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一出,安澜便知道他老人家还在不高兴,她看了一眼老人的脸色,知道他是在记路境渊之前托词工作忙而不露面的仇。
她心思转了一圈,没出声,想看这位路公子怎么应对。之前在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路境渊跟路经时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到底是不是路经时还有待商量。从他刚才看见她的反应来说,就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这也是她刚才被他一路牵引进来而没有挣脱的原因,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手腕上。
即不认识,她现在也没有开口的必要,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爷爷顺心如意,其他人,都要排在后面。
想着,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路境渊,却见他冷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仿佛懊恼仿佛后悔,仿佛什么都没有。
安澜一时揣度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不由盯着他多看了两秒,这时路境渊却对上了她的目光,但也只是一眼,随即转向了老人,微微弯腰,态度恭敬地说:“安老见谅,之前,是晚辈不对。”
他说话的口气带着一丝不自在,仿佛从来没有向谁弯过腰,也没有低声下气地道歉过,但即便如此,态度却诚恳谦虚,一丝不假。
这一点老人又岂能没有察觉,眼神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说:“坐吧。”
安澜明白,这便是过了。
路境渊这一弯腰一道歉,已经令老人对他的态度和缓,再加上他一直彬彬有礼,礼貌谦逊,老人是越看越满意,连连点头,面上的喜欢藏都藏不住。安澜在一旁看着,却越来越如坐针毡。
如果她没记错,今天来的目的是相亲。
相亲相亲,先相中了才能亲。但看爷爷这架势,“相”的步骤已经过去了。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本来她答应来这里就是为了顺从爷爷让他老人家高兴,可并没有打算真把自己“相”出去,但眼下爷爷跟路境渊聊得正欢,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便只能安静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忽然,爷爷哈哈大笑的声音令她回神,路境渊含笑的眼神从爷爷身上挪到她脸上,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怎么说呢,她说不清。
她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听,正准备问爷爷在高兴什么,忽然休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门一开,笑声并说话声就止住了,门外走进来一个婀娜的身影。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长发在脑后轻挽,几缕碎发垂在两鬓,显得尤为温婉,她见屋内的声音忽然停滞,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色,说了一声抱歉,打扰了。
“什么事?”路境渊对女人说。
女人一双杏眼波光粼粼,看向路境渊,说:“老板,我有急事需要向您汇报。”说罢,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坐在路境渊对面的安澜,神色忽然一窒。
女人一向自负美貌,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首屈一指,在外面从来都受到一众追捧,但如今看见安澜才知道什么叫做活色生香。
她到得晚,一到就听说今日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现下被路公子引进了休息室。众人像是刻意忘记了路境渊是带她去老人那边似的,对此诸多猜测,历来俊男美女独处一室都会引起遐想无限,而她听到这些却坐不住了,临时想了一个借口就推开开了休息室的门。
她一路上想到路境渊如今跟那美人独处就酸意泛滥,堵都堵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到底是如何的美人竟然令众人纷纷为之倾倒,如今只看了一眼,就无法忽视内心的自愧不如,嫉妒却油然而生,所以极快地转移视线,怕暴露了心思。
路境渊没说话,沉默须臾,老人却道:“你去吧,有澜澜陪着我。”
随后,路境渊对老人说了一声抱歉,又看了安澜一眼,才起身去了。
他走后,老人对安澜说:“为什么不说话?”
安澜说:“不想说。”
老人问:“不喜欢他?”
安澜道:“不喜欢。”
老人道:“所以情愿让他被狐狸精勾走?”
安澜一惊,忽然看向老人,说:“您看出来了?”
老人哼哼一笑,右手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以为爷爷老了就好糊弄了,别忘了爷爷的老本行是做什么的,不过乖孙女也一眼看穿了狐狸精的伪装,爷爷甚是欣慰呀,告诉爷爷,是不是又偷偷练习捉妖术了,爷爷不是告诉过你,你身体排斥就不要勉强了,小心被反噬……”
老人开始絮絮叨叨地长篇大论,总意不外乎让安澜不要冒险以自身安全为重,安澜却心里明白,她哪里又会偷偷去练习捉妖术。
安家为捉妖世家,她身为捉妖传人不仅排斥捉妖术,而且不论怎么努力一点也学不会,她当初心里不服气,就含着一股狠劲疯狂学习理论知识,心想总有一方面要配得上她捉妖传人的身份。
但无论如何,一眼看穿妖怪伪装的本事是没有的,试问她根本不能修习捉妖术,又如何能开眼看呢?
但今日却不同。刚才那位温婉美女开门出现的时候,她几乎一眼就看出她的本体乃是一只白狐。但这项本事是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毫不费力地拥有了,这令她惊骇不已,所以刚才没有反应,其实是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那所谓的“梦”不是“梦”,乃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当真成为过半妖九尾红狐,也当被神光和生命树眷顾。
那颗绿意盎然的树,即便换了一副**,也依然住在她心中。她开始自然而然地内视,丝毫没有阻碍,就像在“梦”中那样,当她的视线顺着经脉看到丹田的时候,忽然发现,生命树真的还在!
她骤然睁眼,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回来了,生命树为什么还在呢!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的面貌明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却像一点也没变过。怪不得她感觉体内发热根本控制不住,原来那是生命树在发芽生长所产生的能量,但凡她醒来的时候尝试内视自己,就会发现真相,但她选择了忽视,而有些事情岂是自欺欺人能够隐藏的。
这样说来,她既是安澜,也是无悔,既是人,也是妖,她还是半妖安澜。
原来,她从来没有变过。而这一点,连爷爷也看不出。
激荡的情绪在爷爷关爱的絮叨中终于缓和,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老人,安澜握住了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爷爷。”
老人倏地闭嘴,看向乖孙女自我埋怨道:“爷爷又话多了。”
“不是的爷爷,”安澜笑道,“澜澜很喜欢听爷爷说话,澜澜只是好奇,爷爷既然已经看出了那女人是狐狸精所化,刚才为什么不阻止路境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