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榕面对吴清之时,脑筋总比平时使得慢半拍。
那厢吴清之作出郁郁寡欢的样子,迟榕左右解释不清,情急之下,便一把拽住吴清之的衣领,将他强拉下身,横冲直撞的直把嘴唇印在吴清之的嘴上。
这一吻吻得很是大胆,迟榕脸红如虾子,身子也微微的蜷缩起来,已是害羞到了极点。
“我没有嫌你老,我是想夸你穿西装有派头,你干嘛那么小气,还撅起嘴了!”
吴清之原是斜睨着一双凤眸,摆出心灰意冷的姿态,这一吻罢,他却一扫暗色,脸上立刻挂出笑容:“迟榕,我要是还生气,你还会再吻我吗?”
翩翩公子耍无赖,总温柔到教人奈何不得。
迟榕实在拿吴清之没办法,于是招一招手,吴清之便弯下腰去,把脸凑上来索吻。
可他还是太高,迟榕只得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吴清之的脸颊上。
“你够了噢,男子汉不可以和小女子置气,不准再得寸进尺!”
迟榕小声哼唧着,那衣领中探出的一截雪白颈子已是烧得通红,显得颈后那一点绯色的小痣都不甚明显了。
尝够了情侣间的甜蜜,吴清之于是见好就收,陪迟榕一起吃晚饭。
暑气炎炎,晚餐便做的清爽,鸡肉撕成小丝,佐以陈醋葱花凉拌,另炖一锅鱼汤,素菜有白灼芦笋,西红柿蘸白糖,都是迟榕爱吃的。
吴清之平日里晚饭吃的并不多,一碗米饭下菜,饭后再从迟榕手里顺一两枚点心,便是全部,今日却极为罕见的又添两碗白饭。
他吃得有些急,迟榕不由得劝道:“急什么呀就我们俩吃,我又不和你抢。”
说罢,舀了一碗汤摆在吴清之手边。
吴清之接过,一口喝尽了鱼汤,方才用餐巾拭了拭嘴,才算吃完这顿饭。
饭后,吴清之在花园里散步,借着街边路灯的微光赏花,这一院子的月季开得枝繁叶茂,粉色的花朵在夜里也能绽出颜色。
迟榕怕被蚊子咬,没和他一起,只等吴清之消食回屋,方才质问道:“你是不是中午没好好吃饭!你看你饿得像闹饥荒似的!”
她把话讲得夸张,却掩不住对吴清之的关切。
“工作忙,忘记吃了。”吴清之淡淡的说,伸手捏一捏迟榕肉嘟嘟的脸,只笑道,“不过是少吃一顿,不碍事。”
“既然吃饭不碍事,那为什么要为了做事不去吃饭!”
迟榕有些生气,自打嫁入吴公馆,她便致力于调养好吴清之的身体,二人尚未定情之时,迟榕只当是为了能早日脱身,情投意合之后,她却是实打实的心疼起吴清之来。
吴清之久病未愈,总与他工作废寝忘食脱不开关系。
两人对峙,片刻沉默后,吴清之微带着笑意舒了一口气。
“迟榕,我想见你,所以这些都没有关系。”
自打午间接到迟榕的电话,听她娇滴滴的说一句想你,吴清之只恨不得扫清障碍,飞奔回家。
他们正是热恋中,每一个眼神都能作为接吻的理由,郎情妾意,自然是小别胜新婚。
这下子轮到迟榕语滞了,她咬了咬下唇,方才嚅嚅的说:“再忙也要吃东西,总要吃点什么垫一垫肚子。”
吴清之笑着答应,二人并肩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商行总有批不完的公文和看不完的账本,纵使吴清之马不停蹄的加班加点,却也没能把工作全部收尾。
他今日带回几本账簿,皆是蒋孟光和蒋兴光已然审阅批注过的,但吴清之做事缜密,总要再亲自检查一遍。
迟榕原是靠在一边读小说,看的是蒲松龄写的聊斋志异,正是故事**,女鬼报恩,引人入胜得很,但见吴清之一翻账本,迟榕便立刻没了心思,直把话本一丢,凑脸上去偷看。
账本上圈红圈处便是出了问题的,眼下的这一页干干净净,大概是真账。
再大概扫一扫账本的内容,不是皮货进出,而是商行的日用费用,并无大开支,尽是小款项。
迟榕看了又看,只觉得没什么问题。
可吴清之却执笔圈住一处。
茶叶雪片五十两。
这一行小字后面另附价格,并不虚高,是寻常市价。
迟二爷倒卖过茶叶,迟榕耳濡目染,对茶叶的品种和价格略知一二,这一笔账,左看右看的确没有做假的迹象。
迟榕忍不住嘀咕起来:“雪片都是这个价,没错呀。”
吴清之下笔在未干的墨迹处又是一圈:“价格没错,茶叶却有错。”
“难道是买的其他不好的茶叶,偷梁换柱?”
吴清之摇摇头,冷冷一笑:“这样的技法太拙劣,他们不敢。”
迟榕更是不解:“那就是买了品质不好的茶叶,以次充好呗,夏天上哪收冬茶去呀。”
此话一出,便是一语中的,迟榕也是兀的一惊。
“迟榕,你可是明白了?”
雪片乃是冬茶,唯天寒地冻时才能产出极少的茶叶,货比千金。
更莫要说这是炎炎酷暑。
岳安城里没人能大量收到雪片,除了她二叔迟克忠,可迟二爷只做洋人的生意,他手里的雪片早就在入夏高价前卖给洋人了。
所以,这不仅是一笔假账,更是一笔空账。
用实价来迷惑人,最是让人难以侦破。
迟榕大惊,若不是吴清之提醒,她怎会看得懂这样一笔账目。
她这几日学的再多,终究是纸上谈兵,一旦真刀真枪的比划起来,高下立见。
迟榕咬咬牙,有口难言。
那厢吴清之却也眉毛紧皱,商行的老东西们为了夺他的权势,当真是煞费苦心,做这样一笔笔的小账目不知要费多少功夫,他们还做了这么几大本,当真是机关算尽!
看来,有必要好好整治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