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戏中。
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程斯逞自己都愣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犯错了,不该在这时候露哭腔的,可王敌那双眼睛……
他的演技已经这么高了吗?
看着帅得过份,又年轻得过份的王敌,程斯逞心中不禁浮现出这个想法,也同时不可抑制地生出嫉妒。
扭头,躲开王敌的目光,几年的演戏经验让他很快调整好自己情绪,然后按照剧本,对空气做了个拎的动作。
王敌此时的修为毕竟还浅,也知道很难长时间影响对方,但有刚刚那么一瞬已经足够了。
“轻吧?这些年换了太多地方,反而什么都没留下。”
他语气还是毫无感情地轻松,手上做出拿东西的动作,朝程斯逞示意了一下:
“谢谢!……这东西我自己拿。”
说完又做出一个把手上东西装进盒子的动作。
导演康弘磊和编剧兰小隆在看到王敌这一套无物表演时,眼睛都瞪直了,就好像眼睛出现了幻觉。
王敌那两只手,明明什么都没拿,可去放东西的过程,一快一慢,一轻一重,把没拿东西和拿了东西对比得十分明显。
特别是之后左手开盒时的动作,每一根手指都分工不同,把一只手开盒的艰难展现得淋漓尽致,再配合上右手小心翼翼放东西的动作,简直是让屋里的其他三人都产生了幻觉,仿佛那里真的就有一只盒子,盒里还放了根长长的东西。
程斯逞也看呆了一瞬,顿了一下之后才以自嘲的语气说道:
“其实,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我净做些可笑的事。”
王敌此时也没再管程斯逞,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按着自己的理解,控制着身体动作和表情语气。
“你个死老A,别过些日子见到我这个大头兵笑话我就行了。”
“怎么会呢?”
“问你件事儿。”
说到这儿的时候,王敌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还是按照剧本隐去笑容,看着程斯逞,悠悠问道:
“咱俩当兵三年了,你能想起这其中的每一天吗?”
说完后他意识到了不对。
“能!”
可他还是按照剧本继续说着:
“可我咋谁都想不起来了呢?昨天晚上我想了整整一夜,除了咱俩,在上蓉树的时候想得起来,当了兵以后的事,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想七连,又臭又硬的钢七连……还有我的七班,可我拼命地想,使劲想,想到最后都哭了,却想不起来一件事,一个人……”
借着这一长串的台词,王敌快速在大脑里分析着。
剧本里,成才在这一段话之前和之后一直是微笑着的,但他此时的任何情绪都不应该让他笑,所以,这里的笑容,毫无疑问是假笑!
而假笑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成才不想在许三多面前露出软弱。
王敌带入到成才的角色后,能很轻松地理解他的假笑,可中间这段将笑容隐去,将自己的软弱赤果果地展现在许三多面前,却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他知道编剧是想让成才在说这一段话时显得更情真意切一些,可这么一变之后,那之前和之后的假笑又有什么意义?成才和许三多纠缠了这么久的关系又算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人设崩了。
想通这点之后,他决定不再按剧本演下去,他要按自己的理解来。
在王敌看来,成才会放弃假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在想到这段话时,突然找到了方向,找到了目标,而他的方向和目标,正是把他一切都否定了的那六个字——不抛弃、不放弃!
而有了方向,有了目标的成才,自然也就不再软弱,所以,即使他不再假笑,也已经没关系了。
这个变化,结合接下来的台词,以及之后的剧情来看,并不显突兀,反而有点顺理成章。
成才本来就聪明,他能很轻易地意识到,大家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不抛弃、不放弃”的成才,所以他就如袁朗说的“我们需要什么你就拿出来什么,哪怕你没有!”
是的,王敌现在所要饰演的就是定下“不抛弃、不放弃”目标的成才。
这时的成才肯定还没有成为这样的人,甚至到底是以成为这样一个人为目标?还是让大家以为他是这样一个人为目标?
他的心里,或许都还没弄明白。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敌此时饰演的成才已经不再迷茫,不再软弱,面对这个关系最好的许三多,他也无需再伪装,虽然还有被踢出A大队的落寞,但更多的是对兄弟,对竞争者爆发出的战意。
——总有一天,我会重新杀回来!
想到这里,王敌站了起来,眼中的空洞迷茫没了,也没有按剧本那样重新微笑。
他看着程斯逞的眼睛,情真意切道:
“许三多,你是一棵树,有枝子,有叶子,我是一根电线杆,枝枝蔓蔓都被自己砍光了……”
程斯逞被王敌没按剧本演的这一段弄得有些慌乱,语气更是微弱:“不是的!”
王敌步步紧逼:“是!从咱俩离开家乡,登上那列军列,那一天开始我就把自己砍光了。”
按剧本,此时的许三多已经该哭了,可一没情绪酝酿,二又被王敌的临时发挥逼得狼狈不堪,所以,程斯逞到这里只能强扯出了一个哭丧脸:“不!不是的!”
“是!”
王敌没再看程斯逞,也没有看着任何一个地方,就如原剧本所写的,此时的成才已经不再迷茫,眼神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坚定。
“我要回去,回去找自己的枝枝蔓蔓了!”
说着他做出戴军帽,背上背包,侧抱盒子的动作,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对程斯逞伸出一只手,说出那句印证了王敌猜想的话:
“三呆子,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不抛弃,不放弃!”
可惜程斯逞此时完全没有带入角色,对这感人一幕,只有强装出的悲伤,手也只是软弱无力地和王敌握了一下。
王敌转身,背对程斯逞竖起大拇指,然后离开。
程斯逞仍旧出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