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下班,迟榕遂拉着吴清之直往大洋百货公司去也。
有关于胞胎的药材与补品,迟榕算不大懂,但这些大可以全权交由管家来办,她只管买足零食即可。
百货公司售卖的零食皆为进口,花样亦是繁多,迟榕守在橱窗之前,简直要将眼睛挑花。
于是糖仁果脯巧克力,双双买作两份,一份赠与小柳,一份留下独吞。
吴清之结了账,遂端着一双细长的凤眼,微眯一下,柔声笑道:“送这样多的糖果,完全足够吃到人家小孩子出生,再办满月喜酒了。”
迟榕瘪瘪嘴巴,很是不屑的说:“这算什么!要不是因为怕补牙,我一天就能吃光一大袋糖!”
迟榕大言不惭,谁料,那厢,吴清之闻言,却是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夫人甜人,我亲上一口就能够尝出来,想必是泡在蜜罐子里养大的。”
话毕,便是转身过来,立刻索吻证明。
此处乃是百货公司的正厅门,客流来往,好不热闹,倘若深吻,必会瞩目。
吴清之到底是兼顾着迟榕的想法,于是甫一垂首,只亲啄唇珠一下,仅仅堪堪解了馋。
吴清之吻罢,眼光深邃,低吟道:“迟榕,吻的浅了些,没尝出味儿来,回家我还要再尝一次。”
在**的对局之中,迟榕从未胜出过。
故而羞怯难当,却又发作不得,当即娇怒的瞪起了一双杏眼,嗔道:“我又不是糖,凭什么你想咬一口就咬一口!没门儿!”
吴清之于是死皮赖脸道:“但求夫人为我开一开后门!”
此话一出,竟是毫无原则的立刻服软,耍赖撒娇,直将迟榕将了军,一招制胜。
迟榕果然红了脸,只得由着他孟浪去罢。
这厢,他之二人亲亲热热的上了车子,路程不过须臾,几个转弯之后,便是到了那皮雕工坊的店面之前。
秋日西沉,天色灰黄,光线本就算不得明亮,却不曾想,隔窗而望,店中竟是漆黑一片,绝无灯火哪怕一盏。
迟榕见此情形,心中立刻觉出几分古怪。
“不对……小柳大着肚子,晚上不可能出去逛的……”
迟榕喃喃低语,一手更是压上了店门,谁料,只肖轻轻一推,一声暗响罢,登时门店洞开。
店内静得出奇,迟榕嚯的一下拉开电灯,却见陈列如斯,整齐依旧。
然,唯有长贵的工作台前凌乱不堪,似有推搡挣扎的痕迹。
一种惶恐不安的想法渐渐爬上了迟榕的心头。
迟榕丢下糖果,迅速的搜视全屋一周,但左右并未觅得血迹,遂跑出屋外,直去隔壁敲门。
“开开门,开开门呀!店家,您可知道隔壁铺子的两口子上哪儿去了吗!”
迟榕一连不迭,简直可以算作砸门,吴清之正欲拦她,却见那隔壁的门户终于微微的掀开,竟是只留出寸许的缝隙。
屋中之人仅露出一线面容,那半只眼睛显得非常谨慎。
迟榕焦急万状:“店家,您天天和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定知道出什么事了!”
谁料,那人滞了一瞬,随后讳莫如深的结结巴巴道:“不、不知道!”
说罢,便是要将店门再度关闭。
迟榕银牙一咬,当即探手上去,死死的擒住了门柄,哀求道:“店家,小柳大着个肚子,出了事可怎么办才好!”
但见那人目光闪躲,然,到底是尚存了一丝善意,犹疑片刻之后,终于肯答。
“上午来了几个日本人,将刘匠人带走了……他女人……”
“小柳如何了!”
“他女人正赶上那一幕!阻拦不得,脚下再不仔细,竟然摔着了!当时就见了红,便被巡警送去了医院!”
话音刚落,迟榕的眼圈立刻烫了起来:“是哪一家医院!”
谁料此番,那人却渐渐的矮下了声音:“……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盼您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免得惹了祸!”
话毕,旋即关门落锁,再不复出。
迟榕急得落泪:“吴清之,你快陪我去找小柳,一家医院一家医院的找!”
迟榕重情重义,她于小柳,绝非只是主仆上下这一层关系,更能够称为朋友。
如今,小柳安危不明,长贵不知所踪,该教迟榕怎样不怕。
吴清之于是握住迟榕的手,语速极快的安慰道:“迟榕,我去联络萧四少,请他帮忙寻人!”
然,吴清之却不曾去拭迟榕的眼泪。
这一回,他终究无法向迟榕笃定的作出保证。
方才,一旦听得那隔壁商户说到日本人,吴清之便心下一凉。
岳安城中,暗潮涌动,前些时日,童裁缝人间蒸发已是疑案一桩,吴清之始终记于心底,却不敢深究。
怎会料到如今,竟是平地起风波,门前落雪,只有自行清扫。
当下,吴清之遂携了迟榕,即刻前往帅府。
萧四少雷厉风行,从不假装客套,故而吴清之上门求助,自然省去了许多酸腐繁冗的礼数。
只待事因说罢,萧子山顿时拍案而起:“可恶!最近日本人愈发的猖狂了!北方来报,说是有日军探子潜入岳安,我正苦于搜查,这便送上了门!”
话毕,复又吩咐副官联络警局,请问今日当值的巡警,直将小柳送去了何处就医。
迟榕守在一旁,自觉一切无能为力,只有静候。
索性不过片刻,副官来报。
“四少,有消息了!说是将人送去了济民医院!”
迟榕跳了起来:“我现在就要赶过去!”
这分明是极为紧要的关头,却不曾想,那厢,吴清之竟是站起身来,默默的压下了迟榕。
“迟榕,我派管家去探视即可,你回家休息。”
他的语气有些冷然,哪怕只是一丝一毫,迟榕亦是听得真切。
“可是小柳在岳安无依无靠,我必须……”
迟榕正弱弱的说着,然,吴清之却一字一句的打断了她。
“你是主子,她是仆人,没有什么必须的。”
迟榕闻声,不可置信之余,旋即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