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装备后,董合慢悠悠的回到西厢房走廊上的一张特定小桌旁,桌上摆着两壶米酒,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盘酱卤过的猪头皮肉。
这些就是他晚上值班的宵夜。
在距离他四五米远的西厢房内,躺在白布下一动不动的就是今天的主角牛家独子牛德水。
董合视线稍一接触那张白布,只觉得一股凉气没由来的从腹中涌了起来。
有点不对劲。
他马上收回视线。
先前唢呐师傅的一席话又从耳边响起。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如果今晚牛德水幸运的‘显灵’亦或者‘诈尸’,他该如何应对?
直接提着朴刀跑路?
想到这里,董合心虚的瞧了眼四周,发现此刻的小院除了他一人外,连鬼都看不到半只。
天边的一轮弯月正依依不舍的藏进了云层中,几颗星星倒是不知趣的冒了出来。
气氛十分冷清。
董合起身,趁着现在小院没人,他直接抬起小桌,将原本安放在西厢房外走廊下的桌子挪到了小院一角。
这里距离牛德水的挺尸之处少说也有七八米远,而距离旁边的院墙仅有二三米。
如此近的距离,只要他晚上不睡着,保持警觉心,就算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以他自带的一双一米长的大长腿翻墙跑路肯定来得及。
“嫂子这边请,晚上地砖凉的很,我特意多带了一张蒲团,一会帮嫂子垫上。”
就在董合全神贯注开始他穿越之后的第一次守夜时,小院外突然窜进来三个人。
领头的是两男子。
后面跟着一位俏生生裹着一件白色丧衣的女人。
董合只是随意瞟了一眼,眼神中忍不住微微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常言道: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意思就是男子穿一身黑衣会显得格外帅气,而女人穿一身白衣则会显得分外俏丽。
如果这位‘一身孝’的女子恰好身材婀娜,五官精致,在加上一张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肌肤,那就更诱人了。
即便是在夜间,也宛如在身上增添了一层亮光buff。
董合在打量对方的同时,这位诱人的俏寡妇也同样睁着一双脆生生的圆眼睛灵动的朝董合处瞟过来。
双眸之中好似会说话。
不仅带着一股楚楚动人的柔弱神态,还含有一丝成熟女性少见的媚态。
委实勾人的很。
惹得董合全身上下竟涌出了一股燥热。
“阿弥陀佛,淡定淡定……”
“老衲法号戒色,今天只吃素,不开荤。”
董合率先撇开视线。
人家的亡夫还在不远处躺着,虽然无法张嘴抗议,但董合若无耻的配合她眉来眼去,那就太欺负人了。
死人也是人。
事关他做人的原则和底线。
顺顺利利拿完钱,去县中的春风院洗一个木桶浴它不香吗?
“咯咯……”
俏寡妇见董合脸色涨得通红,表现得像个初哥,竟忍不住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银铃般笑声。
在这清冷的小院中显得十分刺耳。
走在她前面的两人同时愣了愣,第一人面色十分老成,黑着脸忍不住皱了皱眉,第二人神情有些跳脱,好似对少妇这过分的举动全不在意。
他还无耻的也跟着笑了笑,讨好的指着董合介绍道,“嫂子,这位就是舅舅花钱请来的守夜人,好像是县衙的一位公人,不用理会他。”
“哦!”
俏媳妇挑着眼再次瞥了董合一下,提着衣摆跟着两人进了里屋。
厢房外的门板早被人提前拆卸下来。
董合虽坐在院中的小桌上,和几人隔了七八米远,但两拨人之间并没有丝毫阻隔。
相反,由于屋内点了不少蜡烛,董合反而将几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那位老成的汉子一声不吭的在里屋的左边寻了一处位置,放下手中蒲团安安静静的跪了下来。
董合打量了此人两眼,发现他年纪也不大,但皮肤黝黑粗糙,身板敦实,站着时带着微微的驼背。
一看就是常年在庄稼地里忙活的汉子。
董合记得牛府管家之前曾单独叮嘱他要保护好几位守夜人的安全,其中就有此人。
应该是牛员外本家的一个侄子。
辈分上和嗝屁的牛德水算是堂兄弟关系,只不过中间的血缘关系有些远,并不在三代之内,勉强算是本族的一位族人。
而另一人则恬不知耻的和俏寡妇并排跪在右边,两人之间仅隔着不到半米远的距离,期间男子还忙上忙下的帮着俏寡妇准备蒲团。
从刚才的称呼推断,此人应该是牛德水的表弟。
两世为人的董合自然知道几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牛德水刚去世,而没有子嗣继承家业的牛府就成了一众亲戚眼中的香饽饽。
若牛员外不能在50岁之前耕耘出一枚带把的果实来,牛府现在的家业大概率会被眼前的两人继承。
至于这位俏寡妇,要么被赶回娘家被迫改嫁,要么到时被牛府的继承者一并收入房中。
难怪这位表弟表现的如此热络,感情内心抱着人财兼收的龌龊心思。
董合打量了一会后,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
俏寡妇也好,堂兄表弟也好,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是一个外人,干完这一票后收钱走人才是正办。
夜色渐渐深了。
不时有阵阵山风拂过,不仅带来了牛家村村后的凉爽晚风,也将屋内时有时无的阵阵窃窃私语声带了出来。
董合小口的抿着桌上的米酒,饿了便夹两块猪头皮送入嘴中慢慢咀嚼,一面保持着清醒,一面想着今后的路子。
虽说金手指尚未出现,但以他前世的见识和老道的为人处世手腕,即便是小小的一名县衙临时工,在加上守夜人的兼职,衣食无忧应该不成问题。
成家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立业就有些困难了。
想到此处,董合心中渐渐多了一丝对未来的忧愁。
人家穿越者要么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好似脑中自带了一个128g的电脑硬盘,策论和八股文也不在话下,在加上人手一个如萝卜白菜一般不要钱的‘过目不忘小神童’神通,年纪轻轻高中秀才如喝水一般简单。
这符合逻辑吗?
还有的更过分,开局一个妹妹,一路乞讨直接开挂,最后竟然扯旗造反当了皇帝。
这挂开的也太大了。
同样是起点孤儿院毕业的,你为何如此优秀?
臣妾做不到啊!
便是那从右往左竖着排列的繁体古文,中间没有标点符号,董合看那么一小段都觉得费劲。
写字的工具则是难度更高的毛笔。
以目前的董合来看,他文治武功都没戏。
难道要窝在上元县一辈子当一个小小的临时工?
岂不是活成了穿越者的耻辱?
no!
董合心烦意乱的放下酒杯,拿起桌面的朴刀,借着一股莽劲,在院中的空地上生涩的挥舞起劈柴刀法。
还好他魂穿的这位董合虽然家徒四壁,还是一位无所借力的孤儿,但身体健壮四肢灵活且孔武有力。
年纪也才20岁出头,皮囊也不错。
好好经营一番,也不是没有出路。
不过目前还是要暂时顶着‘狠角色’的名头当一下守夜人,权当过度,赚钱嘛,不丢人。
董合边舞边想,想了一会毫无头绪,直接收了朴刀,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冷不丁院中传来一声带着明显挑逗意味的轻笑声,“公人好身手,天色也晚了,他们都在打瞌睡,奴家一个人在里边守夜着实有些害怕,要不公人陪我去里屋坐坐?”
原本跪坐在大堂内的俏寡妇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来到董合身边。
她一手捂着嘴,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双眼水汪汪的在董合健壮的身子上瞟来瞟去,眉目含春,话语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
董合当即一愣。
可耻的是,他内心竟然有了一丝心动,同时也有些小心虚。
他偷偷瞥了瞥里屋的两人,果然见二人歪着身子跪在蒲团上,脑袋如小鸡吃米般几乎垂到了地面。
两人熬不住睡着了。
“公人,来嘛……”
俏媳妇直接贴了上来,伸出手大胆的拽住董合衣角,用力向自己方向拉了拉。
一双大眼珠子早已写满了哀怨和诉求。
还有如此郎荡主动之人!
董合穿越过来也有十来日,这处世界的风俗和他熟悉的唐宋相似,虽不反对寡妇改嫁,但如此堂而皇之的勾搭男人主动红线出墙的少服还是头一次碰见。
董合长吸一口气,鼻子不由得在空气中抽了抽,窜进他鼻腔中的竟不是少服特有的体香,而是一股夹杂着牲畜身上特有的腥臊味。
恰好此时,他胸部肌肤上传来一股滚烫的热意。
那是他贴身收藏透明无字画册的地方。
有蹊跷!
董合瞬间清醒下来。
他小心的向后退了两步,一手握在刀柄上,不冷不热的回复道:“妇人且慢,容我考虑一下。”
说完又向后退了两大步。
侧过身用肩膀挡住对方视线,用另一只手将贴身收藏在怀中的画册掏了出来。
原本呈现一片透明的画册上竟然起了变化。
点点星光从上面发散而出,很快在空白的画册上勾勒出几幅栩栩如生的图画。
第一幅图画:
天上一轮弯月,牛家村村后的大山山坡上,站着一个身形如猿猴的动物,双腿而立,一手扶着树枝对着牛家村眺望。
第二幅图画:
熟悉的牛府大院中,一对穿着鲜红喜服的新人正在俯首对拜,新娘的头巾一角扬起,露出一张白皙光滑的侧脸。
侧脸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充满了阴谋得逞的得意。
第三幅图画:
打扮一新的新房内,新郎被灌得大醉,正四肢摊开仰卧在床上不省人事,收妆台前,新娘双手捏着头皮顶部,缓缓的撕开裹在身上的外套,露出一张毛骨悚然的脸。
那张脸上长满了漆黑的长毛和利齿。
第四幅图画:
新郎穿着殓服,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孤零零的躺在一张门板上,下方不远处还依稀跪着两个人。
惊悚的是,白布的一角竟然滑落下去,露出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脸的主人正微微侧着头,一声不吭的望着门外的方向。
眼中清晰的充满了怨恨。
四张图画宛如一道惊雷将董合彻底的劈醒了。
让他情不自禁的裹着身子打了一个冷颤。
如果这画册上面的画像是真的,或者即将要发生,岂不是说不仅眼前的俏媳妇不是人,屋内的牛德水此刻正怀着滔天的怨气即将苏醒?
至于为什么会怀着怨气?
虽然第三副图画中并没有给出结果,但董合稍一思索就能简单推断出。
牛德水并不是正常病死,而是死在了眼前的这头人面兽心的怪物手中。
利用回魂夜前来复仇。
“嘶……”
董合脸上强作镇定,大脑中已如开动了的风车一般快速转动起来。
“公爷考虑得怎么样?屋外风大,可否随我进屋秉烛夜谈?”
俏媳妇妩媚的又笑了一声,再次向前迈出一大步,距离董合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先前那股让人反胃的腥臊味再次窜入他鼻中。
证明这画册中给出的信息十有**是真的。
“慢着!”
董合很快收回思绪,抬头望向眼前这位巧笑如花的女人,脸上神色变了变,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绝情。
他伸手将朴刀在胸前一横,义正言辞的拒绝道:“妇人的亡夫还躺在大堂中尸首未寒,妇人为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竟企图勾引董某。”
“哼!我董某岂是这种不知廉耻之人?”
“还望夫人自重!”
“你……”
俏寡妇没料到董合说翻脸就翻脸。
之前对方明明有些意动。
她伸手指了指董合,眼神中闪过一丝恼羞成怒的凶光,最后朝着董合额头狠狠点了点,腰肢一扭转头就走。
尽管对方扭动的腰肢还是那么动人,曼妙的身姿依然对异性充满了诱惑力,董合心中再也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冲动。
他想起第三副图案中那张血盆大口的嘴,脑中不知为何冒出了一句话,“黄蜂尾后针,毒蛇口中牙,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何况眼前的这位悄寡妇光鲜的外表之下,竟藏着一头吃人的怪物。
现在怎么办?
竟被那吹唢呐的程师傅说中了,他不仅要面对一头吃人的怪物,还要迎接一只即将苏醒的冤魂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