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异找到虞渊时,他正坐在一块“济世堂”的牌匾下擦拭着叶子剑上斑驳的血迹,不顾过往行人惊恐的目光,将身后的院门堵了个严实。
好在昨天夜里孙大人刚刚布过一场惊天暴雨,看到的人只会以为这是雨后余露,也不敢多瞧两眼便匆匆离去了。
这地方是天衍道的一处堂口,经常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敛财,所以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自从发现黑衣人的身份后,苏异便和虞渊约好了第二天在此处见面,谁知他一赶到这便看到了一副骇人的景象,整个济世堂里已无活人,尸体都被堆在了院子里。
很明显就是虞渊干的。
虽然苏异常常觉得天衍道的人“该死”,可当真计较起来也不至于赶尽杀绝,眼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只能先上前问道:“虞兄,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他们吗?”虞渊歪果脑袋瞥了院子里的尸堆一眼,说道:“都是我杀的。”
“今天一早我闲着没事便先过来了,你没到,我就站在这门口等你,谁知里面出来一个人问我有什么事,如果不是来找人办降妖除魔之事的话就赶紧滚蛋…”
“我说我等人,那人就说等人滚远点等,我不动,他便来推我,他一推我,我便忍不住出剑,然后出来的人就越来越多…”
“我一想起你说过他们为非作歹劣迹斑斑,便索性干脆将他们全都杀了,为民除害,反正你来了也都是照样要杀的,还不如省些时间呢。”
苏异听得惊叹连连,暗道这剑圣传人下手可真够果决狠辣的。
不过这些堂口的人都是从那核心圈里派遣出来的,个个都对天衍道所做的勾当知根知底,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坏事,死了也就死了,倒不算是冤杀了他们。
至于衙门那边,江湖仇杀这种事向来都是线索好找追查容易,但处理起来却很难,民间律法未必使用,所以也暂时不虞。
虞渊向来都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此时还挂着一副十分不痛快的表情,却不是因为受了济世堂里那些死人的冲撞,便听他直言道:“昨天夜里那些人就不提了,今天这些人还是一个样,没一个像样的,连我一剑都接不住,哪有像苏兄说过的那种江湖高手出现…”
苏异苦笑不得,心想那是你太厉害了。
这一段时间的日夜相处下来,苏异又怎会猜不到他心思在哪,所以还没等他说完便连忙承诺道:“你放心,大不了找时间我再跟你比一场,这样总可以了吧?”
虞渊果然喜逐颜开,不再纠结于遇不上江湖高手这事,跟着他走进了济世堂的院子里。
只见苏异取来了一把扫帚,沾了些地上还未干透的血迹,然后便在青石地砖上一阵龙飞凤舞,涂涂写写。
片刻过后他丢掉了扫帚,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地上的几个大字。
虞渊凑过去一看,接着缓缓读道:“白狼少主…杀人于此…”
“怎么样,这字还可以吧?”
虞渊认真观摩着,一边点头道:“是还可以…”
两个全然不善挥毫之人兀自欣赏着地上的“墨宝”,想法惊人的一致,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了。
突然听得虞渊“咦”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疑惑道:“苏兄不是要借我剑圣传人的名头掩人耳目么,为何又在这里自报家门?”
苏异露出了一脸神秘的微笑,说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嘛…偶尔咱们也暴露一回,叫他们分不清真假。”
虞渊深以为然,点头道:“苏兄真阴险。”
“阴险二字不是这么用的啊老虞…”苏异朝院子外走去,一边招呼道:“走了。”
“接下来去哪?”虞渊颇为好奇道。
他自下山以来除了找人切磋剑道之外也没有怎么好好入过世,早便将师尊的话抛之脑后,也就是遇到了苏异后方才同时解决了两个问题,既可以共同探讨剑道的奥妙,又能有人当向导,带他领略各地风俗人情,所以一听说要换地儿,便又好奇起来。
“走,带你去苏杭乐一乐。”苏异陡然意气风发道:“那可是个好地方,‘人间不天堂,催马往苏杭’,听过吗?长乐不夜城的繁荣你没机会见着,那就带你去看看苏杭的盛世。”
虞渊也是被他说得一阵心痒,却又突然问道:“现在就走吗?那尹姑娘呢?”
苏异的语调随即低了半分,说道:“她不去,我们自己去。”
虞渊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放在心上,自从知道尹子芊并非苏异的弟子后,他便再也没有做过那种找少女论剑的事情,不论剑,自然就无所谓去留了,问一问,礼到即可。
此时苏异的内心却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意气风发,都说近乡情怯,以前他不理解,但现在却是突然就明白了。
虽然长乐离杭州尚有些距离,但近乡之情却并不因路途遥远便深藏不现,而是一旦有了回乡的念头,那一丝情绪便如新芽破土,顶击心房,接着一发而不可收拾。
从前一直觉得杭州太过遥远,重归故土不知时日,就算知道自己总要回去走一趟,可杂事缠身,未到那最后一步便总是觉得日子尚多,路途又远。
哪知眨眼间日日流水,月月如风,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再无余日,仅有遥遥归途,总算该踏上行程。
这一刻故乡虽远,情却已怯。
也不知苏家宅子大门上那生了锈的铺首补上漆没,门口的那棵老槐树还在不在,大伯人可安好?
还有同样离家的爹娘,如今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