊,我在给你做鱼。”
“是你在做,还是你旁边的人在做?”贺兰涯冷冷道,“别糊弄本尊,你给本尊提的魅惑计划是你亲手做,而不是别人做,你应该言行合一。”
“吃一个男人做的饭菜,不至于魅惑到本尊。”
慕星遥心里泣血,男人做的饭菜又怎么了?这是什么?这就是修真界□□裸的就业性别歧视。
“我知道了。”慕星遥卑微开口。
她对忙碌的方顺道:“你去休息吧,他要我来做。”
方顺一愣,慕星遥刚才在和人联系,他也听到了些许,见状放下手里的锅铲:“好,你来吧,我出去给你拿个东西。”方顺一笑,脸色好像被油烟熏红,“你们女孩子都不喜欢油烟,我去给你拿个斗篷挡挡烟尘。”
慕星遥听得感动极了,这才是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啊。
不等慕星遥感动完,一阵飓风吹过,方顺原地消失,她左看右看也没找到他,担心地问贺兰涯:“他人呢?”
贺兰涯冷冷道:“本尊送他回留仙居本部了。”
慕星遥一阵惋惜后怕,幸好,方顺没出个三长两短。果然,资本家知道自己不行,但是不能允许别人把他衬托得不行,以手段逼走别人搞行业垄断,让人习惯他、为他歌功颂德。
慕星遥觉得,以贺兰涯这样的资质,去现代怎么也能因为反垄断法蹲个三五年吧。
贺兰涯见她呆呆愣在那里:“你不继续?”
“啊?”慕星遥回过神来,有些羞涩,“我不知道怎么做。”
贺兰涯觉得离谱:“你不会做,你提出这个计划做什么?”
慕星遥局促地揉揉衣服,颇为羞愧:“本来我想的是有方顺可以提点我,帮我切切菜,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没办法既看锅里又看配菜。”
原本方顺提供技术支持,她提供方案和辅助,就能应付老板,没想到老板赶走技术骨干,咸鱼立刻暴露自己不学无术的事实。
她期冀地看着光影中的贺兰涯,在搞砸这件事和请贺兰涯间选择后者,鼓足勇气:“你能来帮帮我吗?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