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前去要炭的苏姨回来了,她没要回炭,但带回了谢洛珩的贴身小厮阿关。
见了季攸攸, 苏姨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似乎挺为难。
提着灯笼的阿关看到季攸攸,却高兴地笑了:“五小姐, 世子知道您屋子里没了炭, 特意让奴才过来请您前往振玉轩住一晚上。五小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炭火也都点上, 屋子里可暖和了。对了, 苏姨和奚护卫也一同过去吧。”
听到他的话, 季攸攸没有觉得意外,点了点头同意了。
可苏姨还是觉得不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季攸攸对她笑了笑, 抬手拉过自己的袖子,随着阿关离开了。
苏姨看着她的背影, 有些恍惚。小姐给她的感觉, 有时并不像个孩子,她很从容,也很有主见,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从梨香院到振玉轩不算远,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阿关先带着季攸攸去了谢洛珩的房间, 谢洛珩本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进来时,倏地回了房中,做贼心虚一般。
季攸攸一脚踏进房门,房间里的少年故作镇定地转过身来, 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被夜风吹得有些苍白的小脸,又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走过去,把手里的汤婆子塞到了她手里。
动作粗重,一点也不温柔。
“不会早点把炭备好吗?三更半夜的,谁爱搭理你?”语气也很不好。
季攸攸看了看他,把汤婆子往怀里揣了揣。汤婆子很暖,带着他的气息,让她的心口也暖暖的。
她自然不会回答他,默默移开视线,迈着悠闲的步子,打量起他的房间。
挺自来熟啊。谢洛珩眯了眯眼,正要再说点什么,余光看到阿关还没眼色地杵在屋子里,作势踢了他一脚。
阿关虎躯一震,赶紧识相地出去了。
谢洛珩双手负在身后,盯着季攸攸的后背,跟了上去。他看到她走到他房间的书架旁,放下手里的汤婆子,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放在手里翻开。
他不由嗤了一声,这书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她低头看书的样子还挺好看,眉眼儿岑静,小嘴嘟嘟的。
她看书,他看她,正津津有味,突然看到她转头向他看来,他眼睛一下睁大,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过窝囊,他懊恼不已,恨不得捶死自己。
“看什么看!”他装出一脸凶相,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可令他失望的是,他的这个妹妹好像一点都不怕他。
季攸攸扬了下手里的书,又指了指他,做了个手势。
谢洛珩一下就看懂了:“你是问我有没有看过这本书?”
季攸攸点了点头。
“没有。”谢洛珩头一昂,“我对看书没兴趣,这些书就是个摆设。”
季攸攸把书放到了他手中,他刚要丢掉,却被她拉住了另一只手,他不由一愣,手缩了缩,没能缩回来。
他的手掌宽大,五指修长,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漂亮的少年的手。
季攸攸在他的掌心写下几个字:读懂,背会,有赏。
谢洛珩只觉掌心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里面,他对这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匪夷所思。
可是她对他说什么,她居然要他背会这本书,怎么可能?他从来都不喜欢看书。
还有她写的“有赏”,真是太可笑了,她能给他什么奖赏?他缺什么?他什么都不缺,还会稀罕她给他奖赏吗?
不过他还是想听一听:“什么奖赏?”
季攸攸放开他的手,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他眼前,晃了晃,刻意勾他似的。
谢洛珩定睛一看,一个蓝色的香囊,看着做工还行。嗬,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完全看不上。
他忍不住撇过了头。
季攸攸也不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做了一个手势。
他看懂了,问她:“是你自己亲手做的?”
她点了点头。
这两年,她有认真学女红,手艺提升很快,尤其是这样的香囊,她做了不下一百个,最后挑了一个自己最满意的放在身上,只为了要送给他。
她还记得上个世界秦煜灼向她索要香囊的那一幕,那个时候他蛮不讲理极了,气得她牙痒痒。
后来,她又亲手给他做了一个,只是那个时候她的手艺不行,做出来的成品粗糙又难看,可他竟也不嫌弃,时时挂在身上。
现在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便想找个由头送给他,顺便也督促他专心学习,不要再当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了。
果然是她自己做的。谢洛珩有些意动,忍不住多看了香囊几眼。
他的妹妹亲手给他做的,好像还挺值得炫耀,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可没这待遇。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妹妹都没有她的妹妹好看!
可是,既要读书又要背会,这也未免太为难他了吧?他看到书就觉得头疼。
他正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让他既能避免背书,又能把香囊哄骗过来,却见她把香囊收起来了。
看他表情,季攸攸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她知道他不愿意看书,没关系,她不急。
她没再跟他说什么,转身拿过汤婆子,从他身旁经过,出了门,在阿关的带领下,去了他为她准备好的房间。
外面寒风刺骨,可房间里却是异常暖和。她走到寝室,在床上坐下,伸手抚过床褥,能感觉褥子铺了好几层,被子也非常厚实,看来可以睡个好觉了。
苏姨和奚成也在耳房睡下,振玉轩很快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得知季攸攸在振玉轩睡了一晚上,谢夫人大为震惊,一大早就把兄妹两个唤过去了。
谢洛珩一到正厅,还没等谢夫人开口,就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娘,有东西吃吗?饿了。”
“……”谢夫人原本还想好好说教,听到他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右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珩儿,璃儿小,不懂事,你也没分寸吗?你都十四了,璃儿十二了,你们兄妹怎么可以睡在一个院子里?这要是让外人知道,我们整个侯府都要被耻笑!”
她这儿子最是不让她省心,一天天胡闹,学也不上,就知道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半点出息都没!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说过他多少回,可他没一回听的,真真要将她活活气死。
“那就要问娘了。”谢洛珩一边说着,一边在椅子里坐下,吊儿郎当的,“这么冷的天,妹妹初来乍到,娘居然没有给她准备足够的炭,是想把她活活冻死吗?”
谢夫人:“……”不过就是一晚上没炭用罢了,哪能这么容易冻死?这臭小子怎么就这么夸张!
没错,是她故意让丫鬟不要把炭备足的,也是她早早歇下,故意不管这件事的。可那又怎样,是她娘先对不起她,她不过是对她小惩大诫罢了,既没要她性命,也没让她缺胳膊少腿,这已经是她对她最大的仁慈。
可眼下,她只能按捺下不悦,看向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季攸攸,说道:“璃儿,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我已经让澜星把炭送过去,这样你就不会挨冻了。”
季攸攸点了点头,并不很在意的样子。
谢夫人又转向谢洛珩,恨铁不成钢:“珩儿,这件事不过就是丫鬟们疏忽大意罢了,现在既然已经解决,你也不必再提了。再则,你也别把话题扯开,娘现在说的是你和璃儿昨晚的事情。”
“嗯?”洗耳恭听。
谢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顺了口气才严肃地说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发生,你们两个都听到了吗?”
季攸攸乖顺地点了下头,谢洛珩却仍是那一句:“饿了,早饭备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