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推开，魏枎一身蟒袍背着手踏入宣政殿。
往日里文武百官共商国是的庄严之地，如今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囚笼。十几个大臣东倒西歪地躺在宣政殿冰冷的地面上。
五日囚禁，没有口粮，没有炉火，只有一些冰凉的水被送进来，大臣们都已经被折腾得气息奄奄。
“都已经五天了，诸位大人还没有想好吗？”魏枎慢悠悠地问道。
张岳抬起手来指向魏枎，气得浑身发抖：“魏枎！你囚禁皇上，逼走皇后与萧左相，还胆敢假传圣旨抓捕萧家和裕王，谋朝篡位，其心可诛！”
魏枎嗤笑一声：“哪又如何？本王其心可诛，那你们倒是来诛本王啊。”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几个大臣义愤填膺地斥责着。
魏枎咋舌一声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真是麻烦，本王不过是要你们给本王写一封禅位诏书罢了，你们这群老顽固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皇上本来就不是什么明君，没了就没了嘛。你们把禅位诏书给本王写出来，让本王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诸位依旧是大尧的股肱之臣这样子不好吗？”
“呵，盗夺神器，乱臣贼子，本相一世清白绝不变节！像你这种篡位的人，我张岳绝对不妥协！”张岳重重地拍着地面喊道。
“是！我等绝不会妥协！”
“辅政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绝无可能！”
“皇上是不是明君自有后世定夺，但是将凉州八城拱手相让，如此丧权辱国的辅政王，绝对是大尧的罪臣！”
魏枎的眼神一冷，扫过众人冷冰冰地问：“谁说的吗？”
“是我说的！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赵冉站了起来指着魏枎骂道，“残害皇子忠臣，是为大尧贼子！”
“是我们说的！”大臣们纷纷相互搀扶地站了起来，怒视着魏枎。
魏枎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听着这一群文官对自己的各种声讨，口诛笔伐。
“老顽固。”魏枎嗤笑一声道，“果然是一群酸不溜秋的文官，根你们说话真是累。或许说好听些，这是你们文人的傲骨。但是本王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的傲骨在本王面前什么也不是。”
“你想怎么样？！”赵冉瞪着魏枎道。
“来人。”魏枎唤了一声。
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微微发抖得将端着的笔墨纸砚放在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根本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笔墨纸砚都已经备齐，诸位若是有谁想通了，就可以过来帮本王谢这一纸诏书。若是诸位要坚持你们的傲骨……”魏枎嗤笑一声，“周从泷，就是你们的下场。”
被困在广政城里的魏霂脾气是更不好了，朝堂被魏枎把控着，虽然魏枎还没有找魏霂麻烦，但是也没让魏霂办任何事情。
魏霂就没有这么闲过，一天到晚都呆在绍王府里吃了睡睡了吃的。
绍王府之中并没有习武场，感觉自己快要憋坏了的魏霂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习武。
当年楚武襄王和魏霂说过，心浮气躁的时候最好练一练箭，能够静心。
魏霂拉满了弓弦，射中第二十七个摆在百步开外的馒头，却依旧是烦躁得很。
“主子！有消息了！”一个暗卫从院墙上跳了下来欢喜地对魏霂喊道，“找到夫人的下落了。”
魏霂的眼睛一亮，一把扯过暗卫：“在哪里？！她怎么样？也没有受伤？有没有危险？是胖了还是瘦了？”
“呃……对不起主子，我们并没能亲眼见到夫人。”暗卫道。
魏霂揪着暗卫看了几秒然后一把把暗卫丢开，一脸冷漠：“滚。”
“主子，但是我们是真的找到夫人的下落了，夫人现在在茄山，只是上茄山的路太难走了，我们还没能上去。”暗卫连忙解释道。
魏霂若有所思：“茄山……是什么山？”
“就是一座长得很像茄子的山。”暗卫回答。
魏霂拉起弓弦瞄准了暗卫。
“主子饶命！”暗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全部吐了出来，“茄山也叫茄子山，茄山上面有一个土匪窝子，叫无善寨。因为茄山的地形崎岖，所以官府围剿了几次都没能围剿下来。咱们夫人也曾经主持过围剿，也没有打下来。但是咱们夫人和那无善寨的大当家却结了缘，成了莫逆之交。夫人应该是被逼上茄子山落草了。”
魏霂不想再多给这个暗卫任何一个眼神，握着弓沉吟了片刻后问道：“无善寨的大当家是男的还是女的？”
暗卫顿了一下然后回答：“男的，今年三十二岁，身高八尺有余，相貌堂堂，至今尚未娶妻。”
魏霂：“……”
房门被一脚踹开的瞬间绍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就怒吼了一声：“逆子！你是没长手吗？只会踹门是不是？！”
“我要出城。”魏霂站在门口说道。
绍王懒洋洋地说道：“那就出呗。”
“家里你一个人能守着吗？”魏霂微微皱眉问。
绍王摊了摊手：“管他守不守得住的，反正本王一不小心成了先帝的嫡长子，按照继承次序皇帝要是死而无子皇位还是得从咱们家开始传，魏枎想要当皇帝就一定要搞咱们家。你要跑路就赶紧跑路。虽然我们留下来的可能被毒死也可能被打死，但是你跑出去了也算是留了个种，我们家也就没有绝后。”
魏霂咬了咬牙：“老爷子！你给我个准话！我再不出城去别说皇位让魏枎抢走了，老子媳妇都没了！”
绍王沉吟了片刻问道：“调兵回来你要多久？”
魏霂沉默着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你就少给我装蒜了，二十万神策军说没就没了也就皇帝那个蠢货会不放在心上，你丫的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绍王喊道，“你可也别和我说你出城只为了找萧龄萓。”
“三五天。”魏霂抛出三个字。
“然后呢？”绍王继续问，“魏枎已经昭告天下萧家谋逆，而那些事情也确确实实是萧皇后所为。萧龄萓随便一动就是谋逆不轨的万世骂名。我曾经和你说过，萧龄萓不爱魏家也不爱萧家，一个只爱天下的人位极人臣，会不得好死。”
“诛杀反贼魏枎，迎立新帝，我功不可没，难道还护不住她吗？再不济还有苍生百姓一起护着她！”魏霂道。
“那你要迎立谁为新帝？”绍王问道，然后又补了一句，“她爱苍生百姓，她护苍生百姓，但是你确定苍生百姓也爱她，也会护她吗？魏霂，那你也太天真了。”
魏霂攥了攥拳：“神策军还不够护她一个人吗？”
“神策军只认人其余的一概不认。”绍王说道，“这也是你必须亲自出城的原因。但是你要怎么让神策军认她呢？神策认定一个主子后，至死方休。”
“我自有办法。”魏霂转过身，“家里麻烦你照应几天，最多五日我就回来。”
绍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吧，你想去就去，自己主意着点就行。”
“你自己也小心，你不比我安全。”魏霂道，然后又回头补了一句，“不管事态如何皇帝失势都已经是必然，你也不必再这么小心翼翼了，金侧妃和魏霍也该处理一下了。”
绍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等你平安回来了再说。”
茄山其实真的就是一座长得很像茄子的山，无善寨位于这个茄子的蒂头的部分。
站在无善寨的瞭望塔上，往下看便是茄山唯一一条上山的道路，蜿蜒曲折，陡峭难行。
也正是因为这上山的路即难走又暴露，使得无善寨易守难攻，一连多年官府都奈何不了。
“嘿！看啥咧？”一个身影蹦到了正站在瞭望塔上的萧龄萓身边，抬起一巴掌就拍在了萧龄萓的肩膀上。
“砰！”萧龄萓差点被着一巴掌直接打下楼去，双手抓紧了栏杆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捂着胸口站起来哀怨地看着眼前的人：“梁大当家的，你做个人吧。”
“嘿嘿嘿，看什么呢看这么入神，我那么——厉害的掌风你居然都没有察觉到，是不是害怕官兵攻上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那些官兵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再给他们两百年他们也上不来的。呆在我这儿，你放心！”梁虎说着把胸口擂得砰砰作响。
萧龄萓一头黑线，顺便泼了梁虎一盆冷水：“我奏请了研制将军炮，若是等将军炮研制成了，大尧就不会有攻不下的地方。”
“包括我这里？”梁虎问。
萧龄萓回答：“自然。”
“嗯——真是个麻烦，不是我说你为什么要去研制将军炮来对付我啊？”梁虎抓了抓络腮胡问道，“咱们可是好朋友啊。”
萧龄萓无奈地说道：“谁说我是要对付你了，将军炮是为了威视敌国、保卫家园，我就是和你形容一下将军炮的威力。”
“嘿嘿嘿，既然不是用来对付我的，那能不能攻下无善寨关我什么事。”梁虎傻憨憨地又笑了，然后又夸奖道，“不是我说，你们这读书人觉悟就是高啊，也懂得要保家卫国的。做出那什么厉害的东西来，真好。你就拿着这将军炮去保家卫国吧，把大尧守得安安全全的，我好放心地打家劫舍。”
萧龄萓的额头上蹦出一个井字：“你当初不是答应我不打家劫舍了吗？”
“哦，不是打家劫舍，是劫富济贫，劫富济贫。”梁虎连忙改口，“我对天发誓哦，自从我认识了你这个好朋友之后，我带着兄弟们劫的都是贪官，我们无善寨这些年名声好得很啊。你没看到大堂里还挂着山底下老百姓送来的锦旗吗？上面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字呢。”
萧龄萓兴趣恹恹地点点头：“嗯，很厉害。”
“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啊？”梁虎问道。
“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办。”萧龄萓回答。
“还能怎么办啊，你要是想要打回去，我带着兄弟帮你一起打回去。你要是觉得累了，那这无善寨你可以呆一辈子，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梁虎满腔义气地说道。
萧龄萓叹息一声：“哪有那么容易，要与魏枎对抗势必要出兵，这个世上从来不缺有野心的人。我若是起兵了，定然也会有按捺不住的人。天下大乱，众生疾苦······我怎么能够这样子做。”
“那你要留下来吗？”梁虎问了一声，然后一拍脑袋，“哎呀，我差点忘记了，我来找你是想要和你说，兄弟们今天从山下带回来消息，你家里的人全被抓到了。”
萧龄萓一愣转头看向梁虎：“什么？可属实？”
梁虎歪了歪头：“这我也不知道，但是兄弟们说山下贴了告示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有假。哦，还说了，给你三天的时间，若是你不会到广政城自首的话，就要杀光你的家人。”
萧龄萓攥拳，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会······他们明明都跑了才是······”
“那也有可能是假的，不是有句话叫你什么兵不厌诈吗？我再派几个兄弟去好好打听一番就是了。”梁虎安慰道。
萧龄萓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境点点头：“我知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哦，那你待着吧，别把我当人。”梁虎说道。
萧龄萓转头看向梁虎，梁虎无辜地与萧龄萓对视，一阵子之后妥协地点点头：“行行行，我走我走，你再站一会儿就下来哈，要开饭了。”
萧龄萓裹紧身上的披风，然后靠在了瞭望塔的柱子上久久地望向远方。
出兵，大尧必定四处动荡，诸侯四起，那些对大尧虎视眈眈的国家指不定还会趁火打劫，大尧只怕会直接亡国了。
可若是不出兵的话，萧家就完了。
是救一家还是救千万家？
萧龄萓无助地闭上眼睛：“先生，我能不能再向你请教一番，我应该怎么选择？”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萧龄萓的头顶之上，轻轻拂过：“龄萓，先生已经为了你做出过选择了。”
“可是······那样子就剩我一个人了。”萧龄萓说道。
“可若不那样子，天底下会有多少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呢？”
“先生，你曾经教过我，危急时刻可以独善其身也是英雄。我现在已经不能兼济天下了，你让我独善其身好不好？”
“若是大乱之世，你又如何独善其身？龄萓，你不能辜负了国。”
“那我难道就活该要辜负家吗？！”萧龄萓崩溃地大喊，“我也想要一家子团团圆圆，我也想要共享天伦，为什么平民百姓可以，我却不可以？”
“唉，龄萓，你是萧龄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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