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澈番外】
他那时只是一只不能控制身形的小鲛人,被母亲护着躲在海洞里,那里并不亮敞,还时常有冰凉刺骨的海流掠过,刮得他的鱼尾刺痛。
母亲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挡下所有的寒流,还笑着安抚他,说成年鲛人并不怕寒流,但她的背已经鲜血淋漓。
她有一双冰蓝色的温柔眼睛。
他和母亲并不像,没有任何海族的眼睛是红色的,他是异类。
所以那些鲛人驱逐他们。
他记得那个头戴王冠的中年男人说,只要母亲丢下自己,他们依旧接纳她。
但母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家,离开了她的父母。
为了他。
中年男人下令,驱逐他和母亲。
所以母亲再也不能回她的家了,海族见到他们会主动攻击,唯有鲛人族避世不出,母亲只能带他带深海洞穴落脚。
但那是被流放的海族居住的地方。
她拿出一枚泛着蓝色柔和光芒的杏眼大小的珠子,让他吃下去,冰蓝色眸子略微忧伤地望向一个地方,声音柔和,“不要怨他们。”
他以前不明白,还心怀怨怼,如果鲛人族接纳母亲,母亲就不会死了。
但他后知后觉,原来鲛人王早已拿出了族内最珍贵的鲛王珠,鲛人王身为一族之王,不能不考虑整个族群的安危,但身为一个父亲,他还是偷偷地给予了母亲鲛王珠。
那是他唯一能为母亲、为她做的。
夜澈不会恨,但绝不会再去鲛人族了。
其实最怨的,应该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为了他。
……
每天他都在努力修炼,想要早点幻化出双腿,他知道自己和普通鲛人不一样,比一般鲛人要虚弱,天赋也差,鱼尾……也没他们的好看。
鱼尾越是美丽,能力越强。
母亲总是安慰他,说等他长大了就会好起来了。
后来能幻化出双腿了,他很高兴。结果母亲带着他上岸落脚,没多久就被魔族发现了。
母亲为了保护他,为了弥补他混血带来的缺陷,甚至是为他杀敌,早已油尽灯枯,最后选择牺牲自己,将一生水系精粹传于他。
他的鲛人血脉终于圆满了,但母亲……却化成了泡影,再也不见。
那一天起,以往的记忆全都封闭,他猩红着眸暴起杀了所有魔族,他再也不愿变成鲛人的样子,在魔界以杀止杀,一点点地成长。
因为鲛王珠被他炼化,所以他能隐藏气息,迅速强大起来,用一百年的时间,赶超了魔尊几千年的修炼。
最后却因为中了魔族禁药,被迫推迟计划。
他是混血,魔族血脉还未圆满,所以比其他服了魔族禁药的魔族更加痛苦。
那时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毁掉这一身血脉。
一切都按照预想的进行,只是没想到会出现意外,他回到了幼生期。
以纯澈年幼的姿态见到她。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他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小脸脏兮兮的。
却被她抱在怀里。
她穿着光鲜干净的漂亮衣服,和小仙女一样,从天而降,带他回飞行法器上休息。
其实他本不应该这么快地亲近她,许是她的气息很柔和,让他十分眷恋,许是她眼里只有心疼和怜惜。
很纯粹。
所以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她。
甚至是为了她甘愿露出一百年都未变换的鱼尾。
她果然没有流露出半点贪婪。
他本可以控制不露出鱼尾,但不知怎么的,很想试探她。她不知道他在心里拐过了多少弯,紧张得心跳都快停了。
结果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心里忽然松了口气,随即而来的是满心欢喜的期待,他主动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但对方澄澈眸内只是略微惊奇,像被勾起兴趣似的摸着他鱼尾上的鳞片。
他忍不住用害羞又期待的目光望着她。
其实他很喜欢她摸自己的尾巴。
因为摸尾巴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他对气味很敏感。
所以恨不得她时时刻刻都陪在自己身边,不与除自己以外的人相处。
他以为她带他回去,是只有两个人的相处。
但一入仙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他听到他们唤她小师祖。
她很受欢迎。
但这对年幼失去双亲的孤独鲛人而言,是试图抢走他认定的人,是侵入自己的领域。
脑海里席卷着暴戾冰冷的风暴,但面上软软抱住她的腰微微撒娇,她轻斥那些弟子,让他的不安缓和了许多。
对那些弟子他只是有些来自于领域被触碰的不虞。
直到看到守在清心殿外的林逸辰,望见她时目光里是乍起的喜悦。
夜澈一眼就看出了林逸辰的心思,因为自己望向姐姐时也是这样的目光,并且更甚。
——像个胆小鬼,隐藏自己对她的执念,只敢在她未察觉时流露出几分阴暗的占有欲。
所以对林逸辰的厌恶几乎到达了顶峰。
他在觊觎姐姐!
几乎想暴露出鲛人嗜杀的一面,撕碎他。
如果不是姐姐在场,他恐怕早已忍不住。
但她对那人很冷淡,甚至是有些冷硬地拒绝,这给他带来的极大的满足。
一举一动都不由自主地为她所控制,喜怒哀乐都与她相关。
如果没有她,他会疯的。
夜澈觉得,一个人必须要有某种利益关系才能被允许留下,才不会被抛弃。
鲛人能迷惑人心神的嗓音失败了,自己身上好像没有什么是她所需要的,所以他只能听话,只能希冀于虚无缥缈的听话。
只要他一直乖乖的,她就不会抛弃他,对吗。
后来去小秘境,得到了父亲遗留下的可完美融合血脉的晶体,恢复了以往的实力,甚至更强大,却偏偏……遗忘了那段属于幼生期、属于她的记忆。
只是在发觉倒在一边的林逸辰时,心里无端产生厌恶与不喜,几乎依据本能的解决了那人。
他听到了林逸辰死前说的话。
“不相信”、“魔族”、“小师祖”,十分醒目地浮现在脑海里,隐隐有些无措的茫然与刺痛,但怎么想都是空白。
但很快那些无措被想要见他那薄凉的父亲甩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