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榕深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却不曾想,白娉婷竟然死性不改至此。
婚纱虽未顺利选中,可迟榕已有了应对的态度。
既然无法走得痛快,落跑更中白娉婷的下怀,倒不如将计就计,互相膈应。
迟榕于是看向白娉婷,干巴巴的说:“白小姐,我是不会递帖子给你的。”
语毕,复又指了指吴清之,道,“我说不给,他就不给。你要是还有什么坏水,就好好的憋住罢!”
话音刚落,白娉婷顿时面色铁青。
这小fey倒是直来直去,封口的本事生硬却厉害!
白娉婷不堪屈辱,正欲再度呛声,谁料,那厢,迟榕说罢,竟是一把勾住吴清之的胳膊,转身就走,全然不留后路。
迟榕此举看似潇洒,实则心中怨怼非常。
自从雍园拍卖会之后,她本就算不得开怀,今日再触霉头,心情更是跌落谷底。
甫一上车,迟榕自是不肯贴着吴清之坐下,直要将人赶去副驾驶位,与司机并排。
仿佛离得远一些,她就不会怄气怄到吴清之的身上。
本不该怪他的,这与吴清之又有什么相关……
迟榕丧气的掰着手指数数,半年许了,若非这天灾**,她大约还在读书,兴许已经能够毕业了。
可是,这到底经不起深究。
倘若如此计算,那她更不会稀里糊涂的嫁了吴清之去,何苦长大成人,见过这些不公不允。
迟榕潦草的抹了一把脸,她一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汽车后座,小窗帘隔开了前座,无人出声。
迟榕终于忍不住,旋即从怀中取出那成双成对的比目钢笔,作势就要提笔。
四下并无纸张,她便以皮肉作纸,书写其上。
迟榕不练字,写不出漂亮的书法,那钢尖歪歪扭扭戳在手心,把表白画成情书。
迟榕写罢,直将窗帘拉开,探手向前。
此时此刻,吴清之正失落落的漠视前路,不言不语,似在沉思。
他何尝不会明白迟榕的所思及所想,一个孩子长大,世界大观裂变,无所适从之时,必须有人相守。
吴清之心中发紧。
然,当是时,迟榕蓦然发动,窸窸窣窣的用小手来抓他。
吴清之正欲回首,却被迟榕小声阻拦道:“你别回头呀,你就低头看看我写给你的小秘密。”
迟榕张开手掌。
却见那粉白的皮肉之上,蓝黑色的墨水洇洇开来,赫然是一行小字。
“吴清之,当大人好难哦。”
吴清之哑然失笑。
司机执掌方向盘,却见两位主人动作秘密,好奇之余,更叹二人情深。
听说少夫人方才成年,少爷得妻如此,可不就是养了个女儿么!
那厢,吴清之看罢,遂不声不响的推回了迟榕的小手,然,不过片刻,却是轻笑着请司机停一停车。
司机领命,旋即止了火,怎料,车子甫一停稳,吴清之便换去了后座。
哗啦一声,小窗帘再次关闭,视觉阻隔。
迟榕浑身一个激灵,兀的想起庙会那夜,她与吴清之在车中的放纵与疯狂。
于是向窗边缩了一缩,像是防范野兽一般的紧紧护住胸口。
此举乖巧,是小白兔的顽抗,吴清之被迟榕惹得心中欢喜,几乎要化身成狼。
可是现在不行。
因为迟榕已然开骂了:“吴清之我警告你,你别一天天的蹬鼻子上脸!我写给你那句话,是因为我把你当作、当作……”
“当作什么?”
迟榕想说,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我爱的人。
可她从未说过爱,迟榕只说过喜欢,正当下,也只会说喜欢。
于是千肠百转,几欲辩驳,甫一脱口,竟然道:“因为我把你当作人生先师。”
吴清之两眼一黑,简直要被气闭。
迟榕的脸根本红成了虾米,吴清之长舒一气,唯有严刑逼供。
“迟榕,坦坦白白的说实话,才能算作乖孩子。”
“……可我不是孩子了!”
“可你不是不想当大人吗?”
吴清之反问。
他将声音压的很低,再加之汽车引擎的静动干扰,这番对话便模糊了起来,教旁人无法听得真切。
更何况,夫妻之间,无论生育与否,但凡谈起孩子孩子的,总归是家常便饭,不会被想歪。
然,这内里却是一歪到底的。
吴清之贴着迟榕的耳朵,含笑着追问道:“不想当大人,就当小孩子。我说的有错,嗯?”
迟榕恼羞成怒,小声哼唧道:“那有你这么逼迫小孩子的吗!”
她抵御着吴清之的靠近,手心沁出了热汗,那一行字迹完全晕染开来,再不可分辨一二。
情书此物,阅后即焚,反正记在了心里。
吴清之轻轻的咬住了迟榕的耳垂,她果然开始颤抖。
“迟榕,撒了谎,就算作坏孩子了。”
吴清之以一种天经地义的口吻说道,“坏孩子必须接受调教与惩罚,方能重归正途。”
他们的正途不一定是立刻重办婚礼,首要该是一次亲密。
迟榕在车中受尽吴清之的捻弄与骚扰,心神几乎要被燃烧殆尽。
吴清之做的非常隐蔽,蹑手蹑脚与鬼鬼祟祟,两者合一,天衣无缝。
只是迟榕冥顽不灵,始终无法乖乖顺顺的重新变为好孩子,于是回到吴公馆,还须继续受教。
手心相合之时,迟榕忽然问道:“吴清之,你是不是……是不是特别特别想办婚礼?”
这的确问住了他。
于吴清之而言,婚礼似是一场遗憾,他于迟榕的遗憾,于吴父的遗憾,于自己不可和解的遗憾。
迟榕懂事,吴清之自是深爱难舍,想要一个完满的成全相许。
而言吴父,却是药石无医,时日无多了。
身老心死之人,是不会再多活的。
吴清之吻一吻迟榕腕间的翡翠镯子,又想起那比目成双的钢笔,他已经预见了不久的未来。
“迟榕……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吴清之脆弱至此,乃是迟榕的第二次所见。
一时之间,迟榕亦有些慌乱,她拍一拍、抱一抱吴清之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样的抚慰着他。
角色颠倒,谁是大人,谁是孩子,只有他二人互相而为。
随后,便是骤雨狂澜。
迟榕沉沉浮浮,被抬起,再落下。
迟榕慢慢的、不由自主的溢出眼泪,吴清之扣住她,祈求道:“迟榕,我想要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