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略想了想,苜蓿跟香椿都有多种做法,但做给老人吃却要格外小心,最后决定做个香椿鸡蛋卷,跟苜蓿馅儿云吞。
管事婆子得了张婆子点拨,忙着过来打下手,先帮着摘了香椿跟苜蓿芽,怀清怕香椿鸡蛋卷凉了不好入口,便先做云吞。
她这儿一说要肉馅儿,那边儿便已经递了过来,怀清把香椿跟苜蓿芽用开水焯了,分别切成沫儿,苜蓿芽跟肉搅拌在一起,那边儿的婆子就知道这是要做云吞,忙亲自和面,擀皮儿,明白这是怀清的孝心,便只打下手。
刚开始还有些担心,可一见怀清利落的焯水切菜,就明白,这位是做饭的一把好手,也就在一边儿认真瞧着学,见怀清手一转,就是一个小小的猫耳朵,不禁赞道:“姑娘的手真巧,便面案上的刘婆子也包不出这么好看的猫耳朵呢。”
怀清知道她是奉承自己,笑了笑道:“不过包着玩儿的罢了,哪比得上妈妈们。”包好了问婆子:“可有顶汤?”
婆子笑道:“姑娘真是行家,老太太稀罕吃汤面,故此,咱们这小厨房的顶汤是天天有的,外头大厨房里可就不一定了。”
怀清道:“那麻烦妈妈下锅吧,我这儿做香椿鸡蛋卷。”
香椿鸡蛋卷的做法极简单,火候掌握好了,把香椿末跟蛋液放在锅里摊开,熟了慢慢卷成卷,再切成两寸的段就成了。
怀清的香椿卷做好了,那边儿的云吞正好起锅,怀清跟若瑶一人端着一样儿,回来的时候,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丫头接过去把香椿卷跟云吞放到老太君跟前,老太君看了看,夹了一个香椿卷放到嘴里点点头道:“这是香椿。”舀了一个云吞吃下去,又舀了一个吃了方道:“这莫不是苜蓿吧。”
怀清道:“到底是老太君,一吃就能吃出来。”
若瑶道:“老太君怎么吃出来的,我头一回吃的时候,可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
老太君目光有些深远半晌儿才道:“你这丫头才多大,又是朱门绣户金玉窝里长起来的,何曾见过这样的东西,香椿还罢了,这苜蓿可是老百姓度灾年的救命草啊,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头穷,要是能包上顿苜蓿馅儿的饺子,就跟过年了似的,前些日子睡觉我还想呢,什么时候能再吃上一回就好了,不想你这丫头倒成了我肚子里的虫子,怎就知道了,弄了这个回来。”
若瑶道:“哪是怀清弄来的,是在道上的茶棚子里,卖茶的夫妻有个七八岁的小子,吃着蚕豆呢,不知怎么呛进了气管里,不是怀清,那孩子活活就给呛死了,夫妻俩感念怀清,非给了这些东西,不要就不让我们走,没法儿了,只得收下,您老若是爱吃外头还有一筐呢。”
老太君笑了起来,指着怀清道:“我说这东西你们俩怎么弄来了,原来这里头还有故事。”
说着跟张婆子道:“这个云吞清爽,若还有给老爷送去一碗,尝尝鲜儿倒在其次,主要还有怀清丫头的一篇孝心呢。”
张婆子道:“还用您老吩咐啊,怀清姑娘一早就留出来了,老爷的,夫人的,就是老奴也跟着沾光得了一碗,晚上回去可得好好尝尝滋味儿,这过去饿的时候,救命吃的东西,如今都快忘了是什么味儿了。”
老太君笑了起来:“你若还想吃过去的味儿却难了,经了怀清丫头的巧手,可比什么都好吃呢。”
叶之春刚一进屋,万氏夫人就忙迎过去,接了他的衣裳递给丫头,两口子坐下,叶之春方道:“今儿晚上你叫人送来的云吞和那个鸡蛋卷倒新鲜,明儿赏那厨子吧。”
叶夫人笑道:“若老爷放赏,可不该赏厨子,那两样儿不是厨子做的。”
叶之春吃了口茶:“不是厨子做的,还能是谁?”
叶夫人道:“老爷莫非忘了您爱吃的炸酱面。”
叶之春愣了一下:“你说是怀清做的。”
叶夫人点点头:“如今我可真服这丫头了,真不知她爹娘得了什么造化,能养出这么个聪明的女儿来,医术咱们就不说了,没她我这条命早没了,就说这做饭过日子,也处处拿得出手呢。”
说着瞄了叶之春一眼道:“她哥扳倒了许克善,怕是得罪了不少人,当初老爷真不该让她兄妹去南阳,她兄妹没根儿没叶儿的,如今还好,往后不知多少人要使绊子呢,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叶之春道:“官场自来如此,当初张怀济去南阳,我也有些犹豫,南阳是有山匪,有许克善,这些都可治,如何治南阳的穷,让老百姓吃饱肚子,才是真正的难上难。”
叶夫人听了,笑道:“若说这个,我倒不觉着是难,听怀清说,如今的南阳,地里的青苗都长了半尺高了,山里也种上了药材,她说,明年这个时候,南阳就再不是过去的南阳了,这丫头说话儿实在,自然不会打谎。”
叶之春挑挑眉:“果真吗,南阳可没几个富户,谁能跑到山上种药?”
叶夫人道:“老爷怎么糊涂了,南阳没有,难道汝州府还没有吗,我可听说,怀清治好了汝州首富周半城儿子的病。”
叶之春道:“如此说倒有理。”忽想起一事:“你可知今儿是谁送她们回来的?”
叶夫人道:“此事正要跟老爷说呢,我问了跟着的婆子,说半道上车轴断了,遇上个什么木公子,跟怀清相识,送她们回了汝州来的,人家虽说不用,老爷也该登门道谢才是。”
叶之春目光一闪道:“婆子当真跟你说那位公子跟怀清相识?”
叶夫人道:“我亲口问的还能有假,婆子说,这位木公子的随身小厮跟怀清的丫头也熟的很呢。”
叶之春道:“我说四皇子怎会看上了瑶儿,原来是怀清。”
叶夫人道:“老爷今儿怎么总打岔,我这儿跟老爷说木公子呢,跟四皇子有甚干系?”
木公子?叶之春道:“夫人可知这个木公子是谁?”
叶夫人摇摇头:“莫非老爷知道不成?”
叶之春道:“慕容可是皇性,咱们大燕有几个敢姓木这个姓儿的,莫非不要脑袋了。”
叶夫人一惊:“老爷是说这位木公子是四皇子?”
叶之春点点头:“叶安亲眼看见这位木公子的随从,就是四皇子跟前的喜公公,还说四皇子看上了瑶儿,如今看来,不是瑶儿恐是怀清。”
怀清?叶夫人道:“怀清跟四皇子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知县的妹子,这两人怎会相识?”
叶之春道:“当初张怀济去南阳,我可也没想到六皇子会帮着张怀济除了许可善,虽说皇上让六皇子去南阳是为了追回税银,可六皇子是什么人,满大燕谁不知道,岂是个会多管闲事的,却伸手帮了张怀济,且在南阳都住在县衙里,临回京还带走了张家的厨娘,南阳剿匪除奸这连串的好戏是六皇子跟张怀济搭的台,可这后头也少不了一个怀清。”
叶夫人道:“老爷是说六皇子也看上了怀清,这怎么可能?”
叶之春道:“此事如今虽不明,却有一样不得不承认,怀清这丫头跟皇家恐已扯上了干系。”
叶夫人皱了皱眉:“若真如此,怀清的身份恐连侧妃也不够格,且,以她的性子怕是麻烦呢。”
叶之春道:“如今说这些尚早,以后如何,还要看她的造化,至于怀济,便看在这丫头的份上,我也自当照应着。”
叶夫人看了他一眼道:“听母亲说,皇上有意给几位适龄的皇子选妃,过了年若瑶可就十五了,老爷心里若有什么主意,及早打算为好。”
叶夫人知道叶之春对若瑶这个女儿一直心怀愧疚,故此,也格外疼爱一些,本来这些事该是自己份内的,若瑾还好,若瑶,叶夫人还是觉得询询老爷的意思方妥。
叶之春自是知道妻子的意思,感念她的善解人意,见屋里并无旁人,一伸手握住妻子手道:“过两日我让叶安去京城侯府接你娘来陪你些日子可好?”
叶夫人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亲娘,当初从鬼门关上活了回来,她多想见自己的亲娘啊,想趴在娘怀里好好哭一场,可她娘却来不了,她娘是姨娘,是奴才,即便生了自己,在侯府也就比丫头的地位强些,不是自己嫁进叶府,恐她们娘俩的日子仍不好过呢。
想到此,不禁越发心酸,眼睛一眨落下一滴泪来,叶之春愣了一下,柔声道:“怎么哭了,是不是真想你娘了,要不明天我就让叶安去?”
叶夫人急忙道:“不去吧,近些年,我娘诚心礼佛,终日不出佛堂,心静的很,何必再去搅扰她的清静,况,我心里明白,只要我过得好,我娘就好。”
叶之春抹去她的泪:“那下个月你随我一起进京,去侯府看你娘也就是了。”
叶夫人点点头:“梦雪多谢老爷。”
叶之春道:“该我谢夫人才是,想我叶之春年近不惑方得子继,可都是夫人的功劳。”叶夫人道:“这话听着牙碜,老爷下次不可再说。”
叶之春忽的站起来一躬身道:“为夫遵命。”
叶夫人脸一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扶他坐在炕上道:“多大年纪了还这么着,仔细外头人听了去,不定怎么笑话你了,我这儿可是跟你说正经的呢,瑶儿可大了,你若有什么主意及早筹谋的好,不然,若皇上开口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叶之春叹了口气道:“瑶儿受了这么些年苦,虽说是她娘的错,我这个当爹的也着实愧对于她,若依着我的意思,倒想让她嫁个平实些的人家,比攀附皇家自在些,却上回我进京,听皇上话儿里的意思,仿佛有意把瑶儿指给六皇子。”
叶夫人皱了皱眉:“怎会是六皇子?”
叶之春道:“我听着有这个意思,具体皇上怎么想的,也难说,下月进京,我再探探皇上的话儿再说。”叶夫人点点头,两口子说了会儿话安置不提。
再说怀清跟若瑶,梳洗了并排躺在床上,赶了一天路,又陪着老太太说了这么大半天话儿,怀清早困的睁不开眼了,一躺下就闭上了眼。
若瑶却睡不着,不知怎么回事儿,白天怀济的身影从眼前那么一晃之后,就怎么也丢不开了,这会儿躺下眼前还都是怀济的身影。
若瑶闭了闭眼开口:“怀清你们家就剩下你们兄妹俩了吗?还有没有旁支的亲戚?”
怀清困的都张不开眼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没了……”
过了会儿,若瑶又道:“听说你家老宅跟坟地还在桑园村,正赶上你在邓州,要不过两天我陪你回去瞧瞧可好?”
若瑶等了一会儿不见怀清应自己,翻过身去一看,怀清早闭上眼睡得死死,估摸自己问的什么都没听见。
若瑶不禁叹了口气,侧过身看了眼窗外,春夜的月色透窗而入,倾泻了一地,如一匹亮闪闪的白缎,她不禁想,若是这缎子是红的,就像新人牵在手里的红绸,像新娘身上的嫁衣,拿在手里,穿在身上,该是何等欢喜,只自己这些心思又能跟谁说,若不说,自己又怎么才能如愿呢。
想着不禁愁了上来,过了两日,若瑶跟怀清道:“如今清明,便怀济大哥不能回来,你也该去你家祖坟上烧些纸钱,磕个头才是。”
怀清想想也是,转天一早预备下香烛上坟等物,要去桑园村,本怀清想自己去,不想若瑶说她一个人不放心,也跟了来。
桑园村是因村头的桑园得名,这里的人虽不养蚕,这片桑树却也长得极好,甘草说到了秋天满满一树桑葚甜极了,怀清倒没什么印象。
张家的祖坟就在桑园村东头,到了地儿,忽听叶儿道:“怀清姑娘还说你们张家没人了,您瞧这不早有人祭拜过了吗。”
怀清走过去,果见她爷爷的坟前摆着几样供品还有烧的香,若瑶道:“是不是你记差了?或许你张家还有旁支儿的亲戚也不一定。”
怀清看向甘草,甘草忙摇头道:“姑娘可别看奴婢,奴婢真不知道。”
怀清想想也是,自己穿过来的时候,还没这丫头呢,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她哪能知道啊,管他呢,即便有亲戚,估摸也是早就不往来的远亲,有跟没有差不多,尽到自己的一份心也就是了。
说着,让甘草摆上东西,磕了三个头,一回头却见若瑶也跟着磕头,怀清一愣,忙扶她起来道:“若瑶姐姐可是叶府大小姐,我张家的祖宗可当不起你磕头。”
若瑶脸有些红:“不说好了,我们当是亲姐妹一般吗,你爷爷也跟我的爷爷一样,磕几个头也应该。”
怀清挠挠头,心说能这么算吗,怎么想怎么有点儿不对劲儿呢:“姑娘落雨了。”婆子们急忙撑着伞。
怀清道:“春天的雨下不长一会儿就过去,要不咱们先去我家的祖宅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若瑶点点头跟着怀清回了桑园村,刚到张家祖宅门口,看见一个脊背痀偻的老人站在大门前,甘草道:“姑娘您瞧那莫不是咱家的亲戚来串门子来了。”
怀清喝道:“胡说什么?”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道:“这位老丈敢是扫听路吗?”
老人回过头来,甘草跟叶儿同时呀了一声,怀清也是脸有惊色,这老人虽脸上蒙着的布一直遮到了眼睛之下,可露出的额头跟眼睛,依然非常可怖,是重度烧伤,想来能保住眼睛,已是奇迹了。若瑶有些怕悄悄捏住了怀清的手,怀清示意她不用怕。
老人的目光扫过几人落在怀清脸上:“你是张树南的什么人?”
怀清一愣:“老丈识得家祖?”
老人定定看了她良久道:“你是张树南的孙女?”
怀清点点头,心里暗道,这人看上去怎么这么诡异呢,莫非是寻仇的,不对啊,听她哥说,张家世代行医,积善好施,哪会积下什么仇。
老人道:“旧年间,你祖父曾给我瞧过腿疾,如今旧疾复发,便寻了来,想请他再给我瞧瞧,到了桑园村才知令祖父已去世多年,便买了些香烛去坟上祭奠了,也算没白来一趟,回来路过这里,看见你家老宅,记得当年曾住过几日,故此前来瞧瞧。”
怀清心道,既在家里住过,想来不是一般病患,略打量他几眼,见他重量都放在左边腿上,想来是病在右腿,便道:“若老丈不介意,在下略通医术,或看给老丈瞧瞧。”
老人仿似笑了一声,只不过因喉咙沙哑,听着有些怪异:“那就有劳了。”
因怀济雇了邻居定期进来打扫,倒也还算干净,只不过房子有些老旧,院里的一侧山墙也倒了一半,好在屋里也没什么东西,不会招了贼。
若瑶四下打量着,怀清却扶着老人坐到椅子上,搬了个凳子放在前头,抬起老人的腿,缓缓把裤腿慢慢屯了上去,随着裤腿儿屯上去,怀清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怕补不了昨天了,明天争取补上吧,感觉自己仿佛一直拖延似的,不过真的卡文,为毛啊为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