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的心思太过浅薄,她给出的反应都特别的直白,她的兵荒马乱,她的痴态,纤毫毕现地落在尹玉宸的眼中。
尹玉宸慢慢撑着床坐起来,低头看了眼自己。
是了,他听觊觎他的人说过,他是个天生适合给人蹂/躏的贱货长相,像魔中能力最弱的魔族玩物魅魔一样,能够勾起人心最邪恶的**。
尹玉宸手段很多,却很少利用自己样貌,他从心底里,是厌恶和鄙夷自己这副样子的。
但宴春若是喜欢……他完全不介意。
不过尹玉宸也能从宴春一眼到底的痴态之中,看出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更多是迷惑,而非什么□□。
她不通情.欲,只是本能被吸引,觉得好看,也觉得怪异。
尹玉宸坐好之后,合拢自己的衣襟,对着宴春说:“师姐,帮我倒杯水吧。”
宴春顿时回神,“哦”了一声,转身到桌边摸到冰凉的水壶的时候,才浑身一个激灵,从那种奇怪的状态脱离。
不行,以后可不能这么闹,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尹玉宸能看透宴春,看透很多人的**,自然知道他纵使生了一副好皮相,想要靠这个引诱宴春这样未曾食髓知味过的白纸,是不管用的。
他接过宴春给他倒的水,喝了之后,规规矩矩整理好自己,对宴春说:“方才荆阳羽来过了,他到底如何反应,有没有师姐那么酸涩难过,师姐明天就能知分晓了。”
“啊?”宴春傻兮兮的,看着尹玉宸问:“什么时候来的?”
尹玉宸居高临下抬手按了下宴春脑袋,说:“你说,师弟,别弄了,我受不了的时候。”
宴春面色腾的红了,她张了张嘴,表情竟然有些着急,但是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尹玉宸手掌盖住了宴春头顶,阻止了她转身。
面上表情有些不好,但是声音温和清缓,问宴春:“舍不得?”
“师姐从未在代掌门面前占到过主动位吧,故作绝情的分手不算。”尹玉宸循循善诱,长发因为倾身落到胸前,他向前走了一步,凑宴春更近,简直像是在拥抱她。
他的长发都扫到了宴春脸上,声音更是从宴春头顶灌下来一样。
“他不会误会我们真的做了什么,脱凡境修者的五感,除非我当时真的在弄你,否则什么声音也骗不了他。”
尹玉宸说:“师姐大可不必急着去解释……你难道不想看看,你自小爱到大的师兄,会不会为你方寸大乱吗?”
宴春咽了口口水,她本能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有什么话就要说得清清楚楚,没必要这样。她还是直接想要和荆阳羽说,她不喜欢莫秋露的。
尹玉宸说帮她,宴春以为是等大师兄来了帮她说话,没想到他是……宴春别扭极了。
可是尹玉宸从头顶倾泻下来的话,他禁锢她,却又完全能够让她挣脱的姿态,让宴春觉得自己如同被细细的水流潺潺拂过。
清凉,舒适,和被逼迫接受什么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能感觉出,主动权在她手里,她如果要离开去解释,玉宸师弟绝不会阻拦。
宴春竟然在这种状态下,将尹玉宸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她确实从来都依恋荆阳羽,从小到大,一切都是荆阳羽在安排。什么时候结为道侣,什么时候下山历练,宴春从前很喜欢这样的按部就班。
可现在她被尹玉宸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渴望,她确实想要看看荆阳羽那样的人,会不会为了她方寸大乱。
宴春再也不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不要胡闹”四个字。她故作决绝地提分手,现在想来,在荆阳羽那里,大抵也是一种胡闹。
宴春慢慢抬手,抓住尹玉宸轻轻按在她头顶的手掌。
“我知道了,我不去找他解释。”
尹玉宸笑了,他就知道宴春会想清楚的,从前只是没人告诉她,还可以这样。
她虽然软弱,也无所谓大道,从前总是随波逐流,但她是生着逆骨的,那是魔窟和邪术都折不断的脊梁,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纯粹世界。
宴春说:“师弟……他那样的人,真的会不受控制吗?他父母家人死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悲痛欲绝。”
宴春仰头看着尹玉宸,满眼都是不自信。
尹玉宸伸手拨了拨宴春头顶挨着的两个发旋,有些出神地想着,他也是两个发旋呢……
尹玉宸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反问:“他若真的不为你动容,这么多年师姐只当真心喂了狗不就好了?”
宴春闻言竟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笑起来,拍了下尹玉宸的肩膀说:“师弟,你真的好聪明,如此擅长人心变化,若不然就入天衍殿,同我母亲一起学推演吧?”
尹玉宸也笑了,说:“那要看伏长老肯不肯收我了。”
推演?在尹玉宸眼中就是算命的,奈何他从来不信命。
“我说就肯定可以。”宴春拍着自己保证,“若是明天没有其他合适的长老要你,你就等着我母亲回来,等我……”
宴春顿了下,把等我“神魂出窍后”这几个字咽进去了。转移话题道:“你今晚……要么就住康宁院吧,反正也很晚了。”
宴春邀请他留下,尹玉宸当然很开心,但他今晚要去山下和云睿诚他们交代一些事情,不能留在这里。
他委婉拒绝道:“等我正式进入内门再来找师姐玩。”
宴春有些失落,像个玩得正高兴,同伴却被娘亲喊回家吃饭的孩子。
尹玉宸看她脸上的失落,抬手在她的脑门上很轻地弹了一下,挑眉一笑,微微歪着头看宴春,笔直的脊背因为站姿转变,立刻就显得极其不端正起来。
他语调有些轻佻的说:“师姐,你就不怕双尊不在,我还未进入内门就夜宿康宁院,明天你我之间就洗不清了?”
宴春闻言笑了,那点不舍散了,啧了一声:“你这做派,像极了话本子里面负心薄幸的浪荡子……”
两个人愉悦分开,各自意犹未尽,宴春站在康宁院门口“三送情郎”,尹玉宸乐得陪她玩,一步三回头。
等彻底下山去了外门,尹玉宸脸上笑容不见。
宴春脸上笑意也淡了,撅着嘴回到了自己屋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自己清理了下自己,扑到了床上。
床铺有点乱,宴春立刻想起了之前她和尹玉宸在这上面闹的样子,她没起来,伸手挠了挠头,慢慢抓过被子拢到自己怀里抱着,闭上了眼睛。
从前她总是一个人,黏荆阳羽也只是他处理门派中事,她在小房间玩自己的。
有要好的朋友,例如怀余白,也没有要怀余白来康宁院住过,更没觉得跟谁分别一晚上,就这么恋恋不舍。
也是奇了,她都躺在这里了,还在想玉宸师弟……
第二天新入内门的弟子甄选,也是在对战台。
这里围观阵法全都撤去,内门观看的弟子也不多了,外门大比车轮战不在这里,内门弟子们也各自准备着内门大比的事情去了。
倒是长老们和长老门下的得意弟子来了不少,全都在对战台上面坐着,台下是新入内门的弟子们,手里都拿着内门待甄选的弟子名牌。
一共六十人,车轮战没结束,剩余十人名额还要等上两天才能比完定下。
尹玉宸站在后半段,手里把玩着弟子名牌,时不时回头,看向早早就来了,等着他被长老们甄选的宴春。
两个人每每相视,总会发笑,不由自主。
宴春身后站着的是云睿诚为首的外门弟子,见尹玉宸和宴春这样黏黏糊糊,再看台上今天主持甄选,气息格外冷,简直要把整个现场冻住的代掌门,深觉尹玉宸这小子不干人事儿。
这是把人撬到手了?
哎,要知道元阳失得早,修炼进境可容易出岔子的……
云睿诚的年岁,在修真界也算“年纪轻轻”,此刻在担心比他更年轻的尹玉宸身体,主要是担心甄选过后,他的身体要被代掌门无情伤害。
而尹玉宸心中对甄选有数,他大比上碍于宴春在现场没敢真的放开了打,却也到底没少让对手受暗伤。
修为最忌的便是戾气,他这样的弟子,没人会要。这正是他要的结果,他本也没想在内门待上许久,他走不了修真正道。
甄选开始,荆阳羽端坐上首位,视线越过人群,时不时看着宴春和尹玉宸。
长老们依次派弟子出来,念诵被选中的弟子名额,当然了被选中的如果愿意,当场就跟着走了,如果不愿意,也可以留下听一听下面还有没有长老选中他们。
在场的弟子们都很紧张,这也算是一场赌博。如果他们最开始被念到不出列跟着走,后面再没人要了,他们就只能去内门打杂,之前的长老院被拂了面子,也不会要他们的。
所以场中的情况基本上都是被叫到名字的弟子,无论对方长老修的是什么,都会跟着走。
人快速减少,念过了几轮之后,剩下的弟子越发紧张,有人当场要去求离开的一位长老弟子。
“师兄!师兄选了我吧!我想做丹修啊!”这个弟子声泪俱下整个人都在哆嗦,他侥幸胜得大比,对战没抽到什么活阎王,但其实他不擅长作战。
他想做丹修!
他一冲出来,在场维持秩序的司刑弟子,立刻就上前把他拉开了。
许是这个男修足够诚心,砰砰对着那内门丹修弟子磕了好几个头,那个丹修弟子真的驻足了。
他转身看着跪地叩头的弟子,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灵府,而后遗憾摇头道:“你想做丹修,可你是土灵府,丹修起码要是火灵府或者金灵府啊。”
男修闻言面上露出绝望,内门的丹修师兄叹息一声,很快带着人走了。
这个弟子被拖回到原地,站不住了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仿佛人生失去了希望。
宴春在外围看的一阵唏嘘,丹修确实挺好的,在门中地位也很高,但是对于灵府的要求也很单一,所以这个师弟怕是这辈子和丹道无缘了。
随着弟子的名额越来越少,场中长老也走个七七八八了。
清晨的阳光斜斜撒过来,不烫,但宴春有点冒汗。
这可怎么是好?还真没长老要尹玉宸。宴春好怕他难受,因为她自己虽然站在场外,却已经开始难受了。
眼见着场中就只剩下一位长老,这位长老修的是御兽一道,在门中地位也不低,提供各种灵兽肉,还有坐骑、灵宠。
但是他门下的弟子修为没几个高的,进了他门下是出了名的没有前途,御兽之道讲究的是天生同灵兽相合的亲近感。
这东西后天怎么努力也修不出来,因此御兽长老虽然弟子最多,院子最大,还在半山腰有整个驯兽和饲养场,本人也待弟子十分亲和,但是入了他的门,和内门打杂没分别,甚至比内门打杂还要累!
整天不是驯兽就是养灵兽,实在是又苦又累,还会修为倒退。
因为御兽长老没有驻颜,自己就七老八十的样子了,他名为蓝阳,私下都被人偷偷叫懒洋仙尊,到现在仍旧是脱凡境初期,多年来毫无寸进,本人也是一副要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姿态。
是长老们修为最低的,他寿数快到了。
宴春绝不想让尹玉宸入他宗门,她甚至在想她要不要上去代替伏天岚收了尹玉宸做弟子算了!
可她又不能,因为虽然她废物的很,却是因为荆阳羽还有双尊的面子,她是被衡珏派掌门收为关门弟子的。
她是掌门弟子,这种场合,她代替不了伏天岚。
宴春急得一脑门汗,尹玉宸这时候转头看她,对她笑了笑,算做安抚。
宴春抬手擦了擦汗,心想罢了,大不了去了御兽长老门下,等她父母回来,她好生说说,让她母亲把尹玉宸要来天衍殿。
宴春深吸口气,才准备对着尹玉宸笑,就果真听到了御兽长老没用弟子们出面,自己起身朝前走了一步,摸了一把自己老长的白胡子说:“剩下的诸位小修,若是喜欢御兽一道,御兽院很欢迎你们加入啊。”
他笑眯眯的,和善的很,虽然外门弟子了解御兽院的情况,可也很快有弟子回应,并且走到了蓝阳的面前下跪叫师尊。
有些不甘不愿,主要是御兽院内活太多了,多到时常要派外门弟子去帮着干,弟子当驴使,有的宁可做杂活,也不想去。
于是等到蓝阳长老出面之后,剩下的场中弟子,就都是显然“劣质”。
大多都是修为不行,境界不稳,性情不好,还心高气傲……
尹玉宸站在其中,和别的弟子一脸愤恨隐忍不同,他面无表情,毫不在意。
“那孩儿们,跟着师尊回家吧。”蓝阳长老看了尹玉宸一眼,他之前是属意尹玉宸的。
这孩子是木灵府,在大比最后一天比赛中,他打法狠毒,但是并没有将那个对手灵盾之上的狸狸吞火兽给赶尽杀绝。
蓝阳是真的给代掌门递了纸条,指名要尹玉宸这个弟子的,但是名单他今天看了,被代掌门划掉了。
蓝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他绝不会跟着掺和这种事情,无非就是代掌门嫌弃他心性太狠,不适合留在内门……但是管到一个外门弟子头上去,他这代掌门当的当真这么闲?
蓝阳捋顺了一把胡子,笑眯眯地带着他崭新出炉的小奴隶……啊不对,小弟子回御兽院了。
场中最后只剩下尹玉宸和其他五个准备干杂事的弟子。
这时候算是甄选结束,一切在尹玉宸预料之中,他和其他弟子一起准备离开,围观的弟子们也准备离开。
然后这时,一位穿着黑袍的男子竟是凌空御剑入场。
他身上符文绘制成一杆秤的模样,行走间秤的两端左右摇晃,竟如活物一般。
这人一进场,要走的弟子们顿时脚步一顿,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荆阳羽同门师弟,现如今掌司刑的司刑大弟子——友臣。
友臣眉目威严,进场后他视线在场中搜寻了一圈,看向了尹玉宸,顿了一下就走过来。
未来得及散去的弟子们顿时有些骚动起来,友臣师兄代表门中惩戒,他亲自接触人,只可能是这个人犯了大事儿。
宴春和这些内门弟子们都想的一样,心里一急,向前一步,被云睿诚拉住了。
云睿诚低声说:“师姐,别慌,尹玉宸就算干了什么也不会被任何人抓住把柄的。”
宴春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友臣站到了尹玉宸面前,威压无声外放,尹玉宸胸口窒闷,却是抬眼直视。
“不知师兄有何事?”尹玉宸不弯腰不屈膝,忍着翻腾的内府,问得不紧不慢。
友臣没笑意,皱了下眉,语出惊人道:“愿不愿意入司刑院?”
内门弟子耳力惊人,他话音一落,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这小子竟然被司刑院的看上了?!
可司刑院向来不都只收那种无凡尘牵挂、无尘世牵绊、无道侣朋友,简称三无人员的孤寡弟子吗?!
而且这类人还要再三甄选,只要能修公正道的人,这个没人要的外门新弟子凭什么啊!
尹玉宸也惊讶的挑了下眉,没说话。
友臣难得看上个人,他见人不接话,下意识便以威压碾来,想要他下跪拜师。
结果威压才散开,便被另一股威压撞开化解。
坐在上首位的荆阳羽,一闪身便到了两个人近前。
他微微拧眉,对友臣说:“司刑院没给我传信说要收他。”
友臣愣了下说:“是我要收,今早才说动师尊,反正他没人要,我就领走了。”
“不行。”荆阳羽竟然拒绝。
友臣眉头皱起,他看了荆阳羽一眼,又看向尹玉宸,想起门中无处不在的属于司刑的映像阵,他无意窥见荆阳羽和这弟子包括宴春他们之间的不清不楚。
友臣知道荆阳羽划掉了御兽院的申请,今天就直接过来了,可看这架势,荆阳羽是打定了主意要以公谋私,为难这个弟子?
友臣心中震惊,他这位师兄,可从来不知何为“私”。
他不能让荆阳羽这般“公报私仇”,于是皱眉之后正要说话,便听荆阳羽开口了。
他侧头,面无表情看着尹玉宸说:“你愿不愿意入我门下,做我首席弟子?”
友臣一肚子隐晦提醒的话堵在喉间,向来严肃克正的表情都差点崩了,场中更是一片寂静无声。
宴春闻言脖子“嘎”地一声看过去,差点自己把自己脖子扭断。
她看着荆阳羽,想起今早上碰面,尹玉宸提醒她注意荆阳羽今天的异样。
只要他有异样,就代表他急了。
荆阳羽是未来掌门,掌门首席弟子就是荆阳羽现在这个代掌门的位置,这个位置绝不能玩笑儿戏的。要经过多年甄选,观察心性品质,连出身都必须要够矜贵,不能给门派助力,至少不能给门派抹黑。父母不是仙尊,至少也得是仙族大家。
等同于凡间的太子之位。
大师兄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