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安静的厅堂,让沈世勋跟着微微一愣,“说什么呢姐弟俩个?刚一见面,就别吵了,赶紧收拾了东西,晨鼓一响,咱们就得出城。”
“出城?”陆依山微微一惊。
“不然呢?等着被圣上抓?”沈世勋看了陆锦棠一眼,忽而一笑,“你说圣上得知慧恩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他不知惠济慧恩是利用他、骗他,以为自己又错失了一次长生不老的机会,定然是要恨死了。”陆锦棠轻嗤一声。
陆依山皱眉,眼睛一直盯在她脸上。
陆锦棠觉得他刚才未说完的话,以及此时的眼神,都颇有深意。
她看了他一眼,还冲他笑了笑,他竟轻哼一声,微红了脸。
奇了怪了!
“对了,你那两个丫鬟,我也派人去接了,这会儿不在别院,怕这里太招人耳目,藏身在别处。”沈世勋说道。
陆锦棠连忙福身,“多谢舅舅。”
沈世勋似笑非笑,“经此一事,你这声‘舅舅’是喊的越来越熟稔了啊?”
“舅舅手眼通天,不服不行!”陆锦棠微笑,从善如流。
倒是陆依山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特别是她喊舅舅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得更奇怪了。
他似乎想要单独和陆锦棠说些什么。
可是碍于要离京,时间紧张。众人不是在做离京准备,就是在规划离京的路线。
根本没有让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我与你一起离京。”陆依山忽然盯着陆锦棠说道。
沈世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没做声,低头看舆图。
陆锦棠皱眉想了一阵子,“那最好不过,虽然离京危险,但留在京都就更危险,凭白送了把柄给皇帝攥着。”
“你们姐弟二人,一起随我去南境,才最是安全。下个月就有出海的船队。”沈世勋没抬头,看着舆图,目光却落在了舆图之外的地方。
他胸中那颗向往自由的心,关都关不住,他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还耽搁在这里?
疏通河道的事情,原本不用他事事亲力亲为,可他偏偏却放弃了出海的机会,留了下来。
身边那股淡淡的甘草香气真叫人舒服,不知到了海外,还有没有这样的草药香?
“锦棠,你看这条路怎样?”沈世勋勾起嘴角,这个熟悉的名字辗转过他唇齿间时,似乎总是特别有味道。
眼看时辰差不多,一行整装待发。
别院里的陆锦棠和燕玉都扮了男装,和陆依山一起化作小厮的模样跟在商队的车马之间,往城门口行去。
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
第一道晨鼓响起,开坊门。
第二波晨鼓响,开城门。
西南城门口,拥堵了好些人,有欲要出城的百姓,官宦,但更多的都是商贩。
赶大清早上路,不耽搁时间。
早上刚开城门的时候,因着人多,盘查不那么仔细。
再晚,这些守门的兵丁就会一一查问了。
先放人出城,再叫城外等着的人入城。
“快些、快些……”
城门外的人,比城门里头的还急,催促的声音不断。
兵丁们大眼一瞟,简单的看看货物,就会放行了。
“诶,你!”有个兵吏,猛然抬手指着陆锦棠。
陆锦棠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她这女扮男装的水平不过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箱子里是什么?”兵吏越走越近。
陆锦棠额上冒汗。
“官爷,这是沈家的货,从西北运来的珐琅彩,出了京都走水路往南境送呢!”一旁沈世勋的随从立即挡在了陆锦棠跟前,说话间,塞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在那兵吏的手上。
兵吏捏了捏那荷包,笑逐颜开。
坐在马车里的沈世勋掀开帘子,“能走了吗?”
“呀,这是沈爷吧?小的这辈子也能见见沈爷呀!那可得给沈爷磕个头!”兵吏竟并未放行,反而朝沈世勋的马车行去。
陆锦棠听闻急促的脚步声往城门口而来。
她回头一看,一大堆金吾卫往这边来了!
该不会是宫里的事情被发现了吧?
倘若真是发现,圣上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封锁城门,若是出不了城,那她还真成了圣上瓮中的鳖了……
背后由远及近的跑步声,那兵吏的谄笑声,恍如一道道催命符,催的陆锦棠身上冷汗涔涔。
“沈爷……”
“行了,爷急着赶路呢,圣上叫沈家疏通河道,明春就要走运河往北上送粮食,这事儿可耽搁不得!”沈世勋笑的从容,也不知他看见没有那疾奔过来的几队金吾卫。
他递出一只赤金的金元宝,在那兵吏眼前晃了一晃,咚的扔在那兵吏手中。
陆锦棠只听身后的金吾卫大喊,“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霎时间,陆锦棠只觉汗如雨下。
沈世勋的脸也骤然沉了下来。
那兵吏迅速的把金元宝揣入怀中,“走走走!快,关城门!”
陆锦棠被城门小兵推了一把,往前跌扑了好几步。
城门前一时间马嘶驴叫,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吱吱嘎嘎——城门缓缓合上。
“不许通行!禁止出入!”
终于,鼎沸的人声畜声,都被关在了城门两侧。
陆锦棠回眸看了一眼那在身后合拢闭紧的城门,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行,被关在了城门外头!
“上车——”前头领队一声高喝。
所有人不论货车人车,连忙爬了上去。
陆锦棠手脚极其麻利,上车的速度简直与燕玉不相上下了。
“驾——”马夫小鞭子一挥,一行车队扬起一流烟尘,在城外马道上疾行而去。
惟恐城里的金吾卫反应过来什么,沈家的商队片刻不敢耽搁,顾不得人马劳累,一口气跑出近百里,太阳都过了正中,京都都远的好似在天边了,他们才停车休整。
道旁有青黄的枯草。
马匹打着响鼻,喘着粗气,啃着草皮。
人都快被颠的散了架了,有些坐在青黄的草地上,有些甚至深衣往地上一摊,仰面躺下。
陆锦棠站在一旁,眯眼看着阳光下的一行人,不由想起当年在部队训练时,最艰苦,也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他们累极的时候,也是这么往地上一瘫……
“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回头,一壶清水递了过来,亦如当年的战友。
“谢谢!”陆锦棠顺手接过,仰头咕咚咕咚的喝水。
“谢谢?”给她水的人却轻笑一声,“姐弟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么?”
陆依山斜眼看着她,嘴角的笑带着几分怪异。
陆锦棠皱眉看他,“你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