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刻眼前有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会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好似变脸一般在不断变幻着,精彩极了。
张歆雅的情况和我差不多。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非常强烈的,家庭环境的剧变引发的只是外人对小孩子的可怜,天性单纯的他们尚不知生离死别的痛苦,依旧秉持着自己的本性,于是乎更加的让人心疼了,眨了眨大眼睛,轻声问道:“可是……我见过羊皮,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你看,上面好像画画一样……”
手里的这张皮上面确实有图案,就在表皮上!
只是,那图案却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用各种利器割上去的,换而言之就是……疤痕!!!
“这就是羊皮,羊皮鞣制以后就是这个样子!”
我的语气万分的肯定,随即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过于严厉了,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笑道:“你家里有没有笔和纸呀?有的话帮哥哥取来好不好?这是救你妈妈的证据,我们得做记录,采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宜小孩子看了,你去外面和奶奶等一会吧……”
小女孩一听救妈妈,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飞快取来纸和笔,随后就退了出去。
“这块皮子不能带走了,一会儿出门就找个地方烧掉,留着这东西是个大患,尸毒一旦散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递给张歆雅笔,飞快说道:“你手艺比我好,快把这上面的图案抄下来!”
张歆雅知道深浅,没有多语,立刻干起了活儿。
我们的直觉是对的,费雪梅果然给我们提供了巨大的线索!
在局子里和我们谈话的时候,她说自己从那东西身上拽下了一样物件,看起来好像是干羊皮泡水了一样。
那时候我就好奇,怎么可能会非常巧合的拽下一块羊皮来?
现在答案有了,这哪是什么羊皮,分明就是一块人皮啊!!
只是,这人皮好似氧化的极其严重的物件一样,呈黑青干枯之色,偏偏又极有分量,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像那种搁置了很多很多年的羊皮。
当初我爸为了躲避水王爷追踪,用礼官一门的剔骨刀和塑魂剪制造活仆来瞒天过海,差点连我都给骗了过去,他制造活仆所用的就是羊,人皮在经过了一些奇特的酝酿下,看起来跟羊皮真的很像,不信且去那些博物馆里看看雪区传承下来的人皮唐卡,那些唐卡和经过岁月发酵的羊皮很是相似,寻常人乍一眼看过去,根本识不出这是人皮。
费雪梅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家庭主妇,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揭下来的是什么?
可落在了我们这些和死人打交道的人眼里,就很好辨别了,毛孔、密度、韧性等都不是一个模样的,我甚至都能看得出,这是一个成年男人脊背上的皮肤!
张歆雅一边抄录着那人皮上的图案,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能大概猜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了么?”
“有些眉目了……”
我说道:“东西是费雪梅从那东西身上扯下来的,按照她的描述,慌乱之中,她又抓又挠,手指头应该是抠进了对方的皮肉里面,对方割断了绳子,瞬间沉入桩井的泥浆里面,她顺势扯掉了对方脊背上的一大块皮肉,这说明那东西不是干尸,身躯莫说跟金甲铜尸这等硬邦邦的东西媲美了,恐怕连正常人的身体都比不上,仿佛一团烂肉一样。
再者,费雪梅描述这东西像羊皮,还是揣在身上带出来的,周围之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说明这皮子当时并没有这么臭,甚至说没有丝毫的异味,臭掉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你看到了么,就是扯下皮子时刮下来一点脂肉,如今却全腐成了尸毒,这哪是什么尸体呀,几乎就是一包人形的尸毒!!
结合这些,我猜测着,**不离十应该就是巨殍尸了!!”
巨殍尸,顾名思义,这是泡在水里的尸体。
一些落水而死的人,死后魂魄不安宁,尸体也不安宁,一旦有异变,水猴子那算是最常见的了,万中无一的,会出现这种巨殍尸。
而且巨殍尸不会出现一个,要出现,基本就是一窝!!
水本阴,死在水中的人如果多了,那是阴上加阴,人多了嘴杂,容易出事儿,死人多了也是一个道理,不单有阴气,更有煞气、怨气等聚集滋生,于是乎,这在水里死成了一窝的尸体就会有异变,不会浮上来,尸体汲取诸般阴气,变得越来越沉重,鱼不敢靠近,而尸体在水的浸泡下,会浮现出好似巨人观一样的状态,变得越来越胖大,诸般污秽聚集,直至形成一个恐怖的煞坑。
人活一口气,人死要断气。
这世上死人闭眼以后不消停,多是有了一口不该有的气,这口气基本是阳气。
可是这巨殍尸却不一样,几乎与煞坑融为一体,反而是汲取了煞气闹妖,算是许多怨尸里一种非常罕见的状态了。
巨殍尸的状态和腐尸很相似,身体好似烂掉了一样,一把就能抓下皮肉来,那皮肉最开始和死人肉没什么区别,其实就是因为有阴气滋养着,于是不腐不臭,可一旦离了水,要不了多久就会烂掉了,爆发出来的尸毒会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
正是因为这种东西少见,张歆雅了解的不多,闻言就问道:“那你说,杀了戚峰,滋扰付慧城的……是不是这种巨殍尸。”
“是也不是,但杀了戚峰和滋扰付慧城的那个,绝对和浮上来割绳子的这个不是一个东西。”
我见张歆雅愈发不解了,就耐心解释道:“巨殍尸这东西很危险,在水底下比水猴子还要危险,力大无穷,水猴子顶多在水下拖人,然后把人淹死了,而这巨殍尸……在水下一旦被纠缠上了,能生生把一个大活人扯成两段!
可它和水猴子也是一样的,一旦离了水,那就不成了。
无论是付慧城还是戚峰,这俩人都是在陆地上被害的,而且按照付慧城说的,对方行动敏捷,来去如风,无声无息,这却不是寻常巨殍尸所能做到的了。
可我为什么又说下手那东西应该和巨殍尸有些关系呢?因为这巨殍尸是煞坑里养出的极阴极煞之物,阴极生变啊,好似鱼跃龙门一样,巨殍尸多了,难免有那么一两个成了尸王。到底会滋生出怎样的东西来,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料到,这也是为什么一旦出现巨殍尸,往往就意味着会有更厉害的东西存在的原因,许多玄门之人见了这种水下煞坑绕着走,八字不硬的都不敢近水,就是这个原因,因为没个定数,万一里面跳出个能和旱魃媲美的东西呢?那岂不是白白交代了自己的性命?这玩意就跟买彩票似得,涉及到自己的性命,谁也不敢去玩这个刮刮乐!
好在,付慧城这厮给咱们探了路,咱们倒是大抵能摸出这个尸王的一些底细,连男人月事期的那点晦气都忌讳,可见不是那等能和旱魃媲美的凶物,要不我师父怎么放心让咱们自个儿去解决?锤炼也得有个限度,总不能让自己的爱徒拎着脑袋去锤炼吧?这太不负责任了。”
张歆雅对“爱徒”这俩字儿敬谢不敏,丢给了我一个白眼,此刻她已经将人皮上种种疤痕拼凑成的图案完整画下来了,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这好像一幅地图啊,不过这地图画的……好生古怪,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画地图的呢,就跟乡下老农们的信手涂鸦似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给她打了个颜色,起身道:“好了,把这腌臜东西拎上,咱们该走了,有话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