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拉手, 安安静静地看了大概一个小时的爱国主义教育片，叶雪时终于坐不下去，两人从后排起身, 也从电影院的侧门出去, 小广场上果然有好多学生, 起码得有三四十个。
都是三三两两的, 隔得远远地各自聊天, 吃着小卖铺里买的零食。
叶雪时好奇地看着他们，万里问：“想吃吗？”
其实没有特别想吃，叶雪时还是笑着点头：“好呀！”
他们俩也去小卖铺, 买了些猫耳朵、薯片之类的小零食，叶雪时还想吃辣条来着，被万里无情地拒绝了，于是从小卖铺出来后, 叶雪时的嘴还噘得老高。
万里老神在在地，拆开那包猫耳朵，道：“再生气, 我可就给别人吃了。”
叶雪时本还想说，你给谁吃啊！
偏偏有几个女生看到他们俩, 激动地上前跟他们打招呼：“万里！叶雪时！”
叶雪时正生气，不说话, 万里不冷不热地跟她们问好，大家早已习惯万里的清清冷冷，倒也不在意，有个女生就问：“这个猫耳朵好吃吗？好吃的话我们也去买几包！”
万里心中暗笑，看了眼叶雪时，刚要把手递出去, 将猫耳朵给女生，叶雪时凶猛地两只手伸来，全部抢来抱到怀中，瞪了万里一眼，转身就走。
万里笑出声，立即去追他。
几名女同学傻眼，面面相觑，刚刚万里是在笑吗？
万里追上叶雪时：“不气了？”
其实当然不是真的生气，就是闹着好玩罢了，叶雪时本还想再气一会儿，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我操！！！”，吓得叶雪时一个激灵，立即循声看去。
万里跟着看过去，下一秒，又是一声：“我操！！！变态啊！！！你们在干什么？！”
叶雪时纳闷地看了眼万里，不知该不该上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他其实不是很想上去凑热闹。
直到那人再一声：“方亦文，你怎么和林渊亲在一起！你们是男同性恋？！”
叶雪时脑中一白，立即大步跑上前，因为那名同学的几声高喊，叶雪时跑到时，原地已经围了两圈人，叶雪时着急地踮起脚，确实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方亦文和林渊。
叶雪时心道“不好”，再仔细看去，方亦文脸色惨白，林渊已经反应过来，邪笑着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是死同性恋！！！”
林渊上去就是几拳朝那同学的脸上挥去，有女同学吓得直接开始尖叫，方亦文也回过神，转身要去拉林渊，林渊已经将那同学摁在地上打，那名同学也轴上了，挨着揍也要骂：“死同性恋恶心不恶心！！你们光天化日地就亲在一起！恶心！你再打也恶心！恶心！”
方亦文的脚步软了软，眼看就要往下瘫，叶雪时推开身前的人扑上去抱住他。
万里也大步迈进来，拉住林渊，沉声道：“别打了。”
“今天谁也别想拦我！！看我揍不死这个垃圾！！！”
“别打了！”万里用力将林渊拉开，又看向刚刚赶来的陈小东，“快把他扶起来！”
“哦哦哦！！！”陈小东上前，扶那被林渊揍的人。
那人起来，吐出口含血的唾沫，还想再说话，林渊朝他伸脚，万里与陈小东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控制住他们，万里拉住林渊转身就走，并小声对他道：“先走！这事回头再说！”
那人却还在骂，林渊忍了又忍，到底是挣扎开，回头又朝那人冲过去，此时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万里再上去拉林渊。
这次却是还没拉住，“这是干什么！”，人群外，蓦地响起方主任格外威严的声音。
方亦文的身体猛地一颤，叶雪时心疼地扶紧他，焦急地看向人群之外。
大家已经不觉地让开位置，让方主任进来。
方主任锐利的眼神扫过他们这些人，再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林渊顿住。
被陈小东拽着的人立即大声告状：“方主任你来得正好！我刚刚看到林渊跟方亦文亲在一起搞同性恋！林渊就打我！”
先前还满是喧嚣声的广场，刹那间变得安安静静，就连很多闻声而来的老师，都不敢说话，所有人的眼光纷纷看向方主任与方亦文。
方亦文的手握得紧紧的，叶雪时心疼地小声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有解决办法的，没事的……”
方主任闭了闭眼，看向方亦文，冷声问：“方亦文，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亦文的嘴唇不时颤动，看了眼垂着头的林渊，到底是勇敢面对他爸爸，极力镇定道：“他说的是真的，我，我和林渊——”
林渊忽然回身，用他那最广为人知的，吊儿郎当的语气道：“方亦文你不会被我欺负傻了吧？”
“欺负？！”人群中，立即有老师抓住这个关键词。
方亦文急急摇头，林渊笑道：“方亦文你果然脑子不好。”他看向方主任，说道，“既然被撞上了，我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确实强亲方亦文了，我也确实欺负他了，谁让他是方主任你的儿子，你总是骂我，我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不敢欺负你，我还不敢欺负方亦文吗？他那么老实，那么蠢，活该被我欺负啊！”
说着，林渊还又笑了几声。
方亦文大声道：“不是！不——”
“你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啊？这还否认？”林渊再笑，全场也只有他在笑。
方亦文还要再说话，方主任喝道：“够了！！”
方亦文身体颤抖，茫然地不知该怎么办，叶雪时将他抱得更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方主任深深看了方亦文一眼，对林渊道：“你跟我回学校。”又对另一名老师道，“麻烦你带方亦文回学校。”
“方主任你放心。”
方主任再看大家：“全部回去！不许再在外面晃荡！”
大家吓得三话不说，回身就跑。
方主任转身就走，林渊低着头跟上他，方亦文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那名老师过来，拉着方亦文的手臂：“走，我送你回去。”
叶雪时也想要跟上去，万里拉住他。
叶雪时着急：“我要去帮忙的呀！”
万里摇头：“没用的。”
叶雪时看他，万里叹气：“这种事要看方主任想怎么处理，还有林渊和方亦文又要怎么说了。”
“还能怎么说？林渊都那么说了！他们会很惨吗？！”
万里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不忍道：“我们学校的规矩从来是，早恋一旦被发现，都要通报批评、带家长，背处分。”
“怎么能这样！！”叶雪时气得满脸通红。
“每个学校都有每个学校的规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镇上从来保守，其实也有很多同学偷偷谈恋爱，老师们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
这都直接被这么多人撞上了。
叶雪时忧愁非常，落寞地跟着万里回了电影院。
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当天从电影院回学校时，竟然没人敢在街上玩，纷纷老实地回学校，大家都知道方主任心情不好，不想撞上去。
同时，方亦文和林渊的事情也越传越难听。
两个男的，亲在一起，被撞到，怎么看都是骇人听闻的一件事。
叶雪时有心帮他们反驳，却发现说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再想帮忙，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回去的时候，叶雪时和万里走在一起，听着身边每个同学都在谈论这件事，他伤心地问万里：“如果我们俩今天在电影院偷偷亲亲的时候，也被发现，怎么办？”
“那就发现好了。”
叶雪时看他，万里道：“反正没人能分开我们。”
声音说得淡淡的，感情却很重，叶雪时又想到方亦文和林渊的样子，眼睛一红，点头道：“是，没人能分开我们，如果我们也被发现，大不了我们就去其他学校好了，我们，到底比他们幸运啊。”
万里却是看他一眼，很不赞同的样子。
叶雪时诧异：“我说错了吗？”
万里摇摇头：“没错，不过即便我没有幸运地被你父母照顾，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不上学，总之你去哪里，我就一定要跟到哪里去的，不管你家有钱没钱，我一定会赚很多钱，让你过得很开心、幸福。”
万里很少说这么直接的话，叶雪时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叶雪时忍住眼泪，看着万里用力点头：“嗯！”
叶雪时平息很久，才将那股情绪压下去，他祈祷：“希望方亦文和林渊能度过这次难关。”
东安中学的学生队伍从身边全部离开，万利民还站在原地，神色不明。
也是凑巧，万利民的钱输光了，正满大街地瞎晃悠，想着要怎么搞钱，他到底也是有点脑子的，知道叶川那样的人，他得罪不起，不敢直接找上门去要钱，况且他压根就不知道叶家住哪儿。
烦得不行时，他看到学生队伍中的万里和叶雪时。
这俩人太过出挑，想看不到都难。
这么一看，他就觉得不对劲。
近看时还不觉得，远远地，看到万里那一步步走来，气定神闲的样子，怎么就跟那个叶总那么像呢？他们在说话，并没有看到他，擦肩而过时，万利民仔细地看万里的脸，竟然和他心目中救苦救难的佛祖叶川长得那样的像！
这些天，万里回到叶家，苏暄的精心照顾下，他的气色变得越好，身上衣服也全部是量身定制，天天都穿不一样的，万里不在意穿着打扮，原本不想穿得这样精致，却又不愿辜负妈妈的一片心意，叶雪时又在一旁直嚷嚷好看，他只好每天穿妈妈搭配好的衣服。
总之，万里原本的相貌、气质就已是十分，如今有了衣服加持，他看起来，已经就是真正的叶少爷。万里自己都意识不到，他已和叶雪时一样，变得与这个小镇格格不入起来，现在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已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没有人敢上前与他搭话。
万里的脸，和叶家夫妻的脸，越来越像。
天天面对着他的叶雪时，察觉不到，其他同学或许短时间内也意识不到，万利民却看得出来。
同时，万利民还看到叶雪时的脸，那天他根本没仔细看叶雪时，光惦记着书包里的钱了。
这么仔细一看，万利民的脑海中迅速泛起另外一张脸。
这事要说到十七年前。
万家这么穷，万利民从小就不学好，镇上当然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为了让他娶个媳妇，万利民的爹妈也是没少操心，万利民那个时候虽然也满身恶习，倒也在一家工厂里上班。
就在他父母为他着急时，万利民自己搭上了个姑娘。
这个姑娘是外地来打工的，也在车间里工作，长相清秀，人很单纯，万利民其他都拿不出手，那张脸却是生得好，很能骗人，花言巧语一番，那个姑娘就跟他好了，没钱她也不在乎，她是外地人，对万家根本不了解，娘家重男轻女，也没人管她。
她就这么嫁给了万利民。
这就是万里那个跟人跑了的妈。
结婚没三天，她就被万利民给打了，她才知道，她掉进了个火坑。
原先也想着往外爬的，也试图修复过两人的关系，尤其两人婚后很快有了孩子，万利民也挺高兴的，发誓两人要好好过日子，那时候两人都有工资，家里不至于过不下去，但是刚高兴了没几天，天渐渐冷了，这姑娘就想买个暖风机，毕竟刚怀孕，有些怕寒，况且当时家里是有那个钱的。
万利民就拿上钱去买，结果暖风机没买，反而第一次走进赌场，输得精光地回来。
两人大吵一架，那姑娘这次没有丝毫的退让，万利民对她大打出手，她痛得不行，抱着肚子就冲出门，那天下雪，好大的雪，她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就怕回去要被万利民打死。
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没人能够帮她。
可想而知，躲在外面，刚被痛打过的她，很快就见了红。
雪面上全是鲜血，她本想去找村里那位赤脚医生，却已躺在地上，痛得一直在哭。
后来有个女孩路过，将她带走。
那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
其实一直跟在他老婆身后的万利民，什么都知道，他就是要等到那个女人哭着求他才打算带她回去，发誓要给他老婆一个彻底的教训，以后不敢再忤逆他。在他看来，孩子没了是挺可惜，反正只要能生，不就还会有么！
万利民贪财好色，看到那个漂亮女孩，眼睛都直了，想跟上去，又怕被发现闹出事来，毕竟他老婆刚掉了孩子。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他打算出去找人时，他老婆回来了，还抱了个孩子。
这孩子，就是万里。
万利民没在现场，不知道他老婆跟那特漂亮的女孩是怎么说的，也不知道那女孩带她去了哪里，他老婆告诉他，这孩子是那女孩生的，但那女孩不想要，见她刚落胎，又见她面相好，问她能不能抚养这个孩子。
她当时刚没了孩子，正是极度绝望的时候，当然同意，并发誓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
见她同意，那位女孩没有多说什么，就把孩子给了她。
她精神不好，迷迷糊糊地睡着，再醒来时，那女孩人已经不见，只留了个孩子在她床边。
她就抱着孩子回来了，给他取名叫万里。
事后，万利民也找到那栋房子，想打听到那女孩到底是谁。
房子已经空了，房东说，确实有个女孩子在这里租住过几个月，但他也不知道那是谁，那女孩也很少出门，他甚至不知道那女孩是怀了孩子的，毕竟她看起来还很小，十七八岁的样子，又很瘦，况且在小镇上租个房子本来就不用签什么合同，根本无法知道对方信息。
万利民一直也不知道那女孩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来历。
他老婆，对万里是真的好，这也是为什么万里一直记得她的缘故，后来的几年，她再也没能怀上孩子，去医院检查，说上次小产时没养好，以后恐怕没法再生孩子了，她就越发对万里好。
万利民却越来越可怕，直到万利民坐牢那年，再惦念万里，这日子她也过不下去了，这才跟人跑了。
万利民坐牢时，万里的真实年龄还不满五周岁，万里的爷爷奶奶就怕自己老了没人养，才会一边打骂万里，一边又不敢说出万里根本就不是他们亲孙子的真相，并且早早把万里送去上学，胡乱编了个年龄和生日。
万利民从牢里回来，爹妈早就死了，他没什么伤心的。
十几年前的事，很多，他都不记得了，但他一直记得那个特漂亮的女孩，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人。
叶雪时，和那记忆中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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