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慎闻言, 登时眼睛瞪得老圆, 一时嘴巴忍不住笑得张开, 三步并作两步赶去了后宅。
笑娘不想打扰新婚夫妻分享喜讯的独处时光, 便蹲在地上捡起残余的人参根须, 打算碾碎了敷脸。
虽然她只有十二岁芳华, 皮肤白嫩的很。但是没有一系列白金护肤大牌的时代, 皮肤的寂寞有谁懂?
刚处理完娘亲的公关危机,笑娘打算人参汁儿拌着米汤凑合一下,在玉兰花树下敷脸喝茶, 放松下心情。
一直没走的随风这时候走过来,一边看着她捡,一边斜眼道:“你倒是会在人后说坏话, 赶走了乔伊, 你好独当褚家大小姐?”
笑娘一本正经道:“你不懂,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她这话不假, 乔伊若是性情柔和些, 受益的可是随风这个未来的夫君啊!
随风只当她在说怪话, 狠狠瞪了她一眼后, 跑去后院抓知了去了。
而笑娘自己捣烂了根须, 调配了米汤面糊后, 用巾帕裹头,人参糊糊敷面,拿了把躺椅半躺在玉兰花下, 眯缝眼看着阳光透过, 听着隔壁褚慎与娘亲的欢声笑语,还真是个悠然的午后呢!
她慢慢闭上眼,觉得当个小孩其实也不错,最起码不用她费心理财,操持养家,若是不小心捅了马蜂窝,还有个后爸给收拾残局。
只是这般安逸了不一会,便觉得头顶树叶摇晃,睁开眼一看,随风那狗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树杈子,正瞪眼看着一脸浆糊的她,那表情像看个傻子一般。
笑娘重新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人世间哪里有十全十美?虽然无比怀念计划生育年代,家里的人口清净,可是如今也只能忍了身边熊孩子成群的鸡飞狗跳。
再说胡氏,虽然嫁给褚慎未到三个月,但是的确是怀胎二月了。
褚慎只有一亲女,如今家中要添新丁,自然心内欢喜。
可胡氏被岳家人吓了一番之后,心神不宁,害喜得厉害,只一天三顿地呕吐,什么都吃不进去,原本就纤弱的身子,更加打晃了。
褚慎原本就怜惜胡氏,如今更心疼得要命,店铺里的山货猴头菇,不要钱似的拿来炖鸡汤给胡氏进补。
可胡氏边喝边吐,褚慎慌了手脚,心里越发恼岳家人的无理,吓到了他的新妻和腹内的孩儿。
这店铺离得后宅太近,褚慎怕扰了胡氏休息,干脆上板子歇业几日。
是以第二日,前岳丈岳忠柱自己来镇子里,找褚慎求情,他也顺理成章,闭门不见。
这岳忠柱没了法子。只能又回去求告到女儿的夫家那里。
岳娥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的老娘和弟弟探望女儿,竟然被褚慎扭送到了县衙里,心内发急。
可五百两那么大的数额,她如何拿得出?自己新嫁的丈夫为人吝啬,对子女都不甚大方,让他拿五百两来,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因为自己的爹岳忠柱跟褚慎相处还算融洽,原本指望他卖了老脸求情,褚慎能网开一面。哪里想到褚慎压根连见都不见。
没有办法,爹爹又来求告,她只能求助自己的夫君去城里在走动,打点了官衙,将人救出。
可汪生财是个花钱仔细的。当初宁肯续娶岳娥这个改嫁的女子,也不愿去娶个黄花闺女,图的就是改嫁的女子可以省下大半聘礼。
谁想到,却娶了赔钱的入门,这几年不见她诞下孩子,如今那岳母跟小舅子进城闯下大祸,又要他来揩屁股。
但娇妻求他出面,也不好回绝。这一去,来往的花销,打点的钱银岂不是都要他出?汪乡绅想想都心头抽痛。
最后到底是他儿子给出了主意,只让汪生财假作这几日不舒服,放了岳娥回去,再给她十几两银子打点,这样既顾全了翁婿情,又不必当出头鸟。
汪生财觉得有理。可是岳娥却有些发急,只说若是自己前去,岂不是要跟前夫相见?
此时的汪乡绅倒是大度得很,直说相信岳娥的为人,又不是单独见面,无碍无碍!
最后他又托关系寻了自己家中一个在县城府衙里当差的远亲出面,让岳娥跟着她爹爹一起进城,去褚家疏通一二。
妻子临行前,他顾不得装病,对岳娥千叮咛万嘱咐,争取不花银子,便将岳母和小舅子救出来。
岳娥心里生了闷气,可是又不能不忍,只雇了马车,跟这爹爹进了城去。
这次,许是有官府的人来,褚慎总算是命婆子开门,让这三人入内一见了。
岳娥今日来见前夫,自然精心打扮一番,莫在前人面前失了气场。
可是从她入了院子那一刻,心里就是一股子说不出的酸味。
这几日为了母亲和弟弟的官司,她已经在官宅里打听明白了。这店铺宅院可都是褚慎名下的。
他哪里是伙计?分明就是东家老板!
一根参能卖五百两,这一年里铺子该何等的赚钱?
再看看这屋宅园子,可比她现在夫家的乡间屋宅有气韵雅致得多。世间最恨,便是前人离了自己过得更好。
岳娥此刻,有些此恨无穷。
不过,有一样,叫她心里舒服。
听说褚慎娶的新人是个寡妇,还带着十二岁的女儿。想来也不是什么水嫩的年纪,而且她以前问过女儿。
听乔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胡氏病怏怏的,不甚结实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颜色。
这么一想,自己一身新做的绸衣,外加首饰头钗,必然将病弱的寡妇新人比下去,倒叫褚慎后悔。
岳家老爷子言明,要跟胡氏赔一声不是。所以胡氏也被褚慎搀扶着出来。
因为不是什么大家大户,没有什么太周全的规矩,几个孩子也跟着出来见客了,只是屋堂里坐不下,便趴在门外听声。
待得褚慎扶着胡氏来到厅堂时,岳娥抬眼一看……这哪里是个中年的寡妇?
那脸儿白嫩,腰肢纤细,分明是个十足的美人!也难怪迷得褚慎失了魂魄,丢了良心,全然不顾她与他往日情分,一意要刁难她的母亲和弟弟!
不过她的爹爹却顾不上这些酸醋心思,见褚慎进来了,连忙起身道:“我家婆子和犬子前些日子因为误会,叨扰了褚府安宁,小老儿便亲自前来跟二位赔不是,还请看在乔伊道情面上,不要太为难她外祖母和舅舅才好。”
一旁作陪的县衙文书也跟着道:“是啊,毕竟曾经亲家一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岂能恩断义绝?”
褚慎拍了拍一旁有些担忧的胡氏,开口道:“文书大人,并非我要将事情做绝,只是当初跟岳家和离时说得清楚,从此各自分道扬镳,再无相干。如今岳氏改嫁他人,我也续娶新妻,原本应该各自过各自的安生日子。可是,岳家总是三五不时接我女儿过去,挑唆是非,将乔伊娇惯得越发的无法无天。如今,他们家又借口我刻薄亲闺女前来闹事,我若再好说话,他们家岂不是要当我褚慎是好欺负的?”
岳娥一听,有些忍不下了,只呛声道:“她是你的女儿,可也是我的亲闺女,我思念女儿,要见一见,有何不妥?母亲和舅舅也是心疼乔伊,一时心急犯下的错,你为何要这般不依不饶?”
褚慎如今再见岳娥,只看她满头的金钗,浑身的俗不可耐,倒是想起了她嫌贫爱富,主动和离改嫁乡绅老头的关节,心内越发的厌恶。
如今他的日子也算好的了,可是从不见新妇胡氏这般满头发钗的招摇。
其实盖因为胡氏小时入过戏班,生怕被人轻贱,是以平日里都甚少涂抹胭脂,举止打扮也是端庄的良家做派。
可这在褚慎这种钢铁直男看来,就是素颜美人,清水芙蓉。
看惯了胡氏,再冷不丁看到前人满身的花红柳绿,当真是有些闹眼睛。
而岳娥能说出这般说辞,他也一早料想到了。
那日听了笑娘小大人儿一般的言语,他细琢磨了半宿,越发觉得她人小鬼大,说得在理。
既然今日,岳家人来的整齐,倒不如将话说来。
想到这,他便让婆子将乔伊领到前厅,对着那文书道:“既然文书大人在此,正好给我两家做个鉴证。当初岳氏求去,带着孩子恐怕耽误了改嫁,便将女儿留在了褚家。这些年来,褚家虽然不算富足,但也没有缺少了乔伊的吃食。如今岳氏改嫁入了好人家。可她一直放心不下亲闺女。我也不忍心断了她俩的母女情分,便在此让岳氏重新选,如若她放心不下,便将乔伊领走,只是从此以后,乔伊便随她出了褚家,再不是我褚家人,婚丧嫁娶,尽由岳氏管了。”
这几日,乔伊这两天一直生爹爹气,听到这里,越发的火大,没等娘亲开口,她便跨入屋堂里抢道:“娘,那胡娘子有了身孕,我爹爹就不要我了,你且将我领走,我以后再不要见他!”
可是岳娥却是立眉瞪眼,被褚慎挤兑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当然不会领女儿回去,且不说自己在夫家处境微妙而艰难,单是女儿将来出嫁的嫁妆,她也拿不出来啊!
如今褚慎眼看着富贵,店铺屋宅样样不缺,将来岂会短了亲闺女的嫁妆?
褚慎最看重男儿脸面,若是放在以前,她领走他亲生女儿的话,想都不要想,为何今日却突然改口叫她领走女儿?
听了这话,岳娥狠狠瞟了一眼胡氏:定是这怀孕的寡妇耍弄心思!要让她自己的孩子独占褚慎的家产!
想到这,岳娥顿时没了好气,直硬声道:”乔伊姓褚,又不姓岳,你这亲爹还在,怎么有让别人养孩子的道理?我可没有拖着油瓶改嫁的厚脸皮,更学不来外带了子女,强占他人的家产的本事……有些人就是看我的乔伊碍眼,便想赶她,亏得她亲爹听话,就是这么急不可耐地要赶我女儿出门!”
岳娥话里话外,编排着胡氏在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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