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后,外面终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林氏第一个看了过去,瞧见穿着一身染血囚服的蒋文被捕快带过来时,头脑一阵发昏,差点晕过去。
她颤着声喊道:“老爷……”
蒋文因为身上有伤,即便被捕快小心翼翼地扶着,每一步依旧走的缓慢。
拾级而上的时候,他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屋子中的蒙面女子。
那通身的贵气让人几乎不敢直视,可他心颤的是,那双同义妹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凤眸。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唯一不同的,只是这名年轻女子眼睛里的情绪清冷,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遮掩不住的娇艳。
可以看得出,她和他的义妹是两个不同性子的人。
蒋文压着颤动的心绪,缓缓走进屋子。
“老爷,你受苦了。”
林氏立马走上前来扶住他,可目光触及他那一身的血痕,又不敢使大了劲,只敢虚虚扶着。
“我没事。”
蒋文温和地看着她安抚了一句后,就拂开了她的手,朝着凤明月跪了下来,腰背深深弯下,额头抵上了地面。
“草民蒋文,见过永嘉县主,多谢永嘉县主搭救之恩。”
这一声,包含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
这几日他在牢狱中几次被殴打至昏迷过去时,都已经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天日,再也见不到妻儿了。
可没想到,他被救出来了。
捕快打开关押他的牢房,恭喜他出狱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捕快见他发愣,笑呵呵地告诉了他能出狱的缘由。
“你真是运气好,你儿子蒋康宁逃出桓县找人救你的时候,竟碰到了同北冥谷主出游的永嘉县主。县主听了你家的祸事,生了恻隐之心,就答应来这桓县走一遭。”
“这不,今天才刚刚到我们桓县,就将伍县令一家发落进了大牢里。不光如此,还让蒋康宁写了一纸检举伍县令的文书,让桓县老百姓签字画押。”
“我估计啊,伍县令一家子是彻底翻身不了了,我们整个桓县的人都能重见光明了。”
“也多亏了蒋康宁遇到的是永嘉县主这么个贵人。要是换一个地位没她高的,就算有那份善心,也肯定都不愿意冒着得罪芸贵妃的风险救你。”
当时这些话落进他耳朵里的时候,无异于惊雷。
永嘉县主,他那位嫁给了凤将军的义妹之女,他怎么能不知道。
这半年来,每每听闻对方的种种事迹,都欣慰不已。
可他不能去认亲,也没脸去认亲。
当初义妹离开桓县时,他就知道义妹要跟只剩他一人在的蒋家决裂。
所以,这么多年了,他从不敢去打扰,只能默默在路过桓县的商户口中打听有关义妹一家的事。
凤明月看着跟前姿态卑微而真诚的中年男子,眼中浮现出了一缕复杂情绪,不过却也稍纵即逝。
“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永嘉县主。”
蒋文又再次行了一礼才起身,因腿上的伤势,起身时身子踉跄了一下。
林氏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凤明月看向最近的那名捕快,吩咐道:“去搬条椅子来让他坐。”
“是!”
捕快应了一声,积极地将椅子搬过来了。
蒋文看向凤明月,有些受宠若惊,抬手便要作揖。
凤明月看出了他又要道谢的意图,打断了他,“不必讲究虚礼,你先坐,我给你看伤。”
蒋文便只好窘迫地将手放下了,在林氏的搀扶下,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凤明月起身走到他跟前,“胳膊伸出来,我先看看你伤着肺腑没。”
闻言,蒋文连忙将胳膊伸了出来,又不敢耽搁地去拉过长的衣袖。
只是,动作太大,再加上不少布料和伤口粘在了一起,这一扯,生生疼得他冷汗都冒出来了。
蒋文却忍着没吭声,用虚弱的语气恭敬道:“有劳县主了。”
凤明月将他的举动都瞧在眼里,不由得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蒋文的品性应该没什么疑点了。
老实书生。
所以,蒋康宁告诉她的当年之事便是全部情况了,应当没有别的隐情在内。
这一趟救人,没让她后悔。
凤明月给蒋康宁诊脉完后,收回了手,将情况都跟他说了。
“五脏六腑都没伤着,就是气虚血亏,用食物进补,多休养些日子就能恢复了。”
“你身上的外伤要麻烦些。”
虽然还没有查看那些伤口,但凤明月从囚服上的血迹也能看得出,蒋文伤的不轻。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时,突然听北冥辰开口道:“之前县令府里的捕快去叫了大夫,应该很快就能过来了。”
凤明月愣了愣,才想起是捕快给何盛安叫的大夫。
只是,何盛安醒了,现在也在大牢里蹲着,自然是用不上了。让那名大夫给蒋文看伤势,正正好。
凤明月脑海里划过这些,突然瞥了北冥辰一眼,对上那双黑眸后,眼底露出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神色。
北冥辰面容平静。
凤明月在心里哼笑了一声后,收回视线,看向捕快。
“你带蒋先生找一间客房,再给蒋先生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等大夫来了,便把大夫带过去给蒋先生看伤。”
在初月国,舞文弄墨的,也被尊称为“先生”。
捕快应声,带着神色复杂的蒋文离开了。
林氏自是跟了过去。
凤明月这才回到椅子上坐下,凑近了她身旁的男人,小声调侃:“这你都要吃醋?”
北冥辰被戳穿心思,也没有一分一毫的窘迫,道:“医患之间没有男女之别,可在我这,有。”
凤明月捂着嘴轻轻笑了声。
“行,依你。”
还好有别的大夫能马上赶过来给蒋文看外伤,不然她也放心不了。
收了笑后,凤明月问道:“你觉得蒋文此人如何?”
北冥辰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中肯道:“非小人。”
凤明月轻轻颔首,将屋子里剩下的两个捕快打发出去后,才道:“我之前只让一个捕快去带他过来,而不是让风雪也去,便是存了几分试探他的心思。”
“如果他是个心思多的,听到捕快说是永嘉县主救了他,他恐会说出我跟蒋家的渊源。只要他说了,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能证明此人心思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