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物手”的防御被破开的那一刻,苏异便将全身上下彻底狼化。肉身变得强大了几分,皮毛也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
他将曦妃仙三人送走,固然是因为知道顾青天不会费力去对付她们。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三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将这个秘密暴露出去。
而此时苏异已经被泥石流所淹没,在漩涡的搅动中,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巨石滚木不时撞击在他身上,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护住头部。
狼化的皮毛再坚硬,也难以抵挡涡流中黑水劲的绞杀。洪流中夹杂的暗劲如刀片一般,在苏异身上切开了数百道口子,虽不深,却让黑水劲得以透体而入。
苏异终于得以初次领略黑水劲的威力。劲气入体,如同一股污流般,不断地侵蚀着他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一丝内力,甚至在其中留下了斑驳的杂质。若不及时化解,说不定会留下隐患,端的是阴险无比。
泥流退去时,废墟中的苏异已是奄奄一息,生机尽失。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体内妖气依旧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能量。纵然身体残败不堪,妖气却丝毫没有减弱过,支撑着他维持正常的身体机能。
苏异强撑着精神,用尽最后一口气催动了“山神之眼”,沟通天地之气,将自己的身体埋入地底。
随后他无奈地闭上了眼。若是不能得救,也算是将自己埋在这里了,总不至于曝尸荒野。
顾青天站在废墟之中,寻找着苏异的身影,却只看到了片片血迹。
他大手一挥,正要将这片土地翻个底朝天,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道:“二哥,差不多了吧。”
顾青天却依旧没有放松心情,呐呐道:“难道他就这么死了?”
施承朗站在他身边,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心中也无法平静。
“在‘黑浪滔天’和‘涡流绞杀’的围杀下,谁还能活命?”
“可见不到尸体,我不放心。”对于顾青天来说,这一战他废了大力气,弄出大阵仗,甚至将整个寨子都毁了,可不能只是取胜那么简单。没有杀死苏异,他便算是一败涂地。
“乱流之中,见不到全尸很正常。再说就算他没死,也定是残废,翻不了天。”
“寨子情况如何?”顾青天终于关心起其他事情来。
施承朗松了口气。他这个二哥十分固执,而且说一不二,自己若是没办法将他的心意给劝回来,定会耽误了大事。
“寨子全毁了,抓回来的真武剑派的人趁乱都跑了。哦对了,还有那个自称圣女的女孩也不见了。不过好在咱们的人都没什么损失,一切尚在掌控之中。只不过得抓紧时间重新布置了。”施承朗当然不敢责怪顾青天好战误了计划,他愿意把心思用回到正事上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吧。”顾青天拍了拍施承朗的肩膀。他不是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只不过说不出口罢了。
黑水寨的人怕留下什么线索被人追查到,连夜收拾了战场。第二天天还未亮时,便已将整座寨子搬走,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无尽黑暗的地底,若不是有虫蚁啃咬伤口令苏异感觉到了痛楚,他定会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不知过去多久,上方的泥土开始有了动静。虽然缓慢,但确实是在松动着。有人在朝他所在的方向挖掘。
“还是找了过来吗?若是这种事情也能做到,我只能认栽了。”苏异有些绝望,干脆闭上眼睛等死。
有人挖到了他的双脚,停了下来,再过来挖他的头。
“喂,醒醒!”竟是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而且还有种熟悉的感觉。
苏异微微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令他一时间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片刻适应过后,方才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庞,眼中满是关怀之色,感情真挚。
一只手正帮他扫去脸上的泥土,轻轻拍打着,呼唤着。
然而睁眼的动作令他结痂的伤口又再次裂开,汗水污水刺激着伤口,令他下意识又闭上了眼。喉咙间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苏异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凉,是那人正用水清洗着他脸上的血污。他喉咙微微张开,那人竟能会意,一个水袋凑到了他嘴边。
清水入口,苏异如同获得新生一般。没有什么能比这种感觉更美妙了。
苏异很想就这样睡上一觉,然而挣扎半天,最终还是睁开眼,看到了一张清秀稚嫩的脸。
随后他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一动不动。
那人以为他突然暴毙,紧张道:“你怎么了?还好吗?”
“驹铃?”苏异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驹铃惊讶道。
苏异这才想起来他脸上易容术的伪装还没消失,但他现在还没有力气解除。
“是我…苏异你哥。”
驹铃迟疑道:“苏异不长你这样。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苏异,还知道他是我哥?”
“我易容了。”苏异解释道。
“哦——”驹铃恍然大悟,然后大惊失色,连忙将他从地里挖了出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原来那个跟黑水城战斗的人是你…你怎么会惹上他们?”驹铃一连串发问,心中疑惑不已,也十分后怕。若是他没有本着好心来挖人,岂不是苏异很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你先带我离开再说,我怕有人来。”苏异虚弱道。刚才有力气说话只是因为见到驹铃一时激动,现在冷静下来,只觉得这幅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自己只是一个寄放在这具尸体内的灵魂。
“对…先离开。”驹铃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苏异背了起来,迅速离去。
“你先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为何会来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啊。自从你从太鄢山离开后,我就一直在找你,好几次都听说你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你。”驹铃开心道,显然是因为再次与苏异见面。
苏异却是良久无语,难以想象驹铃是如何从太鄢山一路追到这里的。能追上他,证明驹铃没有走多少错路,那得费多大的功夫和精力呢?要在茫茫大宋国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虽说并非完全不可能做到,但,这又何必呢?
“千里迢迢,找到我做什么呢?况且追杀我的人那么多,你会被连累的。”苏异叹气道。
“师父让我跟着你的。”驹铃坚定道,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我们可是兄弟啊,我认了你当兄长的,你忘了吗?”
说到“兄长”,驹铃有些兴奋,像是当真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苏异当然没忘记,只是却也没有像驹铃那样一直挂在心上。
其实自离开太鄢山后,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驹铃重逢,更没想过驹铃会如此看重并且历经千辛万苦来寻他。故而“驹铃”这个名字自此便没有在他心中出现过。
无亲无故,谁又会来跟他一道,被人无穷无尽地追杀。时不时便会有“正道中人”冒出来,怀疑他的身份,对他喊打喊杀。
然而驹铃却来了,一路追逐而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追他,不是为了杀他,仅仅是为了找到他。苏异心想。心中不禁感动,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