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两……
张氏的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颤抖,“二十两,当家的,真的是二十两吗?”
“这还能有假?”
平日话不多,显得人老实的柳树桩一反往常的表现,显得激动万分,“都传遍了,我在黄家村买肉的时候就听说了,回来的路上至少还听到了七八个人这么说,大伙儿都知道二哥得了二十两聘礼,他把二丫嫁给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呢,有钱得很!”
“娘,上回大姐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事?”
“二丫的婚事还是大姐保的媒呢。”
李氏茫然,“没有啊,你大姐没说,她就只提了句二丫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你二哥和陶家商量了开春再成亲。”
她当时听到他们不赶在春生前头,于是就没在意。
哪里能想到聘礼居然是二十两!
毕竟之前二儿子口口声声说不要聘礼的,谁能想到那陶家居然是这般的大户,娶个儿媳妇就给二十两银呢?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了。
“走,我们瞧瞧去!”
……
柳家
柳树根和金氏又送走了一个来借钱的人,然后互相看了看,苦笑起来。
金氏发愁道:“当家的,你说这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们明明没对外头说,连二丫都暂时瞒着呢,更是嘱咐了大姐先不说出去。”
“怎么都知道了呢?”
毕竟现在柳家和陶家只是定下了亲事,六礼还没过呢,他们就没有往外头说,免得中途出了岔子。谁能想到他们没往外头说,其他人却都知道了。
“应该是中间传漏了吧。”
柳树根道:“之前听大姐说这陶家是她认识的一个妇人介绍的,那个妇人的亲戚和陶家是邻居,总之这中间隔了几个人呢,又是二十两银子这样的大事。”
“她们当做热闹说给了其他人听也是有的。”
在他们这,还真没有不把聘礼和嫁妆往外传的规矩,如果聘礼或者嫁妆多,有的人家还喜欢自己往外说呢,就为了给自家长脸。
柳树根越想越觉得有理。
“这附近村子里也不只有大姐一个人嫁到了镇上,外人只要一个知道了,你传我我传你,岂不就传开了?”
金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怪不得刚才银子她娘说告诉她这事的人,刚从黄家村那边回来,那边也是传遍了,不但知道有二十两聘礼,还知道陶砚是县衙里的捕快呢。”
“当家的,那现在怎么办啊?”
“回去吧。”
柳树根摇摇头,“我们这几日关好门,谁来也不要开,等过了这新鲜劲那些人就不来了,你不要答应把钱借出去。”
“不说聘礼还没到,就算是到了,这么多的聘礼嫁妆就不能少了。可别到时候把钱都霍霍了,家里只剩下几两银子给二丫做陪嫁。要真是这样,别的不说,陶家那边就会看不上二丫!”
“这我当然知道。”
金氏转身关好了院门,“那我跟大丫、二丫还有石头说一声,让他们最近不要走前门要走后门。不过当家的,我们家的井可要赶紧打起来了。”
“等天冷地里都冻上,那就晚了。”
“唔,”柳树根表示自己明白,“我明日就去找人,张家那边还没有把张二郎除服的日子送来,也顺带一起去问问。”
“可不能再拖了。”
“家里的,你给我们外孙的衣裳做好了吗?”
“就差几针了,”金氏回道:“我做了一身,再让大丫做了一身。待会我看见她再问问,让她不要误了日子。”
“树根——”
“二哥——”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几道气喘吁吁的喊声,柳树根回头一看,便见到他爹柳大河、他娘李氏、他三弟柳树桩、三弟妹张氏一起往这边跑了过来。
他爹柳大河和他三弟柳树桩跑在了最前面,差不多就要到了,后面的三弟媳妇张氏则搀扶着他娘李氏,几个人不断地冲他招手呢。
“爹,娘,三弟,你们怎么来了?”
柳树根赶紧打开了门,见他爹也喘着粗气,连忙扶住了另一边,“爹,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别急,快进屋里坐着歇歇。”
“家里的,给爹娘倒杯水。”
金氏连忙进屋倒水。
李氏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喝水,她抓着柳树根的手臂急切道:“树根啊,你,你,二丫……”
“哎呀,娘!”
柳树根急得不行,插嘴道:“二哥,娘是要问你,二丫是不是真的有二十两银子的聘礼?!现在外头都传遍了!”
“对!”
喘匀了气了的李氏道:“是不是真的,啊,是不是真的?!真的有二十两银子吗?”
柳大河也问道:“树根啊,是二十两吗?”
张氏耐不住性子,不等柳树根回答就追问:“春生他二伯,二丫真的有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这么值钱?是不是真的啊?二伯,你可别瞒着爹娘,我们在外面都听说了。”
柳树根这才明白了他们几个的来意。
也是冲着那二十两银子来的。
二十两的聘礼陶家那边既然开口了,柳树根和金氏他们做爹娘的当然不会说出‘十两就够了’这样的话来打二丫的脸。不降也不抬,这是他们夫妇两个那天商量了半宿之后的结果。
也就是说,二丫的聘礼就是二十两了。
既然是这样,柳树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眼前的几个人和之前一来就开口借五两、三两、二两也行的那些村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于是他道:“爹,娘,陶家是给了二十两的聘礼。上回他们家来人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就等他们遣媒人上门。”
二十两是真的!
真的有二十两的聘礼!
柳大河、李氏、柳树桩和张氏都呆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虽然已经听说了,但没有得到柳树根的亲口承认,总是抱着几分怀疑。
但现在柳树根真的承认了,有二十两!
张氏的心中更是泛着妒意,酸溜溜地道:“这么大的事,二哥二嫂你们怎么也没来告诉爹娘一声呢?”
他们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才给春生找了个家底丰厚的儿媳妇。她未来的儿媳妇黄氏是黄家村村塾的独女,这样的人嫁妆也没有二十两,就算加上他们给的四两聘礼,也才不过十两。
而其中大半都是衣裳、布匹、首饰之类的。
不是现银。
但即使是这样,也让张氏走路抬头挺胸的了,两家定亲之后她就没少显摆。不但特地来和金氏说过,娘家那边也回去了几次。
但现在,他二伯随随便便的就入手二十两的聘礼,还是能花的现银,哪怕是拿出十两来给二丫做陪嫁,那也还省下十两啊!
发财了,真的发财了!
柳家老宅的几个人,直到回家之后都还有些傻愣愣的。张氏更是一回到家里,就扒拉自己存钱的地方,把里面的银子,铜板,大钱都拿出来数了又数。
三两银,五个一钱、二钱的银角子、以及两串钱……
没超过四两。
“当家的,你看看,”张氏沮丧道:“我们三房只有不到四两银子,可是二伯他们一家嫁个女儿就得了二十两。”
她的脑海突然浮现了一个念头,于是推了推旁边床上坐着的柳树桩,小声问道:“当家的,二丫这婚事,是大姐保的媒吧?”
柳树桩抬头看了看她。
“你说,大姐能不能给盼儿那死丫头也找一门婚事啊,二十两呢,不说二十两哪怕只有十两,那我们家也发大财了!”
柳树桩道:“可你不是说要把盼儿多留几年吗?招娣和来娣都早早的嫁了,盼儿若再早嫁,那家里的活就忙不过来了。你之前也说了,黄家那丫头不像是个能干活的样子,娶进门也帮不了多少忙。”
张氏却抓住了他的手,“当家的,二十两啊!”
“有了二十两我们干什么不好?春生能多买几本书,家里也能多吃两顿肉,当家的你以后再去割肉就不用只割半斤几两的了。而且家里不是还有大嫂吗?到时候跟娘说一声,让大嫂多干些也就是了。”
“你别忘了,大哥大嫂没儿子,以后可是要靠我们春生的。现在多做点活怎么了,不做活春生怎么有钱买笔墨?”
张氏越说越觉得有理,“去年一整年,春生光是买笔墨就花了五两银,今年因为和黄家丫头定了亲,他未来岳父有贴补,但也有三两了。”
“当家的,光靠地里的出息能有多少?”
“春生将来还要去考秀才呢!”
最后面这句话让柳树桩瞬间坐直,他和张氏就春生这一个儿子,独苗苗一个,前几年不舍得他将来下地种田,于是就说通了爹娘将他送去黄家村读书。就是希望他有个好前程,比如如今在酒楼当差的柳金。
但读着读着,他们的心就大了起来。
他们不想让儿子去镇上或者是县城找活干了,而是想让他去考秀才,成为体面的秀才公,到时候他和张氏就是秀才他爹娘。
柳树桩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最后停了下来,“你说得对,盼儿那丫头也是时候嫁人了,你明天去和娘说一说。”
“如果娘同意了,你们就去找大姐……”
不知道柳树桩压低声音说了什么,张氏听得连连点头,高兴道:“当家的,还是你有主意!”
……
李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倒不是和三房夫妇一样,想要让柳大姑找一门同样的给柳盼儿,而是想着二丫那丫头的聘礼有二十两,自己却不能分,难受。
“当家的,二丫有二十两的聘礼呢!”
她推了推睡在旁边的柳大河,“整整二十两,老二两口子也不说孝敬我们一些,好歹我们还是二丫的爷奶呢!”
之前银福牌的时候她虽然说分家的儿子就管不着了,但那福牌一个也就四百文,没了也就没了,她顶多难受几天。和这二十两不一样。今天去老二家的时候,他们水灌了一肚子,但老二就一句没说分钱的事。
他们问起陶家,也是含含糊糊的。
柳大河并没有睡着,他倒是一时没想到分钱的事,而是这么大的事老二居然没来告诉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今听到李氏这么说,他问道:“那要怎么办?”
张氏兴奋道:“之前大丫第一次嫁人的时候,那是分一半!”柳大丫第一次嫁人是嫁给张家村的货郎张二,聘礼和嫁妆都是二两。
然后张氏知道后就上门讨去了一两。
理由也是现成的,她说大丫是她养大的,她还是大丫的亲奶奶,大丫这么多年在老宅吃喝,于情于理都应该分一份。
最后一两银子顺利到手。
柳大河翻了个身,闷闷道:“老二今天说家里要打井,二丫的聘礼他估计是要用来打井,再有剩的就给二丫陪回去。”
“那我们也可以打井啊!”
李氏不放弃,“我们老宅这儿也没有井,每天米氏都要早早去担水,若是有一口井她就能多搓几捆草绳了。当家的,哪有爹娘家里没有井,反倒儿子家里有的?明天我们就去和老二说,就说家里要打井,让他出银子。”
柳大河没有说话。
第二日,李氏正要出门呢,张氏和柳树根就找了来,张氏如此这般地和她一说,她的眼睛顿时一亮。
是啊,还有柳盼弟那死丫头呢。
于是三个人急匆匆地赶到镇上,找到了柳大姑。
柳大姑听了疯狂摇头,“不行,娘,不行的。陶家这门婚事是难得一见的,不是谁家娶媳妇都舍得下这么重的聘礼。城里的人虽然比我们乡下好些,但也不过四两、八两甚至是十两的。”
李氏马上道:“那你给找个十两的!”
柳大姑简直无语了,“娘,十两聘礼的人家是有,可是你给得出嫁妆吗?最少要八台以上的嫁妆才敢跟人要十两银子的聘礼!”
“再说了,盼儿那丫头不会绣花也不识字,长得更是一般,你敢要十两银子的聘礼人家还不娶呢,城里多少的好姑娘。”
“还要嫁妆啊……”
李氏退缩了,她之前把大孙女招娣嫁给人家做填房,收了四两银子的聘礼,二孙女嫁给一个娶不上媳妇,二十多岁的光棍,同样是四两彩礼。两个孙女出门,她都是一身新衣裳打发了,没陪嫁。
虽然嫁孙女没有陪嫁,但把柳大姑嫁到镇上的她,也知道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称为嫁妆的,家里用久了的尿壶显然不能算。
柳树桩和张氏对视了一眼。
然后张氏道:“大姐,有陶家这样好的亲事,你怎么只顾着二伯一家,不顾着家里啊?应该说给盼儿啊!盼儿同样是个姑娘,现在也还没定亲,你要不和陶家那边说一说让盼儿嫁过去?”
“我们家只要十五两,不,只要十两的聘礼就行。”
柳大姑目瞪口呆。
她用一种从未认识过对方的眼神看着这个三弟媳妇,直看得她退缩起来,然后她又看向自小老实的三弟。
柳树桩便斥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柳大姑松了口气,她刚刚觉得三房是不是失心疯了,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不过看三弟这么说,显然是三弟媳妇自己想的,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她显然高兴得太早了。
李氏却觉得这主意不错,她对柳大姑道:“凤英啊,你三弟妹说得有道理,反正也是你保的媒,盼儿同样是你的亲侄女,你去和陶家说一下把人换了。便宜了十两呢,他们家肯定是愿意的。”
“老二那边我去说。”
柳大姑:“……”
惊呆都不足以形容柳大姑现在的表情,她简直是震惊了,说话的音量都提高了几分,“娘,你在胡说些什么呢?哪有婚事说换就换的,人家陶家认定的是二丫,人都已经见过,就等着挑个好日子来下聘呢,哪能让你换人?”
“再说了,陶家选中二丫是有原因的!”
“那是看中了二丫的八字!”
“二丫的八字和陶砚是天作地和,不然你以为他娘丁氏为什么会给自己挑个乡下儿媳妇?你以为人家找不到城里姑娘啊?”
“娘,”柳大姑恶狠狠地瞪了张氏一眼,“你可别被人骗了。”
“”
“大姐。”
柳树桩不好意思道:“娘和我家里的也是一时想岔了,说话急了些,毕竟陶家这样的好人家难找。”
“其实啊,我们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要托给大姐的。就是大哥家的盼儿她今年也十五了,大姐你能不能给她找门好亲?”
柳大姑正想要拒绝,她不是媒婆,二丫这事也是赶巧了,要让她自己找还真找不到这么好的。但她随后又想起之前自己和她娘李氏提过的事,她让她娘不要给大嫂派那么多的活计,免得将来婆媳难处。
但她娘不听劝。
如果她真的能给盼儿找一门好亲,那就是有恩于大房了,将来她在娘家说话是不是能好使些?真有个万一,她也能去劝劝?
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李氏几人回家后,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甘心,自那以后,她和张氏就经常往村西的柳树根家跑,就家什么时候把聘礼送来。
而柳树根一家,开始还有些奇怪,久而久之就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张家那边在柳树根亲自去催促后,终于定下了给张二郎除服的日子。那一日,一大早柳树根、金氏和柳大丫就起来了,提着给外孙张大宝准备的东西往张家赶去。他们除了张二郎的除服之外,还要和张家说一说柳大丫再嫁的事。
只不过他们兴冲冲地去,却神情沮丧地回来了。
柳二丫看到黑着脸回来的爹娘,以及好像遭受了巨大打击,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的柳大丫,小声地问着金氏。
“娘,发生了什么事啊?你们怎么这个模样回来了?”
金氏表情颓然,“二丫啊,大宝他不认你大姐了。”
柳二丫诧异地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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