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词不可信,这个道理,几岁的孩童都是懂的。
宴春说了十几年的一面之词,因为无法证明,被至亲至爱当成了经年久病消耗了心性,变得乖戾疯癫,甚至把这种经年日久的转变,推给魔气侵染心智。
可他说信她。
仅仅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无法证实的鬼话,外加一个邪恶的共生颈环,尹玉宸就肯信她。
宴春脑中的嗡鸣渐渐消失,她世界里面的“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也渐渐离她远去。
她曾经无数次期望父母能再信她一次,大师兄再信她一次,哪怕是装着相信她也好,而不是用那种看一个胡闹孩子的眼神看着她,然后丝毫不再顾忌的行使作为长辈的权利,逼着她同别人共生。
可现在这种信任,却是在她准备孤注一掷之后,来自一个堪称萍水相逢的人。
宴春回过神浑身发软,像战了十几年的兵将,终于短暂击退了敌人,胜了一场。
“你真的信吗……”宴春眼睛还是有些发直的看着尹玉宸,声音低低地确认。
“师姐说的话,我全都相信。”
尹玉宸完,还怕宴春觉得他是在敷衍,找到了听起来合理的理由,说:“师姐有什么理由骗我呢?我根本没什么值得师姐图谋欺骗。”
宴春眼中转了转,从他的下巴上离开,摸着自己的颈环,被尹玉宸扶着坐在了桌边上。
两个人隔着宴春屋子里的桌子坐着,宴春看似冷静下来了,却其实并没有。
很多人说她疯了,其实宴春很多时间也会怀疑自己。
她从前绝不与人有摩擦,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去疾言厉色。
出门历练也好,同门相交也罢,吃亏甚至是受骗,她都不喜欢把人想得太过险恶。
她生来拥有一切人毕生求而不得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得到的越来越多,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门中无数女修倾慕不敢言的仙君收入囊中。
她的人生太美好,也太顺遂了。
她不需要努力修炼,不需要费尽心机去交朋友总是有人围着她,不需要去追求任何东西,她的世界没有人生八苦,没有爱别离求不得。
所以当厄运降临,当那些她无法忍受的事情摆在面前。她在屡屡抗争无果之后,除了发疯表达自己的态度,又能做什么?
她无力抗拒,宴春常常会恍惚,是不是她真的疯了呢。
她沉默着,尹玉宸也不催促她,只是等着她开口。
宴春过了好久,才侧头看向尹玉宸,开口便说:“我在被压在涤灵池底那些年,神魂出窍,被灵风几次卷到了命魂镜面前。”
“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未来。”宴春音落若惊雷。
她用一种古怪的,近乎是不解的眼神看着尹玉宸说:“师弟信吗?”
尹玉宸听说过衡珏派的命魂镜,听到宴春说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尹玉宸眉梢狠狠一跳,直接抓住了宴春的手。
“师姐,我听说,窥见命魂镜之人非死既疯,师姐你没事吗?”
“你觉得我疯了吗?”宴春轻声问尹玉宸。
“自然没有。”尹玉宸说:“那师姐可有感觉到自己神魂受损?”
“你信我见到了命魂镜?”宴春又问。
她其实想要瞒着这件事情,可是因为尹玉宸无条件相信的态度,宴春很想这知道,他是真的信,还是只碍于她的恩惠,装装样子骗她。
如果她提出窥见过命魂镜那样荒谬的猜想,他还会装下去吗?
“呵……”尹玉宸抓着宴春的手紧了紧,“我还是那句话,师姐有什么理由骗我?”
宴春的眼泪瞬间就冲出来了。
她抽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抽噎了两声,忍住眼泪,开始将事情彻底向尹玉宸细说……
“师姐是说,那命魂镜之中,照出了莫秋露妄图将你变为傀儡取而代之,可你同双尊和代掌门说,他们却不肯相信?”
“是的。”宴春说:“我说了好多次,真的说了好多次,我本来预知了莫秋露的存在,那时候我父母还没有将她的存在告诉我。”
宴春红着眼睛说:“可我太傻,我那时候也怀疑自己,我就偷看了我母亲和我父亲的通信玉,想要验证一下命魂镜的真假。”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能够证明我预知的一切都是真的的方式了。”宴春说起这个,满脸都是后悔。
“我太傻了,我不应该偷看的对不对?我应该直接问,我……”
“师姐何必自责,若当真处于那种情况,谁都会想要验证一下所谓命魂镜的真伪的。”
尹玉宸安慰了宴春一句之后,说:“但是师姐不该在双尊明显表现出不信任的时候,还继续说。”
宴春表情僵住,尹玉宸拍了拍她,说:“双尊未必从没信过师姐,他们只是和同师姐一样,找不到能够证明命魂镜之中说法的理由。”
尹玉宸伸手转了下宴春脖子上的颈环,其实也猜出了双尊定然仔仔细细的查过莫秋露的一切。
这共生颈环之上,符文都不够凶狠极端,并不是那种彻底会将人变成毫无理智的符文,想必双尊是因为这符文不足以让共生的任何一方受伤,才会选择这符文。
才会被这所谓的共生术蒙蔽,以为找到了救女儿命的术法。
但问题想必就出在这里。
这共生的符文不够凶,炼制傀儡的人都知道,一旦傀儡失控,必将反噬。
那么共生的两个人,便如同天平两端的货物,到底谁取胜,要看谁的心智更加坚强,谁的求生欲和占有欲能够辗轧对方。
而根据尹玉宸的草草几见,便能够确定莫秋露也是阴沟里出来的玩意,像宴春这种恨不得长在仙山阵法的守护之中的白鹤,怎么可能抢得过她?
一张白纸断然坚硬不过一张兽皮。
“师姐,这么多年,莫秋露在你的面前,从没有露出过破绽,是吧?”尹玉宸循循善诱一样问。
宴春点了点头:“我最开始知道她,不想见她,后来……我刺激过她,也揭穿过她,但她太能装了!”
想也是,宴春那点拙劣的伎俩,怎么可能玩得过真的心脏手黑的人?
尹玉宸又问了宴春几个问题,关于命魂镜关于宴春戴上共生颈环之后的反应。
他已经完全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那个莫秋露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不够阴毒。如果换位,是尹玉宸作为和宴春共生的另一方,宴春早就死了。
可也正是因为莫秋露狠毒的不够彻底,这才让双尊甚至是荆阳羽,都抓不住把柄。
莫秋露的算盘打的很好,这套共生颈环的两端,宴春的心志绝争不过她。
她只要慢慢的刺激她,时不时让她崩溃,让她心神不稳,就早晚会得手。
到那时候,就算双尊和荆阳羽发现了是她的意志吞噬了宴春,那也怪不到她头上,她甚至双手不曾沾染什么罪孽,毕竟要共生可不是她给宴春扣上的。
尹玉宸甚至能够想到,到时候双尊不仅无法怪莫秋露,甚至还会善待她,生怕她死了,至少能够有机会偶尔看到恢复神志的自己女儿……
莫秋露会得到一切。
尹玉宸直接气笑了。
尹玉宸笑得太吓人了,宴春都有点害怕,疑惑问:“师弟……你笑什么?”
我笑衡珏双尊衡珏派代掌门包括你,都是纯种傻逼,打包一块儿卖了换钱不够买一串糖葫芦的程度。
尹玉宸当然能够理解,荆阳羽霁月风光,不屑邪术,不可能去细细追究邪术本源。
而衡珏双尊,不仅爱女心切遍寻不到办法才死马当活马医,想来是和那个无间谷的谷主有所交易甚至是信任对方。
伏天岚一个算卦推演的,宴高寒一个是个榆木脑子的剑修,邪门歪道的心眼儿拢共也没长出两颗,能接受共生救人,怕是已经极限了。
并且尹玉宸料定,他们肯定仔细观察了共生多年,觉得不会伤害到宴春,才会逼她接受。毕竟雕琢神魂和一个人像到如莫秋露那种程度,可不是一两年能成型的。
那无间地的谷主提供的这套共生颈环,确实不足以让共生的两个人任何一方死去。
可邪术,之所以称之为邪术,便是无论怎么改变,都是损人利己的东西。
尹玉宸若非半生泡在邪术和险恶的人心之中,也绝对无法想通这些事情其中的关窍。
“没笑什么,师姐放心,事情总有解决方式的。”尹玉宸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暴戾,鲛纱后的双眸蔓生血丝,转瞬间无数毒计涌上心头。
他却红唇勾出安抚的弧度,“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宴春见尹玉宸接受了她说的一切,就彻底放心,准备把自己的方式说出来。
“我在命魂镜之中,提前知道这一次寻找固魂草,我父母不会那么早回来。”
宴春说:“明天便是七月了……我之前在涤灵池的时候,是能够神魂出窍的。”
“只要我解了现在身体当中的固魂印,我就能神魂出窍。”宴春说道这里,神色都跟着轻松起来。
“在我父母回来彻底为我固魂之前,我神魂出窍去,就没人能够束缚我。”
宴春红着眼睛,对着尹玉宸笑了笑,又指了百宝箱说:“里面的东西我以后想来用不上了,都给师弟你。”
“进了内门之后,你可以看看想去哪位长老门下,我帮你说,虽然没有我父母顶用……大不了我去求大师兄。”
“我只需要玉宸师弟在我神魂出窍之后,将我在天命阁的命牌捏碎。再设法将我出窍神魂送出仙山……”
“师姐……”尹玉宸桌子下面放着的手都攥的咯咯作响。
他打断了宴春问:“师姐可知道,修者神魂出窍,代表什么?”
他断断没想到,宴春这个蠢货想了这么多年,想出的办法竟然是……哈。
“我知道。”宴春低头,垂下一截细白的颈项,情绪有点低落,却更多的是释然。
她已经准备好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所以师姐想来想去,是打算去死?”
尹玉宸咬牙启齿道:“你想死?!就因为那个女修和你共生了,你无法接受,你拜托不了,就要神魂出窍去死,你,你……”
尹玉宸把一肚子恨铁不成钢的骂人话憋在嗓子里,他很想拎着宴春的脑袋塞进水里让她好好清醒下。
尹玉宸但知道宴春傻,否则当年她绝不会在魔窟面前悍然出手,救下来他这条狗命。
但是他没想到宴春竟然被双尊和荆阳羽养得傻到了这种程度,她明明生来是个白鹤,却根本不会用自己的翅膀,跟个走地鸡似的在地上跑不说,还真把自己当成鸡,往汤锅里面跳,要去炖蘑菇,还操心自己不好吃。
绝了。
尹玉宸手背上都青筋暴起,他生得肤白,这样子看上去像是承受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般,实在吓人。
“我只要出了这仙山大阵,我就自由了。”宴春还在说:“当个孤魂野鬼也没什么不……”
“孤魂野鬼个屁!”尹玉宸说:“凡尘无孤魂,你只要出了这仙山大阵吗,立刻便会被锁魂无常拘走!”
“宴水云!”尹玉宸猛地从桌边站起来,舍不得伤她骂她,就狠狠砸了下桌子,“哐当”一声,凶性毕露。
你脑子里面都是粪吗!
这种发现自己珍重的连想多了都觉得是亵渎的人,竟然不爱惜自己到要去死,尹玉宸怎么能不火?
宴春被她突然爆发吓了一跳,也从桌边站起来,却没有将他这可怖的样子给吓得后退,而是连忙上前扶住了尹玉宸的手臂说:“师弟,你怎么了?”
“是不是之前在大比上面的伤没好?”宴春眼中的担忧真切,毫不作假。
尹玉宸在发疯的边缘,又被宴春这种宴春生生看得泄了火。
他脑中心中俱是百转千回,按住自己的胸口说:“是有一点……”
“那你快调息,再吃一颗药。”
宴春给尹玉宸又拿了一颗药吃,尹玉宸吃了,心气确实也被伤药的作用抚顺了不少。
他透过鲛纱看着宴春,心中乱撞的是一把刀,割的他鲜血淋漓。
他恨不得为她肝脑涂地,又怎么舍得她这样自贱自弃?
“师姐……不需要那么麻烦的。”尹玉宸好声好气,语调里面甚至带着点无奈说:“这件事很好解决,你不要再想神魂出窍的事情了。”
宴春见他恢复,坐回桌子那边,闻言笑了笑,把一切都说出来,有个人信她,这感觉太好了。
她想过所有的办法,最后只有这一种能够摆脱。
听到尹玉宸说不需要这么麻烦,宴春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问:“师弟难道有其他的好办法?”
“我不了解共生,”尹玉宸说:“但既然是共生,听这名字,死一个就成。”
尹玉宸伸手接杯子,音调低沉:“我去帮师姐把她杀了,不就解决了?”
尹玉宸话中的杀意太过浓烈,让人只是听着,便好似看到了他提刀染血的模样。
宴春手一抖,杯子顺着手指掉下去,被尹玉宸稳稳接住。
“师弟……你……”宴春心惊肉跳,她看着尹玉宸的表情,想要看出他是否在开玩笑。
然而尹玉宸很快将杯子凑到嘴边,笑了笑说:“逗师姐的,我知道师姐心善,不愿伤及他人性命。”
即便是那个人伙同她的家人将她逼到了如此地步,她也没有对那个叫莫秋露的女修动过杀心。
仙鹤生于云上,不染凡尘,她所谓的“鱼死网破”不过是惨烈自戕。
尹玉宸曾是这份高洁的受益者,现如今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困囿至死。
“师姐,我也马上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但是我们可以慢慢想。”尹玉宸喝了宴春倒的水,心里那沸腾的杀意与愤怒未尽,却全都被压住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宴春说:“我大师兄和父母都说,共生一旦开始,就没有停下的办法……”
若真是有其他的办法,宴春也不想走极端。她从来就不是个极端的人,善良和软弱一线之隔,宴春两者兼备。
“我们可以先从了解共生开始,慢慢找办法,师姐不是说了,双尊没那么快回来的。”尹玉宸顺着宴春的话,并不训斥她愚蠢,也不怪她仁心用在狗身上,更不曾觉得她是在胡闹。
尹玉宸再怎么愤怒宴春要放弃生命,心里骂她,却也不会真的认为她不可救药。
她的软弱来自于她自出生以来,从未飞翔过的羽翅,她却并不是真的泥人,否则魔窟现世,高境弟子们全部自保龟缩之际,她不会悍然伸手救人,也不会为了保留完整的自己,便哪怕神魂离体做个孤魂,也不肯与人共生。
宴春看着尹玉宸,眼中有些动容,尹玉宸继续说:“师姐不用怕,之前是师姐一个人想办法,现在我们是两个人呢,对不对?”
“你……”宴春笑起来,撑着手臂抽了抽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又不是个小孩子,别哄我了。”宴春搓了搓脸,虽然她和尹玉宸说了这么多,两个人没能商量出什么办法,但她压在心底的难受却散了个干净。
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些了。她不需要尹玉宸为她做什么,哪怕到最后还是要走那一步,但比起去死,宴春更怕孤独地去死。
“没哄师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们可以先从了解共生开始。”尹玉宸说:“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解开的办法。”
尹玉宸其实是骗宴春,骗她放弃去死的想法,他再来想其他的办法。
因此他隐瞒了自己知道共生的事实,毕竟共生一旦开始,是真的不能解的,除非……一方死去。
“怎么了解?”宴春不是个听不进去话的,现在有人同她商量,她立刻就开始跟上尹玉宸的想法。
尹玉宸垂头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师姐,你提到你的灵府,是在十几年前碎的……我也听说你当时是为了救一个凡人。”
尹玉宸慢慢抬起头,鲛纱之后的眼睛,通红地盯着宴春,真如入了魔障。
“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差点被逼死,被逼得失去自我,众叛亲离……你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后悔过当初不救那么微不足道的凡人就好了。
有没有想过不伸手就好了。
宴春闻言愣了下,而后说:“有什么后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个孩子……我还答应他要带他上山的,是个可怜的孩子,可惜我出事之后昏死,待我再醒来便是三月之后,要人去找,他就不见了。”
“你还记得!”尹玉宸掐着自己的腿,控制着自己没激动地再度从桌边站起来。
她还记得,要带他上山的事情?
这么多年了,连尹玉宸都觉得,那时的那些话,是宴春哄他玩的。
毕竟他那时候虽然十四岁了,却生得像个**岁的孩子一样身高,营养跟不上,整日佝偻着身子,生长迟缓,他都以为自己就是个侏儒矮子,这更坐实了天生魔种怪胎的事实。
若不是被尹荷宗的老东西抓走,那老东西要将他炼制成傀儡,嫌弃他太矮太没用,设法喂他吃了疯狂生长的药剂……他说不定就是个侏儒。
那时候宴春去他们村中除邪祟,他被一群小孩儿撵到她面前,用石头扔得遍体鳞伤,说他是邪祟,那群孩子们要宴春他们那些“仙人”,把他这个邪祟也收了。
那时候宴春因为修为太低,没去和那些弟子们除邪祟,而是带他治伤……给他洗澡,赠他衣服,请他吃东西。
尹玉宸一生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都来自那时短短几天。他那时候是真的觉得,宴春是一个“仙人”,就像他曾经见过的盘旋在天空的白鹤,代表着祥瑞和圣洁。
“什么?”宴春顿了下说:“啊,你说我灵府破碎的事儿?记得啊,我记性很好的,很多事情过了好久,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是说,你还记得那个被你救下的孩子?”尹玉宸声音有些艰涩地问。
“记得啊,”宴春说:“灵府破碎这事儿不怪他的,我自己修为不济,我大师兄就被卷入魔窟还能出来,把我和那小孩儿都救上来了。”
宴春摸了摸鼻尖小痣,说:“不提了,共生是邪术,我们怎么了解啊。”
“我其实想着逼迫莫秋露退缩,但是不论我怎么折腾,她都不在意,还真能忍。”
尹玉宸眼眶又热又酸,他一直不敢透露身份,有很多其他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怕宴春怨恨他。
怕她后悔救过他,怕她怨恨他,因为没有他,她就不会受这么多罪。
可宴春不光记得他,也根本不怨他……
尹玉宸抿着唇,咬着牙,这一刻觉得这些年他爬出尹荷宗那样的吃人坑,爬到她的面前,一切都值了。
他的白鹤,依旧是白鹤,从未变过。
小白鹤别怕,尹玉宸看着宴春,心中一字一句说:他们不教你,我来教你。
我来教你怎么振翅,怎么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