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叔从外头回来,却看见齐居站在门口,等他走近的时候,将手中的小篮子一把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回了院子,躲在门后看他。
他低下头看见篮子里,是满满一篮子的枇杷。看样子还是新鲜刚摘下来的,他愣了一下,对着躲在门后的齐居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提着篮子回了自己家里。
李三婶儿看见他提着满满一篮子的枇杷,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咳嗽想吃枇杷?”
李三叔说,“我不知道啊!枇杷树在山里那么远,我还没空去呢!这是大伯家里的那个男娃给我,我回来的时候,他往我手里一塞就跑走了。”
李三婶儿“哦”了一声,指着院子里的已经劈好的一堆柴,“你看,那个是小女娃给我劈的,我本来去桃子娘那里一块儿绣荷包来着,回来正看见那小女娃在院子劈柴,见我回来,低着头就跑回去了,连被子都给我收好了,堆在门口的凳子上,愣是没进屋子,还帮我把院子里给扫好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本来她还奇怪,怎么近来院子里总是那么干净,还以为是李三叔早点回来扫的,没想到是那个女娃和男娃干的。
“看来是两个好孩子,没敢跟我们说谢谢,心里都记着,还帮我们干活呢!”李三叔心里明白了,“一会儿你把苗哥原来小的衣服找出来,改改给两个孩子再多做两身衣服,我瞧着大妈的眼睛不大好了,怕是做不了那么多衣服给两个孩子穿。”
李三婶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叫两个孩子给我们干活,我也觉得有些不好。”
“你让他们帮忙吧,都是邻居,那两个孩子记着你的好,帮你做点能做的,也是来往的情分,别断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多照顾着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让苗哥从县里带点送给孩子。不图贵重,就是个心意。”
他是有点看出来了,李爷爷虽然不说,但是李奶奶是很喜欢这两个孩子的,大约有些想法想留下跟自己做个伴。两个孩子也想留下来,好有个家,所以才拼命干活,讨好李爷爷和自家。
他是不讨厌两个孩子,虽然闷声不说话,但单从大老远去林子里采枇杷这一件事儿就看出孩子本性还是好的,而且细心。
既然李爷爷有心想留下两个孩子,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两个懂事的孩子,总比那些不懂事的好。
李三婶儿也同意自家丈夫的说法,“就是没想到,那个女娃竟然这么有力气,我倒是吓了一跳。就是男娃这个年纪,也不见得能劈柴吧!何况她还那么小小的一点儿大。”
李三叔倒是觉得不奇怪,“女娃子力气大的也有,隔壁村的九丫不就是吗?随了她爹,天生有把好力气。大伯说,可能这女娃本来是当男娃使的,所以才总被打,她哥哥倒是不大能干重活,倒是她会挑水,会劈柴,还能编篮子,刨木头什么。你一听就知道,哪里是女娃干的活,就是咱们村子里哪个女娃子干这些的,多数都是在家做饭做女红什么的。”
李三婶儿是个心软的,听着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哎呦诶,真是惨,咱家的闺女虽然不算娇,但也没让劈柴挑水的。”
“行了,你嗓子不舒服就把枇杷吃了吧,是孩子的一番好意。”
李三婶儿点点头。
杜袭在院子里分拣蘑菇,前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昨儿太阳晒了一阵,今天早上她带着齐居两个人跑去山里找了一整个早上,才采到了一篮子的蘑菇。
杜家军采用的是军屯制,军中每个月都会分出一支军队前往屯田,所以杜袭也会干点农活,虽然不熟练,但比起齐居还是要好很多。
齐居看着杜袭,虽然她最多只能算是认字,行事又任性粗鲁,和他曾经见过的那些京城姑娘、夫人们都不一样,她不会鉴赏诗词歌赋书画古玩,要是放在京城,绝对是个异类。
可是杜袭也知道很多京城姑娘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她看见蚂蚁搬家、蜻蜓低飞就知道要下雨了,看见天上的云就知道明天是晴天还是阴天。还知道到哪儿能找到蘑菇,找到简单的草药,知道什么样的柴火能烧,知道怎么生火做饭等等。
这些都是他从前不知道的。
他从前读书,会念诗词歌赋,但是一旦脱离了富裕的生活,他连买菜卖菜的价钱都不知道,连菜长在地里都不清楚,更别说怎么按着季节时令寻找吃的了。
怪不得底层生活的老百姓们那么不信任贵族子弟,觉得他们根本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知道生活艰辛,不知道生活为何物。
如今看来,真是对的,若不是因为他跟着杜袭离开了宫廷生活,怕也就是那样的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杜袭把蘑菇分做两份,一份今天吃,一份准备明天太阳好的时候晒干存起来以后吃。
正在分拣的时候,却听见门外一阵敲门声,“大爷爷,我是苗子,来看你了。”
杜袭一把丢下手里的蘑菇,跑进屋子里去,“爷爷,外头有人。”
李爷爷在屋子里也听见了,“小子,开门。是隔壁家你李三叔的儿子。”
齐居去开了门,看都没仔细看人,然后就快速地躲到了一边。
李苗没见过齐居,一时间也有些奇怪,不过来之前听他母亲说过,李爷爷留了两个孩子,孤苦无依的,暂时住在家里。
想来眼前这个就是其中的一个孩子了。
另外一个听说是女娃,好像就躲在门里边,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看自己呢!
本来还看不出什么,可是当人躲在阴影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是什么样的姑娘,这眼神里竟然充满了锐利,让人一下子想到了想要抓取猎物的猎鹰。
他心下一惊,这么锐利的眼神,他身为捕快两三年,也很少见到过。便是李爷爷的儿子,在军营里当校尉的,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