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见把《长生经》丢在一边,拿起被明月摆放在书桌上的画轴。苏梦醒没离开,就站在窗外看着。
甄见缓缓打开卷轴,刚才瞥见苏梦醒来了,甄见就是不想理他。太黑心了,自己赚五两金子太不容易,这么缺德拗口的书,那也叫书?
画卷中青山碧水,云雾缭绕,越看越身临其境,甄见手指在卷首那首诗上勾勒。
这些话到底是啥意思?长生?指的就是这本书?甄见说道:“明月。”
明月还没笑够,不喜欢昏晓宗,这是和山神娘娘有血海深仇的宗门。甄见说昏晓宗暗无天日,明月就觉得神清气爽,开心的不得了。
甄见提高声音说道:“明月姐姐。”
明月揉着自己笑得酸痛的两颊,脚步轻快来到内室。甄见侧身看着走过来的明月问道:“你说这画中的山是不是九黎山?”
明月肯定说道:“不是,九黎山是孤峰突兀,一如山神娘娘清高孤傲。”
甄见说道:“性情孤傲,那就是不近人情吧。”
明月不悦说道:“你没见过山神娘娘,怎么可以如此诋毁?山神娘娘送你白驴,还把我送给你当丫鬟,你就这样回报?”
甄见急忙回身,作揖说道:“胡说八道习惯了,明月姐别生气。”
明月余怒未消,只是想到这就是自己的小主人,自己这样说有些过分了。她放缓了语气说道:“对于昏晓宗,公子不用客气,他们包藏祸心,对于山神娘娘一定要发自内心的尊重。”
苏梦醒觉得这个晦气,这个小丫鬟咋说话呢?这不是挑拨离间吗?什么叫昏晓宗包藏祸心?苏梦醒是要收甄见当弟子,这不是正在慢慢诱导吗?这能叫包藏祸心?
找个机会把明月打发下山,让她陪伴甄方氏最好。包藏祸心?九黎山神派来这个小丫头才是包藏祸心。
甄见偷偷瞥了一眼窗外,苏梦醒快步离去。甄见压低声音说道:“道爷人很好,你别这样说。我说他是大野驴,是因为他在我娘面前多嘴,不是真的讨厌他。”
苏梦醒脚步放缓,算你有良心,这很好。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负义。
明月不愿意辩解,实际上她不喜欢这个邋遢的小主人,只是山神娘娘做出了谶语,明月就不能违抗。
甄见听说自己体内有一柄古剑,直接吓昏过去,当时明月感觉很是丢脸。在昏晓宗中,明月就是甄见的小丫鬟,他丢人现眼,明月自然脸上无光。
只是冷静思索,问题就出来了。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够得到如此有灵性的古剑认主?这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
山神娘娘不会错,成神之后两百多年,第一次心血来潮,她做出的谶语不会错。或许这个言语阴损的童子,真的与众不同。
明月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画,路上她想要偷偷打开,只是被左巡山使给制止了。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窥视,很是理直气壮。
明月轻声读着这首诗,目光忍不住落在《长生经》上。明月心中掀起波澜,事事吻合,真会是这样?
在路上的时候,左巡山使特地说过,这幅古画是山神娘娘成神之前就得到的古卷轴,只是无法堪破其中的秘密。
明月是在九黎山生活了两百多年,醒来的时候就在那里。听着九黎山神的传说,明月崇拜九黎山神,对于九黎山神的话自然奉为圭臬。
被送给这个惫懒的野孩子当丫鬟,明月心中有怨,依然奉命而为,甚至没想过阳奉阴违。
神仙是世俗中人眼中神圣的存在,神,真的存在,九黎山神就是神灵,那么仙呢?
北渊从来没有过仙人,据说中州曾经有过仙人,数千年来再也没有听说过仙人的传说。
神是神,仙是仙,两者不是一回事。
死而有灵,功德封神,这就是神。但是仙人更不容易,那需要苦苦修行数千年之久,承受诸多劫难,还要承受天劫才能一步登天,得大自在。
明月沉吟良久,纤纤玉指在“故人遥不至,丽山日暮迟。”的人字和山字上各自点了一下。
甄见在桌子上勾勒出这两个字,然后惊喜说道:“你说这是一副仙画?”
明月错愕看着自作聪明的甄见,认真点头说道:“山神娘娘送你的礼物中,这才是真正的厚礼,我和那头白驴是添头,公子懂了没有?”
甄见摇头晃脑打量着古画说道:“那头白驴是礼物,你和古画才是添头。”
明月气极,甄见哈哈笑道:“死物哪比得上活人,明月姐才是真正的礼物,我懂。”
明月微微有些羞赧,甄见双肘支在桌子上说道:“你看,这幅画提到了长生,我想一定是这本书,这就有搞头了,难道要把这本书融入到画中?”
明月偷偷揉了揉发烧的脸颊说道:“这本书不过是后世的手抄本,连一点儿道韵也没有,哪有资格融入到画中?”
甄见认真说道:“既然是仙画,那一定很神奇,说不定需要念诵这本书才能开启。”
明月将信将疑,可能吗?不过好像有几分可能啊。甄见拿起《长生经》,愁眉苦脸读道:“道之行,止其路或无歧,途焉道可道前之,道非后之道,妈蛋的。”
明月听着就别扭,听到这句妈蛋的,明月才意识甄见根本读不懂。明月说道:“公子,是不是句读断错了?”
甄见硬着头皮吹嘘道:“这本书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路子,长生,你想一想谁能长生不老,这不是扯淡吗?”
明月说道:“山神娘娘就可以,左巡山使姐姐也是这样,当年就是山神娘娘的侍从,死后化作了神侍。”
甄见顿时感到脖颈冒凉风,他警惕说道:“莫非这是个陷阱?让我死了才能领悟其中的奥秘?这不行,我还没活够呢。”
明月偷偷翻白眼,封神哪有那么简单,据说山神娘娘当年是浴血奋战,是与昏晓宗的上宗开战而死,最终天师府的人出手,强迫山神娘娘就位。
明月不愿意解释,不想暴露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甄见也觉得自己断句有误,他这一次虚心仔细阅读,然后缓慢读道:“道之行止,其路无岐焉?好像是这么读,嗯,就是这么读。
道可道,前之道,非后之道……”
明月觉得顺畅了,这才对,方才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好好一篇道藏被他读成了绕口令。
明月的目光投向《长生经》,甄见读得艰难,许多字不认识,还需要明月指点,这让甄见这个自封的读书人很是羞愧。谁家的丫鬟比公子识字更多?这要是传出去,丢不起人啊。
明月很懂事,没有嘲讽揶揄,遇到甄见不认识的字,就轻声说出来。声音软糯,让甄见颇为受用。
明月忽然扯了扯甄见的衣服袖子,甄见不解转头。明月娇嫩的脸颊上泛起兴奋的红晕,手明显在抖。
方才明月不经意间眼神飘过古画,骇然发现随着甄见阅读经文,古画中微微泛起一个个芥子般的光点。
甄见也转头,清晨骄阳之下,古画中一个个细小的光点,有的明亮,有的晦暗,如同星星点点的光斑。
甄见睁大眼睛,明月舌头打结,声音颤抖说道:“公……公……公子。”
甄见说道:“嘘,不许这样胡说八道,公公是骂人话,没卵的太监才被称为公公。”
明月臊红脸,轻声辩解道:“世俗中儿媳称呼丈夫的父亲也是公公。”
明月给甄见讲解字的读音也就罢了,实在是甄见不认字。现在明月还敢顶嘴,这岂能容忍?
甄见一本正经说道:“为什么要称为公公?那是儿媳妇希望公爹没有那个能力了,免得给自己生个小叔子出来。你想,婆婆和儿媳一起生孩子,这多难堪,未来还得抢家产。”
明月双手捂住耳朵,不听甄见的胡言乱语。甄见得意洋洋,小试身手而已,果然明月受不了。
小镇的娘们污言秽语满天飞,岂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小孩子所能想象?甄见不过是得到了几分皮毛而已。
明月的目光投向古画,伸手在甄见胸口写道:“不许说,这件事。”
甄见装聋作哑说道:“公公的禁忌?”
明月手指重重戳了一下,甄见惨叫一声。明月以为自己用力过猛,甄见哈哈大笑,重新拿起《长生经》,再次磕磕绊绊的阅读。
这是仙画,了不得的仙画。甄见能勉强读出来,却根本不理解的经文。这样的阅读方式,竟然让仙画出现了与众不同的变化,这就必须努力了。
一方面是为了尽快得到那五两金子,另一方面也是要看看仙画到底还有什么变化。
仙画有多珍贵,甄见没概念,他眼中唯有黄澄澄的金子才最重要。小老百姓,别想那么多,有钱花,老娘健在的日子过得舒心安稳就好。
甄见一边读书,一边瞥着古画,果然甄见发现自己不认识的字,古画上的光点也暗淡,浅显的字则明亮许多。
这也是个半吊子的读书画啊,甄见大有知己之感。原来古画和自己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